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男人一身轻甲,行走间有一股杀伐之气。他生得极是俊郎,如同春日朝阳,满府的侍女见了他,都悄悄羞红了脸。
“见过大将军!”
尹东来轻轻颔首,神情淡淡,径自走进严若薇的卧房。
严若薇躺在床榻上,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太医怎么说?”尹东来问伺候在旁边的侍女。
“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忧思过度,这才…”
尹东来皱着眉:“为何?”
“像是因为在琼花宴上,见了一个叫叶栖渔的女子献艺。长公主当时说她是叶氏余孽,要着人将她拿下,纪家二郎却出面阻止,事情不了了之。之后长公主召见那个自称绛雪楼主人的女子,那女子离开之后,公主便病了。”
正在这时,床榻上的严若薇忽然挣扎起来,神情狰狞:“不…别过来…滚开…滚开!”
她猛地坐起来,眼中是未曾褪去的惊惧。
“公主。”尹东来唤了一声。
严若薇转头看见他,眼神欢喜,她抓住尹东来的手:“东来,你回来了?”
尹东来点点头:“公主身体可有好些?”
严若薇摇头:“我没病!东来,我没病!他们都不信我,但这是真的,我看见叶栖凰了,她回来了,她没有死!她回来报仇了!”
尹东来见她神情扭曲,又想起太医说她因为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也觉得严若薇说的话并不可信。
“公主,叶氏已经覆灭了十五年,她已经死了。公主还是好好休息,不要被幻觉蒙蔽。”尹东来劝道。
“不!”严若薇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我亲眼看见的,那个萧鎏霜,就是叶栖凰!她没死,她真的没有死!东来,你相信我!”
尹东来对上她的目光,他们夫妻十几年,尹东来对严若薇还是有几分了解,她不是被一个可能是叶氏遗孤的少女吓成这样,除非…她真的遇见了叶栖凰…
对于这个曾经的挚友,严若薇无疑是愧疚而心虚的,如果她真的见到了叶栖凰,倒是很有可能被吓成如此。
那么…叶栖凰真的还活着?尹东来有些失神。
严若薇见他如此,越发疯狂:“尹东来!你在想什么?!她还活着,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还想和她再续前缘!”
尹东来苦笑:“公主说的什么话,你我已是夫妻,我自然会一心一意待你。”
有他这番话,严若薇才平静了几分,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疯癫,不自在地捋了捋披散的长发:“东来,我没有看错,我亲眼看见,那个叫萧鎏霜的女人,就是叶栖凰!她是回来报仇的!”
“皇族和尹氏是当日的主谋,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东来,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尹东来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难道还对她旧情难忘?”严若薇咬牙切齿地问。
“公主多虑了。”尹东来这样回答。
严若薇眼中满是嫉妒:“就算你们曾经订过亲,可别忘了,当初叶氏助你掌管京都军,是你号令他们不得出手,叶氏才会覆灭!你觉得,她还可能原谅你吗!”
她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尹东来肉里。
尹东来眼中划过一抹黯然,他声音艰涩:“公主放心,东来心中有数。”
他们的缘分,在十五年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断了。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没有资格后悔。
“那就去杀了她!杀了叶栖凰,杀了那个叫萧鎏霜的叶栖凰!”严若薇高声道。
尹东来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如果公主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她有机会威胁到皇族和尹氏。我作为尹家嫡长子,明白自己的责任。”
他转身离开。
“你…这就要走?”严若薇迟疑道。
他们成全十几年,总是聚少离多,尹东来掌管京都军,总是留宿军营,很少来她的公主府。
“公主所说,我总要去查证一二。”尹东来没有回头。
严若薇却没有被说服,她眼神阴郁地看着尹东来的背影。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就算过了十五年,他还是没有忘了叶栖凰!
就算他已经娶了她,心里却还想着那个死了的叶栖凰!
不,她还没有死…
叶栖凰!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你都死了十五年,现在还突然冒出来做什么?安安心心做一个死人不好么?!
严若薇捏住被角,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她死!
旁边的侍女被严若薇狠毒的眼神吓得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绛雪楼。
萧子垣盘腿坐在古琴前,十指微动,琴音在小小的雅室中缭绕。
一旁,萧鎏霜手中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银剪修剪面前的盆栽。
“十多年前,孔雀台十大世家中,尹家只能算末流。”她一边修剪着盆栽,一边缓缓说道。
“那时候,尹家的家主就是尹修。尹修此人才能也说不上多出众,但做个守成之主也算绰绰有余。只是京都水深,孔雀台十大世家,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末流的,随时都有被人取代的危险。”
“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大约就是生下了一个足够优秀的儿子——如今的京都军首领,骠骑大将军尹东来。”
萧子垣开口笑道:“夫人在我面前夸其他男人,这是不是不大好?”
萧鎏霜没把他这话当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衡郎还怕这人胜过你不成?”
“我觉得,在夫人心里,为夫一定是天下第一的。”萧子垣挑眉。
萧鎏霜答:“既然这样,衡郎还吃什么飞醋?”
“我听人说,多吃些醋,身体更康健。”
萧鎏霜嗔了他一眼,才继续说:“叶家当年势大,即便皇族也要低头,尹修自然想抱上叶家的大腿,所以将儿子送到叶家族学,为的就是想接近当时叶氏的嫡长女。”
“不同于其他世家,叶家是有女子做家主的先例。每一代的嫡长女,如果不愿出嫁,都有资格招赘夫婿,执掌叶氏。”
“尤其那一代,叶氏男丁大都资质平平,便越发显得叶栖凰出众。当年的叶家家主,叶栖凰之父也尤其宠爱这个女儿,因而叶栖凰在豆蔻年华,就已经掌握了不少实权。”
“几乎京都有点名声的少年,都围在她身边献殷勤。但尹东来还是脱颖而出,得了她的青眼。当时我小叔叔叶怀虚,和已经死了的陈国前任皇帝,被称为陈国双璧,而尹东来,则被称为他们的继承人。”
“叶家上下,竟没有人不喜欢他,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的为人。”
“那夫人呢?”萧子垣突然问道。
萧鎏霜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算过叶家的人。你别一直打断,否则我都要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叶栖凰喜欢他。原本她是有机会继承叶家的,但最终选择了和尹东来定亲,她父亲虽然失望,却还是希望她幸福。”
“靠着叶家,尹家开始壮大。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尹家竟然怀着那般险恶的用心。”
“京都军原本是由叶家门下一个老臣统领,他告老之后,尹东来便主动请缨,统领京都军。当时尹东来和叶栖凰婚期已近,他也算半个自己人,所以叶家上下同意了。”
“可谁也没想到,不到半月,皇族近卫破门而入,从小叔叔书房搜出所谓叛国证据,不由分说要将叶氏族人尽数诛杀。”
萧鎏霜说到这里,停下手中动作,神情冷冽如霜雪。
“叶氏私兵被严若薇偷了密令调走,原本效忠叶家的京都军也被尹东来蒙骗,未曾前来救援。那一夜,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地面。不仅是叶氏族人,就算侍女家仆,也被毫不留情地诛杀。”
“谁能想到,不过一夕之间,偌大叶家就树倒猢狲散,什么权势荣华,都化为乌有。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萧子垣也停下抚琴:“已经十五年,就算京都军曾效忠叶氏,十五年,尹东来想必也将其逐渐换血成自己麾下。”
“所以要杀尹东来,还需要好好筹谋一番。”萧鎏霜点点头。
萧子垣起身走到她身边:“夫人可要抓紧时间,我们可不能在陈国耽误太久。”
萧鎏霜拍开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衡郎有时间催我,不如帮我查查,那个温如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子垣摸了摸下巴:“咱们在京都的密探竟然查不出么?”
“查出来的东西都太正常了。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十四岁时到京都讨生活,恰好入了当时还未登基的严城的眼,跟在他身边做仆人。后来严城登基,他也就入仕为官,爬到今天的位置。”萧鎏霜微微皱着眉。
“这有哪里不对?”萧子垣奇道。
“就是一点不对都没有,才让我奇怪。严若薇不可能说一个与当年事毫无关系的名字,而且,那个温如故入仕的时间,正是叶氏覆灭后不久。”萧鎏霜解释道。
萧子垣便点头:“既然夫人开口了,为夫少不得要会一会这位陈国丞相了。”
萧鎏霜见他一脸兴味,便知道这是在绛雪楼待得无趣,要在温如故身上寻些乐子。
“别折腾出太大动静,这毕竟不是在雍国。”
萧子垣不以为意地揽她入怀:“夫人还不放心我么。”
萧鎏霜暗暗叹一口气,她就是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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