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支线4 他沉寂始终,从未醒转

    只要心中牵念的人安好, 便是值得。

    那个被自己称作懦夫的父亲,那个一向怕疼又隐忍着从不表现的父亲, 曾有这般思量……

    苍看着自己被镣铐紧缚的双手笑了。

    笑着笑着, 又哭了。

    “爹,原来这就是你做出的牺牲吗?我尚留得命在, 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你被冰封在地下,被困束了这些年,你……爹,对不起……”

    寒谷禁地有如深井, 只有巴掌大的一方天空,每天日升月落, 带来奢侈的光明与永寂的黑暗。

    帝天遥对苍的惩罚远不止禁锢, 每天都要从那井口丢下一具皮肉都腐朽了的尸骨, 要他时刻记得族人的死是因他所害。

    但帝尊不知的是,每往下丢一具,他便会踏在那尸骨上继续望天,扔的越多, 他离天就越近, 直到被铁链束缚着再登不上一步。

    他被囚禁的日子, 苍天河为能早日见到胞弟加速了锻造剑匣的进程,在得到帝尊准允后成了数年间唯一进入禁地,与苍交谈的人。

    那时的苍除了望天别无他事,没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哑了多年,都要丧失了说话的本能。

    苍天河心疼这样的弟弟,两人跪在苍氏族人的尸骨上,几欲痛哭一场。

    可做兄长的红了眼眶,弟弟却平静的令人咂舌,苍天河不禁动容。

    “阿苍,我们不做这差事了,我们逃吧,一起逃吧!”

    “逃……能去哪儿?”

    “隐匿人间,逍遥一日算一日。只要你想,我们可以一起逃!!”

    “哥哥,这样太累了……父亲逃了一辈子,还不是落得一身狼狈。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自私将你牵扯进来害了你,可我……”

    “何必再说这些,你就算不想自己,也要想想白虹。”

    思量许久,苍天河才决定道出事实。

    “白虹他……又沉寂了。”

    提到白虹,苍终于落泪,像个孩子一样,把麻木多年的情感宣泄于一时。

    他哭的那么悲伤,那么绝望,以至于苍天河不忍对他说出真相。

    “阿苍,初被唤醒而未吞噬生人的剑灵只是灵体,若他不为你献身,是不可能治愈你的伤势的,你可知为何被刺穿心脏的你化险为夷,至今生龙活虎。”

    苍瞪大了眼,似乎过去许多年都不曾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沉浸在白虹为他创造出的安逸假象里,心安理得。

    “你用七年时间唤醒他,打动他,用二百余六根魂钉为他修复断刃,而人身骨骼数目恰好与之相符,你何止是替他复原剑魄,你根本是为他重塑了人身啊!”

    苍天河忍下哽咽,颤抖着声音继续道:“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将三根魂钉给了你,他用三根护心魂钉,换了你的性命……”

    “不可能!那是星海陨铁,只能铸剑,不可能救人!!”

    “早在他睁眼的一刻,你就成了他剑魄的一部分,傻弟弟,你是他的,你早已是他的,他爱着你,就像爱护着与他骨肉相连的魂元。连他自己都认定对你的感情不过是对猎物的依赖,可当他从索取转变为付出时,他的感情,就已经是爱了。”

    苍天河咬着牙,按着苍的肩膀,迫他直视自己,直面现实。

    “醒醒吧,相信吧,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现在逃还来得及!”

    苍忐忑着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知他做出决断须得深思熟虑,苍天河在旁助攻。

    “剑魄不全的白虹不堪一击,他将护心魂钉给了你,旁人想杀他更是轻而易举,你已经陪他走到这里怎能半途而废?我的剑匣就快锻成,在他被捆绑前带他离开,答应我,好好过完这辈子!”

    “可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我……与你相同。”

    苍天河垂眸笑的温柔,他探出遍布刀伤的手,好似正托着一把无形而沉重的剑。

    “我也有了割舍不下的人,造物主爱上被造物,很讽刺吧。”

    本应命途相悖的兄弟,到底还是走上了同样的路。

    苍天河离去之前,唤醒断蛇一击斩断束缚苍的镣铐锁链,那是苍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位被兄长赋予了灵性的剑灵。

    断蛇与寻常剑灵不同,本体断剑中本无魂灵寄居,是苍天河给了他精元与血肉,使得自己一缕魂融入其中,创造出全新的灵物。

    所以他们的关系并非主仆,更非捕食者与猎物,而是造物主与被造物。

    苍天河将白虹交在苍手中,匆匆将他送往凡界,苍仍担心他的安危,连连追问:“兄长你呢?我若走了,兄长该怎么办??”

    那人只对他笑说:“放心吧,我有免死金牌。”

    随后消失在云海。

    这不是苍第一次到往凡界,却是最绝望的一次。

    他没有熟识的故人,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有一把沉寂的锋刃睡在怀里,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苍在人间流浪了很多年,看过了兄长口中的潮起潮落,花开花谢,见惯了人情世故,生离死别,可他仍旧没有归宿。

    三十岁那年冬天,自逃离寒谷后再没有唤醒白虹的苍做了一个决定,他离开凡界转往修界,踏入佛门,为自己的复仇之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披着风雪深夜来到无相山,那时的佛宗掌门人渡恶大师亲自招待了他,将他迎入灯火通明的大殿。

    相顾无言,苍不知如何开口,索性装哑。

    渡恶大师拂去他肩头落雪,替他解下破烂的披风丢在炭火里,烧成一把灰。

    渡恶大师说:“老僧深知施主从何而来,将往何处而去,若没什么牵挂,便留在佛宗吧。”

    “大师,您既知我将往何处去,那请问,我这辈子能得善终吗?”

    渡恶大师笑而不语,眼中泛着一丝担忧与无奈,苍便知自己还是逃不过这该死的命。

    他又问:“佛宗能给我想要的吗?”

    “至少你与他,在人世的近百年都可平静安稳。”

    听了这话,苍心里有了底,起身拔下簪子散下一头长发,俯首跪在佛前蒲团。

    “我愿皈依佛门。”

    渡恶大师执刀为他剃去头发,看着自己命途前三十年蓄下的烦恼丝,苍有些不舍,转瞬一笑而过。

    “施主,为何苦笑?”

    “我所留恋的过去没有一点值得我留恋,我恨不能洗清自己的记忆,却是难以割舍……父亲,兄长,还有……”

    他试探着伸出手想握住白虹,悬在中途,滞了许久。

    渡恶大师慈祥的抚着他的头,无奈又心疼。

    “今日起,你的法号便唤玄难你尘缘未了,这发不剃也罢!”

    “这不合佛门规矩才是。”

    “佛济世渡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愿收容你在佛宗安度些时日,你不必为此忘尘,你有太多太多的事未尽,便放心大胆的做吧!”

    自此,苍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以玄难的身份在佛宗谋得容身之地,辟了一隅远避尘嚣的静地独自修行,可他修的功法却与无相佛道背道而驰,一念入了魔,成了佛宗人人避而远之的妖僧。

    渡恶大师见了他为邪功改变的妖艳面容不住叹息,似是早已预知,又无力阻止。

    他问玄难:“你可后悔?”

    玄难笑笑,两手支着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老和尚,您认为小僧该后悔吗?”

    大师摇头不语,玄难又道:“入了佛宗的这些年,小僧从未设法唤醒白虹,却是潜心修炼邪功,旁人见了都会觉着小僧是个疯子,但小僧这里却是清醒的很。”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笑的惆怅。“不知是旧时落下的遗症还是什么,小僧心口时常痛的死去活来,夜里惊醒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直到昏死过去再醒来,那疼才稍有减轻。小僧一直觉着那是白虹给我的惩罚。”

    “他沉寂始终,从未醒转。”

    “是啊,但他与小僧心意相通,明白我接下来想做些什么,所以他在设法阻止我。”

    玄难拈起颗葡萄丢进嘴里,酸的挤眉弄眼。

    “但他也清楚小僧驴一样的性子,不妄想说服打动我,便只有让我吃些教训。呵,这就是男人吧。”

    “阿弥陀佛……”

    渡恶大师念着佛号,不住摇头,玄难却十分恶劣的往他嘴里也塞了颗酸倒牙的葡萄,看老和尚也表情扭曲,前仰后合笑了许久。

    根本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笑够了,又觉得空虚,玄难的笑凝固在脸上,神情变得悲切。

    “所以就算是超脱尘俗的老和尚您,也避免不了外物摧残,小僧也是一样……只要想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再疼再苦,也忍得下去。”

    “可你不曾问过这是否是他想要的,贫僧想,若是没有你,索然无味的未来,他是不屑涉足的。”

    “……可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为此毁去本有的根基,修炼一身为世人所不容的功法。很讽刺吧,我生于苍氏,没有铸剑的天赋,倒是这邪功与我契合得很。老和尚,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炼了什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玄难“噗”的一声笑了,“不是罪过,是销魂术,我是为让他彻底遗忘这一切,包括,他曾身为剑灵一事。”

    渡恶大师终于有了恼意,“你铤而走险,连自己都不顾了,竟是为了这么可笑的想法!贫僧真后悔没阻止你,你简直、简直愚钝不堪!!”

    明明是挨骂,可玄难的笑声却越发的大了,气得老和尚拂袖而去。

    玄难自知做法是过分了些,赶忙拦人,可在渡恶大师推开他的时候,他清楚看到了老和尚脸上的泪痕。

    “贫僧不该顺其自然的。本以为天命不可违,只要帮了你,哪怕结局不尽人意,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见你如此,贫僧还是后悔了,如果当初阻止了你,或许你……就可以跳出悲哀的命途了。”

    说到底,渡恶大师只是局外人,不论他插手与否,都难阻止玄难的决定。

    但老和尚伤心流泪的一刻,玄难心软了。

    他意识到世上是有人在乎着他的,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还是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本心善良,不愿成别人的拖累,于是他恳求渡恶大师将白虹送到远离他的地方,最好这辈子都不再见面。

    彼时的玄难再次唤醒沉寂的剑灵,以销魂术抹去他所有记忆,融合自己的灵元让他回到幼时,掩盖了剑灵的杀气,使得白虹在旁人眼中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婴儿。

    渡恶大师遂了他的心愿,将白虹远送北地过继给凌雪祖师,以至于后来记忆全无,像正常孩童一样长大的白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白傲世。

    “傲世,傲立于世,真是个好名字。”

    玄难心满意足隐于无相佛宗,自此世间再未寻得苍与白虹。

    多年后,容颜不老的白傲世逐渐为世人怀疑,玄难才出世远去凌雪,重复当初的选择,湮灭白傲世,为他重新命名白折舟,使得白虹能够继续隐于世间。

    也就是在那时,他结识了白清寒,一个永远不会睁眼的清冷公子。

    见他第一眼,白清寒便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玄难礼尚往来回敬道:“看你这双眼睛,咱们彼此彼此。”

    亏得这一面之缘,玄难了解凌雪宫的现状,得知外姓弟子步念安欲夺掌门之位接管大权,不论是已经不存在的白傲世,还是外人眼中才出生不久的白折舟,处境都很微妙。

    “我会尽我所能助他度过难关,至于他的身份是否会被人察觉,还是要看你的术法。众所周知,九重天帝尊是个慵懒的人,除与法华君长天君有关的事,他不会亲自出面,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

    白清寒眯着眼睛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别有一番惑意,连玄难这曾经……曾经在下位的人也醉在他的容貌里不能自拔。

    “真好,小道士,你真好看,小僧都想留在凌雪宫好好看看你了。”

    “想留便想留,我不会拦你,莫说些鬼话来讨人嫌。”

    “小道士,你真是冷漠又无情。”

    白清寒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稍稍睁开了他紧闭的左眼,露出一只清澈如海的碧蓝眼眸。

    “你留下也好,接下来的凌雪宫不会太平,我需要有人为我助阵。”

    “有什么报酬吗?小僧可是无利不起早。”

    白清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一把掐住玄难的脸。

    “要么留下帮忙,要么现在就滚。”

    于是玄难被迫暂留凌雪宫,为了白折舟的未来,他屈尊成了白清寒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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