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贺知不傻。
之前他冲进战斗圈，风风火火将敌人全部歼灭，跪在北村明吾面前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看到。想必是太宰治做了些什么来封锁消息，以至于千贺知能够安稳地当一个底层人员。
“说起来，千贺这么厉害，其实可以升职了吧？”
某天他们小队一起喝酒，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肉搏厉害，枪战也厉害，脾气好还贴心——你是天使啊千贺！”
天使？
在魔镜时期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千贺知险些把口中的橙汁吐出去。
千贺知举着橙汁笑得特别乖巧：“队长，我不是天使，我是个坏人。”
魔镜的化形是沾染了鲜血与罪孽之后才能成功的。被叫一句天使，他都怕自己折寿十年。
队长不知为何猛男落泪，一把抱住他，“呜呜呜千贺！你是天使啊！队长太喜欢你了，来来来，干一杯！”
……已经忘记掉千贺知手里抓着的是橙汁了。
队里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很听话，认真，在其他人需要的时候总是送上白色手帕，活生生的贴心小棉袄。尤其是队长，“队长太喜欢你了千贺”这句话——
队里的人已经听腻了。
“和北村有点像啊。”有人这么评价他。
“哈哈哈，对，千贺，我和你说，我们队里啊以前有一个叫北村明吾的，也很喜欢笑，也喜欢带着白色的手帕。”
男人憨厚老实的笑容突然浮现在千贺知的脑中。他觉得难过，这份难过又与得知太宰治篡位时的难过不一样。
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这份心情是什么了。
他不想失去这份难过，因为这是北村明吾最后留下的东西。千贺知决定让这种心情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像装进盒子一样保存起来，见证他的未来。
于是千贺知笑着说：“他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那人点头，又叹息：“是啊，很好的人。”
“别说这个。来来来，咱们整点开心的，”队长打断他们，“千贺啊，你脾气这么好，长得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
没有。他对女性一直是尊重且珍视的态度，永远隔着一段距离，不会接近也不会远离。
这么想着，千贺知摇头。
“没有？！”
“那我妹妹岂不是有机会！”
“我姑妈的表哥他女儿可以介绍给你啊！”
“去你们的，”队长忍不住笑了一声，“千贺，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千贺知捧着橙汁：“喜欢的人也即是重要的人吧？”
队长点点头，又摇摇头：“喜欢的人是重要的人，但是在此之上，是你想要留在身边的人，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想要亲……咳，和他度过一生的那种。”
很开心。
度过一生。
此时千贺知和太宰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与对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打游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心脏已经完全“修复”，想起对方的时候也不会再难受了。
上次和太宰治见面时，心脏最后的挣扎也就是不规律的跃动两下，现在见面的话大概已经连不规律也不会有了吧。
他和太宰治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互相取暖了，那种安心又奇怪的感觉也不会再回来，所以抛弃这种“喜欢”的情感也没什么。只要是体会过，也算是收集到了吧。
千贺知如实回答：“那样的话，以前好像有过，不过现在没有了。”
队长一愣：“以前有过？！你没有追那个人吗？”
千贺知摇头：“没有。”
他们的靠近因为彼此吸引而水到渠成。况且千贺知之前根本不知道那种安心的感觉叫做喜欢。
“那个人和别人谈恋爱了？”
“没有。”
太宰治现在忙着当首领，听说自从当上首领之后就没合过眼，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有点不敢相信千贺知移情别恋，队长瞪着眼睛问：“你现在不喜欢他了？有其它喜欢的人了吗？”
“现在不喜欢了，”千贺知回答得毫不犹豫，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因为已经修复完成了。”
其它喜欢的人？
没有。
不过太宰治身边的那位干部——中原中也先生，也会给他一种微弱的感觉。但那也并不是喜欢，只不过是非人类之间的同类吸引而已。
……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年。两年不到。
千贺知又一次被首领传唤了。
已经二十岁的太宰治看着千贺知，扭头把身后的中原中也打发出去。
“哈——？！”曾经是他的搭档、如今是干部的中原中也觉得他脑子坏掉了，“你搞清楚一点行不行，你是首领，这个人是底细不明的底层人员，你——”
“怎么会底细不明呢，千贺可是我最信任的底层人员哦，”太宰治微笑着说，语气平淡不失强硬，“中也，这是首领的命令。”
千贺知悄悄地打量着中原中也，对方板着脸向门口走去，经过千贺知的时候好像想说什么——对上千贺知的视线，看起来像是噎到一样，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千贺知心道：不愧是太宰治，三言两语把人惹得愤怒不已，小意思。
一段时间不见，太宰治的外貌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加阴郁、气势也更加强大了。他的目光落在千贺知身上，见千贺知一副标准的下属见上司的站姿，不由得一愣。
那样的表情好像是茫然，又好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千贺知从来没有见到对方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可他也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太宰治低声地说：“这样啊。你已经好了吗？千贺？”
千贺知居然诡异地听明白了他在问什么：“是的。”
已经完全好了。
心脏很规律地在跳动着，他现在不茫然也不动揺，已经可以把太宰治当成自己的普通上司了。那种难过的情绪已经，像镜子上一道浅浅的划痕，只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看着千贺知，太宰治沉默了很久。
鸢色的眼瞳在昏暗中，更偏向黑色。
那份吸引力并没有消失，只是千贺知不再受它引导，能够凭借自己的情感抵抗与无视这份力量了。
“可我……”
“什么？”千贺知没听清楚他的呢喃，下意识问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
沉默了一小会儿。
太宰治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十指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姿态优雅，微笑着看向千贺知，一时间没说话。
千贺知：……
千贺知：？？
你倒是说话啊，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是几个意思，要他自己体会吗。
在沉默中开始发散自己思维的千贺知忍不住想：不会是要把他派出去当卧底吧？
别吧，虽然他确实挺厉害的，可是当卧底这种事情……
正当千贺知纠结不已到想出声让太宰治开口，对方倒是先说话了。他的语气悠哉悠哉，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荒唐至极的东西：
“三天之内，我要看中原中也跳宅舞。”
千贺知：“……哈？”
千贺知按捺住想要揍人的拳头，说：“首领，我会被中原干部用重力碾碎的。”
“才不会呢，”太宰治撒娇说，“千贺那么强，怎么会被小矮子碾碎呢。”
千贺知：？？我谢谢你的赏识啊！
千贺知努力拿出自己最严肃也最真诚的表情：“首领，请允许我拒绝。”
他真是懒得应付太宰治，转身就要离开。太宰治目送他走到门口，抓上门把，才慢悠悠地出了声：“这样好吗？千贺，你如果就这么走了，会被追杀的哦。”
追什么？
什么杀？
什么追杀？？
“……”
千贺知转身，他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门外的灯光破开屋内的黑暗。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黑瞳中翻腾着什么。
这双眼睛中的情绪让太宰治又一次笑出声。他直视千贺知，像是温柔，又像是决绝。
“你是认真的吗，”千贺知问，“太宰？”
认真的，要把他赶出港口黑手党吗。
太宰治回以一个微笑：“我对你一直很认真。”
他的计划——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被任何人打乱。
千贺也不行。
“千贺。人也好，物也罢。什么东西从得到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呢。”
是太宰治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曾经，他们两个的距离还很近的时候。
“……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抓住吧。”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抓住的想法。
千贺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中的情绪已然平静。他这回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门合上。
房间内又一次沉入黑暗。
那之后，千贺知遭到了港口黑手党的追杀。太宰治用一个随口找的理由亲自下令追杀他，悬赏金与日俱增，即使是千贺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躲避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阴差阳错，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也有港口黑手党、也有太宰治的世界。
站在海边的千贺知，看着平静无波的海面，思绪千回百转，最终汇成一句话。
——你妈的，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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