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衙,京都令正听着张家的人说明案情,忽然有小吏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一封信塞进了他的衣袖。
京都令悄悄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不是说好了要给张家面子判一个流放么?怎么现在又要改作无罪释放。
唉,不就是流放么,等过了风头随便找个借口再回来不就行了。若是不做出一副惨一点儿的模样让张家消了这口气,以后文家父子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不过,尹公既然这样吩咐了,他照办便是。
陆景昭听着堂上京都令颠倒黑白,竟然生生将文子清判为无罪,不由嗤笑一声。
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小心问道:“郎君笑什么?”
“我笑,这世道,原来权势能操纵公理,让黑白颠倒。”
怨不得人人都追求权势,为其生,为其死。就算他自己,也不例外。
陆景昭莞尔。
侍从听得似懂非懂,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陆景昭没有再多说,摇摇头道:“走吧。”
他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
堂上,张家人面色难看,任是谁被这样耍弄,也不会有好心情的。京都令讪讪地躲开他们的目光:“本官宣判,文子清虽是失手杀人,却系张胜率先挑衅,无奈防卫所致,因而判文子清无罪,当堂释放!”
一直垂头丧气的文子清抬起头,面上全是喜色,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被流放到那不毛之地,没想到...阿爹果然不会委屈了他!
文府之中,萧鎏霜面对文永昌的哭求,却没有丝毫动容。她将供词小心地收在袖中,口中冷漠道:“真可惜,太晚了。那封信应该已经在京都令手中,你儿子不必被流放了,文公难道不高兴么?”
文永昌指着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洒在书桌上。
“你... 你不是说,只要我写下供词,就放过我儿吗?!”
“文公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像我这样的蛇蝎妇人,文公竟然觉得我会信守承诺?”萧鎏霜站起身,眼神戏谑。
文永昌惨叫一声,状若癫狂地扑向萧鎏霜,却被她一脚踹开。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当初既然敢做下那样的事,就该想到,总有一日,会有人来找你讨回!”
文永昌无力地倒在地上,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冤孽啊——”
“文公不必装出这一副可怜样子,这都是你欠我小叔叔的。”萧鎏霜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罗衣上微不足道的尘埃。“况且,要想你儿子活命,也很简单,文公心知肚明,不是吗?”
“叶栖凰!”
萧鎏霜上前将门打开,阳光照进房中,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安宁又祥和。
“堂堂叶家女君,却行如此鬼蜮之事,不知你父母兄弟在九泉之下,见你变成这副模样,不知是何感受!会不会恨不得从未生过你这个女儿,也好不叫叶家门楣蒙羞!”文永昌忍不住嘲讽道。
萧鎏霜低低地笑了起来:“叶家的门楣...与我何干。”
在叶家,她从来都是不被喜欢,不被期待的存在。
“要你自己的命,还是要你儿子的命,文公便自己选吧,我不奉陪了。”她踏出门去,水红色衣裙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文府之外,萧子垣见萧鎏霜出门来,缓缓张开双手。
萧鎏霜靠进萧子垣怀中,闭上了双眼。
“今日之后,陈国应该就没有文永昌此人了。”萧鎏霜轻声道。
萧子垣却说:“不要伤心。”
“我不伤心。”萧鎏霜回答,“我是在为小叔叔讨一个公道,所以我不伤心。”
她眼前仿佛又燃起冲天的火焰,哀嚎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那是她一生无法忘却的噩梦。
萧子垣将她抱起:“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腰上的环佩轻轻晃动,马车轧过青石板,最终都归于平静。
堂审结束之后,京都令讨好地对张家人道:“下官不过尹公手下鹰犬,奉命行事罢了,奉命行事罢了。”
张家也知道他只是个喽啰,看着那张谄媚的脸冷哼一声,派人去了尹府质问。
听闻事情始末,作为家主的尹修当场摔了手中茶盏,冷下脸道:“我未曾写过这样的密信,想是文永昌头脑发昏,伪造我的笔迹。既然他这样不识好歹,那他儿子与贵府之事,我尹家再不插手,随阁下处置。”
文永昌伪造尹修的命令,这已经是犯了最大的忌讳。明明事前已经谈好,却又临时反悔,文家更不占理。文永昌出尔反尔,尹修也不想为他得罪张家,索性撒手不管。
张家家主得了这话,还算满意,立刻告辞了尹修,带着人往文家去了。
到了文家门口,敲了半日的门,才终于有人来开了门。
“你文家的架子越来越大了!”张家家仆含怒讽刺,“还不去禀告,我家主子来访,让文永昌那老货快来迎接!”
谁知开门的下人却抹起泪来:“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他悬梁自尽了!”
“什么?!”张家家主听闻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他推开文家下人,带着人冲进了内院。
书房中,文子清抱着文永昌的尸体:“爹...爹!你怎么了爹!你别吓我啊!”
张家家主看见他脖颈上一道青紫勒痕,上前一探,已经没有鼻息,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变凉。
竟是真的自尽了。
看着悲痛欲绝的文子清,张家家主冷哼一声,实在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更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
文永昌此举,就是他对张家和尹家的交代。
一命抵一命,文永昌既然愿意用他自己的命换张胜的命,事已至此,张家也不好再赶尽杀绝。
再有,没了文永昌,文家只有文子清这个纨绔子弟,用不着谁出手,恐怕就先败落了。
“我们走。”张家家主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书房中,一时只听得文子清的悲声。
是夜,丞相府。
“文永昌死了?”那人轻笑一声。“我早说过,他那儿子,是个祸患,若是放任,迟早害人害己。”
“死了也好,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又少了一个。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不过我更好奇,这个萧鎏霜到底是谁。顶着叶栖凰的名号招摇撞骗,果真是叶氏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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