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攻城

    萧鎏霜一行人到吴郡的时候, 正是深夜。

    已经是初冬时分, 地处北方的吴郡寒意日渐深重,念秋扶着萧鎏霜走出马车, 小心为她披上雪白的狐裘。

    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坠在老树光秃秃的枝丫上,萧鎏霜微微抬起头:“下雪了。”

    念秋也道:“这个时节, 咱们雍国盛京, 应该都是一片白雪皑皑了吧。”

    雍国苦寒, 冬日里常是大雪纷飞, 入眼之处全是雪白一片。

    “原来是想家了啊。”萧鎏霜笑道。

    念秋弯了弯眉眼:“往日还不觉得,离了盛京这么久, 才发觉真是想念得紧,要不怎么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继续道:“护城河的河水应该快要结冰了,每年这个时候, 夏栀姐姐就会带着我们去河上滑冰, 西城的烧酒最够劲儿,喝一口整个身子都暖了。过年的时候,赤羽卫里没家的都会去柳姐姐家里, 她那么好的厨艺, 可惜一年到头忙得紧,也只有这时候肯下厨...”

    萧鎏霜默默听着,眼中也浮起一层暖意。

    雍国物资匮乏, 百年来国力不昌,都是被人欺负的角色,边境还常有蛮夷侵扰,因此也形成了剽悍的民风。

    直到萧子垣的父亲继位,励精图治,雍国才日渐昌盛起来。他英年早逝之后,朝政被陆堪把持,陆堪虽然揽权,却也有真本事,雍国在他手上也并没有衰弱。

    后来萧子垣收回大权,与萧鎏霜百般筹谋,雍国国力日盛,一举吞并不少周边小国,如吴国等。

    “用不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今年的除夕。”萧鎏霜轻声开口。

    对于现在的萧鎏霜而言,雍国才是她的家,有萧子垣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郡守府门前,念秋上前敲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楚。

    没一会儿,佝偻着腰的老门房打开了门,浑浊的眼看着主仆二人,问道:“二位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陆景昭做了吴郡郡守,回到吴郡之后,自然有陆家的人上门送钱,除了陆俨,陆家可没人知道他已经被除族。

    陆景昭只端着笑脸将人送走,连同那些上门走关系的吴郡豪族。因着如此,背地里没少人骂他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陆景昭也不生气,偌大郡守府就一个老仆一个随从,亏得他未曾娶妻,也忙得过来。

    “我家主子与陆郡守约定好了,请他送我家主子出鄢陵关。”念秋解释道。

    鄢陵关是出陈国的必经之路,老仆没有怀疑:“两位稍待,老奴这就去禀告家主人。”

    不过片刻,陆景昭披着外套匆匆出来迎接。

    “女郎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陆景昭落后她一步,恭敬道。

    “时机已然成熟,该做的铺垫也都做好了,便不必耽误时间,以免夜长梦多。”萧鎏霜回答。“倒是你,可做好了准备?”

    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景昭一眼。巴掌大的脸拥在狐裘中,仿佛蛊惑人心的妖物。

    陆景昭恭谨道:“女郎放心,昭不是那等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的人。”

    从追随萧鎏霜的那一刻开始,陆景昭就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

    萧鎏霜不知想到什么,弯了弯嘴角:“那样最好。我让你联系的人,都如何了?”

    “其中大都已经联系上,已经去了鄢陵关内城镇,少数因着意外杳无音信,或是已经遇难。”

    萧鎏霜也能料到,她当日入陈国带来的一群人,于吴郡四散,等的便是这一日。

    “女郎就暂且在此安歇,明日一早,我随女郎前去鄢陵关。”陆景昭将萧鎏霜领到客房,俯身行礼,随后退下。

    房中燃着幽暗的烛火,念秋为萧鎏霜解下狐裘:“主子,夜深了,您早些休息。”

    连日赶了这么多路,便是念秋也有些疲惫。

    萧鎏霜嗯了一声。

    房中烛火熄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萧鎏霜打开木窗,下了一夜的雪此时方停了,只见窗外已经是银白一片。萧鎏霜想起,她刚来陈国时,也是这般景象。

    陆景昭已经收拾停当,将萧鎏霜请上马车,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往吴郡去了。

    吴郡高高的城门在马车后远去,陆景昭掀起车帘,表情冷漠。他曾经在这座城池里住了十多年,从牙牙学语的稚子,到风华正茂的少年。

    陆景昭的脸庞上已经有了属于青年坚毅的线条,短短一年,他仿佛脱胎换骨。

    他放下车帘,心中一片决然。

    鄢陵关内。

    这处城镇住的多是鄢陵关守军的家眷,还有一些前来此处倒卖货物的商贾,也被称作鄢陵镇。

    简陋的酒肆外酒旗招摇,两辆马车停了下来,在来来往往的人与车之间,并不显眼。

    陆景昭走进酒肆,一身厚重棉衣,满脸笑呵呵的掌柜招呼一声:“客人要些什么?”

    鄢陵镇上的人对这位掌柜也很熟悉,他在这里开了十来年酒肆,各处的关系都处得极好。

    “要二两烧刀子,热得温温的。”陆景昭在柜台上扔下两个大钱,恰好是一正一反。

    掌柜表情不变,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抓起钱:“客人放心,我家这烧刀子,包您满意。”

    陆景昭盘腿坐在酒肆中,自斟自饮,酒肆中还有几个客人,热热闹闹地谈论着什么。

    忽然,有人敲着锣从大街上跑过:“雍国大军来了——”

    酒肆中立刻有人跑出去查看,只见不远处的关隘上已经燃起狼烟,陆景昭和掌柜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有人吓得腿肚子发软:“雍国不是才攻下吴国么?怎么又要来攻打我陈国!”

    “萧清羽真是狼子野心,他难道真想一统天下不成!”

    “不必担心,这么多年,还没有谁能攻下鄢陵关,雍国也休想!”

    ...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思喝酒,一些来此处倒卖货物的商贾已经盘算着赶紧将货物脱手,立刻逃离才好。

    掌柜索性也关了酒肆。

    不远处的鄢陵关上,守备全副武装地站在关隘上,眉心紧皱。只见下方雍国大军身着黑甲,黑云压城,来势汹汹。

    守备看着望不见边的雍国士兵,越发心惊,雍国看来是铁了心要攻打陈国了。

    他心中焦灼,镇守边关的沈渐因为陛下千秋宴回了京都,又因为尹东来作乱久久未归,他不过是小小守备,面对这千军万马,已是方寸大乱。

    沈渐不在,他送出的求援信也不知能不能搬来救兵。

    好在这鄢陵关地势易守难攻,足够他守上一段时日。

    奇怪的是,雍国大军没有立刻攻城,反而在鄢陵关外安营扎寨,叫守备心中越发不安。

    关隘下有雍国将领上前,高声道:“我雍国二十万大军在此,于守备若是识趣,便将鄢陵关献上,我陛下定会重赏于你!”

    “休要胡言乱语!”守备在高处扬声道,“我对陈国忠心耿耿,岂是功名利禄能改变的。听说雍国军队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可我陈国军队也不是软蛋,要想进鄢陵关,先踏过我的尸首!”

    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未占得什么便宜,最后雍国将领退了下去。

    那将领走入军营中最大的营帐,嘴里道:“那姓于的守备还真是块石头!”

    萧子垣坐在营帐中,玄甲加身,一股锋锐之气油然而生。这时的他,与陈国京都中的琴师截然不同,简直像是两个人。

    听闻将领这么说,萧子垣一点也不意外:“若是这人这么容易被说动,沈渐也不会安排他来镇守鄢陵关了。”

    这可是陈国的门户。

    将领看萧子垣一脸淡然地批阅奏折,急的抓耳挠腮,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您究竟有什么后手啊,就给我说说呗。”

    如果强攻鄢陵关,他们这二十万大军怕不是要损失一半有余,他家陛下怎么会做这等赔本买卖。

    “你且等着看便是。”萧子垣老神在在。

    “您就别卖关子了,您不给我说清楚,我一直想不明白,今晚怕是睡都睡不安稳了。”将领讨好道,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余,是萧子垣一手提拔起来的先锋,因此将他作长辈看,说话也没有顾忌太多。

    萧子垣并没有被他说动:“正好,你这性子也该磨一磨了。”

    将领见问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地出了营帐。

    一日后,于守备正在关隘上巡视,他眼下青影明显,雍国大军虎视眈眈,他怎么能睡得安稳。早早便醒了,起身来这里巡视。正在这时,亲卫上来通禀,言道吴郡郡守前来。

    “他来做什么?”于守备也听说了这位年轻郡守的事。边关苦寒,能做谈资的事情不多,陆景昭算是一桩。

    他不过是陆家庶子,上京后只做了个大理寺小吏,偏偏因此结识了吴章,认他做了师傅。吴章起复,先是大理寺卿,尹东来叛乱后,太尉郎贯之做了丞相,他便升职做了太尉。

    陆景昭便也身价倍增,年纪轻轻成了一郡郡守,这样运气,怎让人不钦羡。

    陆景昭身份在那儿,于情于理,于守备都该见他一见。

    守备看向关隘下方,雍国大军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他暂时走开也无碍。于是吩咐城上的守卫严加戒备,一旦有变立刻来报。

    关隘下,几十个士兵死死把守住关门,陆景昭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于守备下了关隘,面对陆景昭,先行了一礼,陆景昭也还了他一礼。

    于守备的目光掠过陆景昭身后两个护卫,没有什么怀疑。

    陆景昭生在陈国,长在陈国,拜素有清名的吴章为师,前途一片光明,于守备怎么也不可能怀疑上他有异心。

    将人请到自己平时歇息的小屋,于守备主动为陆景昭倒了一杯茶:“郡守大人因何来此?”

    雍国大军兵临城下,虽然他立刻送出了消息,但也不该来得这样快吧。

    “是我一位故交要离开陈国,我是来送她的。谁知刚到此处,就听说雍国举兵来犯,这才拜见守备,问问情况如何。”陆景昭笑道。“吴郡就在鄢陵关后,由不得我不担心啊。”

    这番话有理有据,于守备立时便信了,他叹了口气:“郡守大人且宽心,某虽不才,要借地利守个月余还是能做到的。只要能撑到大将军接到信报,从京都带兵回援,危机便可以解除。”

    “雍国狼子野心,某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于守备一锤桌面,神情坚毅。

    “守备真是一片丹心啊。”陆景昭轻声感叹道。

    于守备答:“郡守大人谬赞,我等军人,自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陆景昭看着桌上那杯清茶,幽幽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于守备没能问出来。

    利刃破空而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割了喉。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摔在地上,鲜血在泥地上蜿蜒而行,于守备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不可置信指向陆景昭,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想叫人,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也不过转瞬,他终于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忠义之士。”陆景昭坐在桌前,轻飘飘地说完了这句话,他带来的两个护卫如同暗影一样又回到了他身后。

    陆景昭举起于守备为他倒的那杯茶,倾倒在于守备尸体前。

    “一路走好。”他眼中寒意慑人。

    陆景昭站起身,跨过于守备的尸体向外走去,他该去迎接自己的君王了。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又如何?!

    他会在权利的巅峰,百年之后,青史上当有他陆景昭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有番外的,别急,可以在这几章评论想看的番外,一定尽量写,么么哒~

    蟹蟹董小倩小天使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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