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

小说:小国师 作者:鲸久
    在庆县道旁的客栈安置下, 谢司白派人去通报静竹。定安换身衣服的工夫, 静竹已是等在房门外。

    见到故人,定安又惊又喜, 未免被旁的什么人看到, 她赶忙将静竹接进去。阔别几月,两人均是变化良多, 定安略略消瘦一些,穿着轩中的衣裳,长发束起, 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俊俏的道童。静竹则远离宫中尔虞我诈的是非生活,用着定安走之前给她的银两,盘下一家胭脂铺, 谢司白又早早为她再次打理好关系,免她一弱女子露财在外被当地的恶霸流氓侵扰, 生活过得闲散多了。

    静竹一见着定安的面, 就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轻拍着定安的手, 问她:“殿下近来可还好?我瞧着怎么瘦了好些。”

    “许是黎城的饭食不大合口味, 回京就好了。”定安笑吟吟的,“姑姑在庆县如何?我也许久没听到你的消息。”

    “好好好, 我好得很。”静竹笑道, “谢公子早先留了人替我把这边事打点好才走的。我盘了一家店铺,又买了两个庄子收些体己银子。每日想睡就睡,想起才起, 多晚都不碍事,有那爱吃的多吃点,不爱吃的就送了人,可比在宫中来得惬意。”

    定安啧啧:“这神仙日子,听得我好生羡慕。”

    “南边是怎么回事?”寒暄毕,静竹说到这件事,神色稍稍敛起,“我听闻可不大好,乱哄哄的,四处是灾民难民,连这一带都逃了几个来。”

    “南人作乱,兼些鸡鸣狗盗之辈趁火打劫。”定安宽慰她,“朝廷已派中军赶往镇压,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殿下平安无事即可。日后回了宫中,切记慎言慎行,虽然有谢公子保着你,静妃娘娘可不是吃素念佛的人。”静竹轻叹一声,仔细瞧着定安,不舍之情涌上心头。能再见这一面已属意外之喜,今朝一别,怕日后再不能相见。

    静竹已远离是非之地,定安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忧,没有同她多讲。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实属乖巧,竟让静竹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定安还小的时候。当年的小帝姬少不更事,乖巧可爱,是连被骂都不吭声的性子。

    一晃至今,不觉让人唏嘘。

    定安道:“姑姑不必担心,我这趟南下,也算涨了见识,自然不会再同以前一样做事没个衡量。”

    静竹点点头,握住定安的手:“还有谢公子。这些年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真真待你好,肯为你考量,殿下没事别再同他怄气,免得蜇伤人心。”

    这些话静竹早就想说,可惜当时走得仓促,南下之行毕竟是大事,不好为她多耽搁,只能遗憾作罢。

    定安将她的叮嘱一一应下。静竹心愿既了,松了口气,情绪也略略好转。

    两人讲了些有的没的,绿芜那边收拾好,也跟着过来凑热闹。昔年她们三个在宫中相依为命,像这样闲下来围坐一边谈谈心的机会却不常有。定安和绿芜主要讲的是这次南下诸多见闻,静竹则说些庄子里和市井间的趣事听闻,把二人笑得没个正形。

    闲话一说说到很晚,静竹索性也留在客栈休息。第二日醒来已是不早,谢司白又给她们留了一上午的时间,下午方才继续赶路。

    静竹从庄子里带了些营生,让人装上马车,好让定安回宫尝个鲜。离别之际几人均是不舍,定安再三挥别,才上了马跟着谢司白离开。

    定安心里仿佛缺了好一块,空落落的,她同谢司白道:“南下之时送她走时虽有不舍,总还不至于这样。”

    谢司白不以为意:“先前南下,你心里装着事,顾虑不到。如今回来,有些事暂了,后知后觉也是常情。”

    定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不再伤怀。

    出了庆县,按照他们现下的行程,到京中也就三四天的事。越是临近京城,气氛便越显凝重,再不比前些日子的轻松。定安一连几日精神不济,没有胃口,任凭谢司白给她弄来咸的甜的贵的贱的,一律是食不下咽。

    沿途这些时日虽然算不得长久,却是定安这辈子也不曾有过的好时光,有时自梦中醒来,晃神间甚至会出现就此也好的念头,不必进京,不必报仇了,只要他们两个,远离这里重新找一个地方生活。

    醒来之后自然觉得是不可能的。不说母仇未报她放不下,纵是她放得下,谢司白筹谋多年,也定然不会轻易决断。

    定安这头不好过,京中同样乱糟糟一片。

    不久之前,十六帝姬遇难黎州的消息传回宫中,着实引起不小的震动。先是徐湘,她素日与定安交好,后宫凶险,定安又屡次三番救她于危难之中,定安对她早已是半个精神寄托,一接到消息她就昏了过去,几日病恹恹不见好转。中宫邵皇后心感诧异,猜到是林家趁机动的手,却不意外了。不过定安自幼养在邵太后身边,外人看来她与邵皇后也颇得亲近,于情于理,邵皇后对定安没什么感情,面子功夫还得做,她连着几日“寝食难安”,逢人便念叨这事,今儿哭一场明儿哭一场,损耗实在大,看上去倒清简不少。静妃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上次定安夜闯景阳宫一事后,宫里人人皆知她们不对付,定安出事,她怕是高兴还不及,若是为此痛哭,反落个假惺惺的名声,她索性打着为刚“不幸”小产的宸婕妤调养身子的名义,闭门谢客,已是长久不出来走动。

    这还只是宫内。

    自熙宁出嫁后,林祁收心读书,已经很久没往宫里去,同定安最后一次见面说话,还是在行宫。他再听到她的名字,却已是跟着“遭难”“下落不明”一类的字样,仿佛迎头被打了一棒,头晕目眩,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

    林小世子是出了名的重感情,更遑论定安和他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在。得信后,林祁浑浑噩噩好几日,一蹶不振,精神萎靡,被林咸看到还好骂一顿,骂完了也不见振作,一有空就带酒往南山去,喝醉后忆起小时的种种,愈感怅然。

    熙宁也不多好。她虽因着林璟与定安生了芥蒂,总还是有小时同伴的情谊在,只她比林祁性情内敛,况已嫁为人妇,每日还有旁的事要处理,背着人哭了一日后,即是提起精神来,再不显分毫,只偶尔闲作下来,不经意晃见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物件,会不觉发一会儿呆,许是也想起了从前。

    所有人中,只有林璟的反应稍不同些。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茶坊雅间吃茶,听到手下传来的话,他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对方:“这事从那儿传出来的?”

    “京中好些相熟的人家都在传,您要问我哪个是第一家……小的也说不上来。”

    “确定没听错?”林璟敲打着折扇,“失踪了还是人没了?”

    “现在谁也说不上来是哪种。”小厮道,“光是帝姬落难的缘由都有好几个说头,有说她是去湖边玩不小心坠了湖,有说是上寺中礼佛,途中摔了下来,还有说是被黎城趁乱混入的盗匪劫了去……总之众说纷纭。”

    林璟用折扇敲了敲下巴,若有所思:“听着倒蹊跷。”

    “不过昨天夜里皇上回了宫。”小厮压低声音,“听那几个相好的透露,帝姬座驾并不在队伍中,这么说来,确实像出了事……”

    林璟轻蹙下眉,未置可否。私心来看,他并不是很乐意往不好的那面想,无论定安能不能帮到他,他对定安都有些欣赏的意思在,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就这样轻飘飘地香消玉损,着实令人惋惜。

    林璟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戴在腰间的荷包。

    这还是他从定安那里“抢”来的。

    “我觉得不会这样简单。”林璟略一思忖,道,“我先前同她递过信儿,那位小帝姬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主,况且……”

    林璟打住话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况且谢司白也在黎州,以林璟对这位小国师为数不多的了解,他是个再细致不过的人,永平帝特意让他留在黎城看顾定安,林咸的人大概不会得手得的这样轻易。

    林璟想着,慢慢合上折扇。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林璟说罢,懒懒撇下眼,从二楼支开的窗缘往外看去,视线所及,刚好是淇河边上。淇河向来有“花.柳岸”的诨名,指的就是其上的画舫,好巧不巧,画舫就在永平帝返京前一两日忽遭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有人说天生异象,必得蹊跷,结合今年年初开始种种事端,倒真像是异兆。

    可真的只是意外吗?

    想通这一关键,林璟若有所思,斟酌片刻后,他同小厮道:“去备车,往城郊。”

    小厮一头雾水:“您才刚来没多久,茶还没上,这就要走了?”

    林璟嗯了一声,一扇子闲闲敲在他手上:“这茶吃不得了,晚几步,赶明朝别说是我,你也要被殃及池鱼。”

    小厮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相干,却也知道事态紧急,敛了询问的心思,应下后,忙忙退出去为自家主子备车。

    雅间仅剩林璟。林璟望向窗外的天边,晌好的晴天,硬是给他看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这天,终究还是要变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