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地还没分下来,消息就下来了。

    村里自然是人心浮动。

    那地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谁家分好的,谁家分差的?

    村里人的心思早就活络上了,各家各户都有人窜门,议论的都是这分地的事情。

    林小牛担着那些萨其马出去了,心里十分没谱。

    五毛钱一包,那一包他试了,估计就半斤左右。这么贵,真的有人买吗?

    而且今天村里好奇怪,到处都没什么人。按理说马上要春种了,地里路上都该是人才对,林小牛左顾右盼没见一个人,这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女人迎面急急忙忙赶来,林小牛急忙抓住机会,高声道:“今儿有新东西卖啊!城里的送礼佳品,包装精美,送礼必备!”

    这都是林沐心教给他的话,叮嘱他一定要大声喊。

    林小牛喊得有些中气不足,他看着那女人越走越近,渐渐看清楚了长相,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林沐心家另一户邻居,那个姓何的大姐吗!

    这个何九妹之前来找他换牛奶,一会儿说牛奶腥了,一会说牛奶馊了,端着碗回家就是不给馒头。林小牛要找她理论,谁知那何九妹眼睛一突,就要往他桶子里的牛奶里吐口水!

    真是走了那么多村子也没见过几个这么不要脸的,自那以后,他都挺警惕的,看见这个何九妹就不打开桶子盖。

    要是这位想要换牛奶,那对不起,没了。

    这会儿林小牛已经后悔喊上那么一嗓子了。

    显然,何九妹已经听到了林小牛的声音,脚步一转,朝他走了过来。

    “林小妞,林小妞儿!”何九妹招手喊着,快步走了过来,问,“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我要买。”

    “买什么?”林小牛牢牢按着桶盖。

    “嗨呀,就你刚才说的送礼佳品啊!快让我看看。”何九妹抻着脖子,满脸急切想要一探究竟。

    林小牛观察了她片刻,慢慢打开桶子盖,飞快亮了一下像:“喏,就这个,六毛钱一包。”

    他想先把价格说出来,把这个何九妹吓跑才好,不然待会儿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何九妹果然色变:“这么贵?金子做的?”

    “哼,我好不容易从城里进来的,就这么点,你爱买不买。”虽然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但林小牛也是有脾气的。

    “哎呀这么大脾气干嘛,你之前卖的那个红糖糕还有不?给我来一点。”何九妹是觉得,这个新的东西太贵了,六毛钱一包!

    太贵了太贵了,刚才那一眼看见,一包就那么点点大,估计还没一斤。

    林小牛说:“没有。”

    “那你之前还卖给方晓梅他们家那么多!”何九妹不服气了,“凭啥我买的时候没有?”

    何九妹一直以为,那天在林茂国家门口闻到的红糖糕香味,是林小牛卖给他们的。

    这还是要归功于林沐心的谨慎,她早就叮嘱过林小牛,别人问,就说是镇上一家店买来的,而且她自己平时也很注意保密,爸妈也从不在外面宣扬。

    作为商人,林小牛轻易地看出了何九妹的确是要买东西的,但是她不想买贵价的萨其马,只想买便宜的红糖糕。

    这时候,他倒是不想走了,又打开盖子拿了一块作为样品的萨其马出来,在何九妹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这是啥不?”

    “这什么?”何九妹眼神跟着跑。

    “这啊,叫萨其马。早些年里京城里的贵人吃的东西,知道不?”林小牛开始吹牛了,“首都接待大人物,就这个上桌,老外都说好!”

    “哦!”何九妹眼睛亮了。

    趁此机会,林小牛掰了一小块给她:“您自己尝尝,您就说,拿这个去送人,体面不体面?”

    “那贼体面了!”他强调重复。

    何九妹吃了一块,那松软的口感顿时把她给惊了,寻思着:这的确是没吃过的东西哈!

    “这样,您买,我就一块钱给两包,我亏本给您,成不?”林小牛抛下了重磅炸弹。

    何九妹顿时心动了。

    但一块钱也贵,林小牛拿了一包出来给她看,轻飘飘的包,恐怕是半斤都没有。

    太贵,太贵。

    何九妹“啧啧”摇着头。

    林小牛把脸一拉:“不买就让让,别人还要买呢。”

    一听他提起别人,何九妹更加为难。她想着,村里的地还没划分,万一别人买了这个去送给新上任的章书记,把好的地都分掉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何九妹一咬牙:“我买!”

    何九妹拉着林小牛要去她家那边,正好她男人也在家,何九妹立刻跟他商量上了:“我尝了,的确是好东西,没见过。我就想买点儿,送给章书记……”

    林勇可比他婆娘想得多多了,立刻道:“全买下来!别让别人买了!”

    十分钟后,林小牛攥着一张大团结,而林勇和何九妹夫妻俩眉开眼笑提走了所有萨其马。

    ……

    “姐,就卖完了。”林小牛对林沐心说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懵逼。

    他没想到,卖得这么快。

    出去才没多久,他就赚两块钱了!

    林沐心一听是隔壁那个总是找麻烦的何九妹接了盘,顿时乐得哈哈笑。

    “再做点不?”林小牛期待的问。

    “那明天来,我跟我妈再做点。”林沐心让他再送点牛奶来,好做新的萨其马。

    林小牛走后没多久,章豫又登门了。

    他手里提着好几包红纸包着的萨其马:“别人送的,味道做的不错,有点首都那家老字号的味道……”

    林沐心:“?”

    “我不太吃甜的。”章豫还没觉出问题,把东西放在院子桌上,“心心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来尝尝,这儿好像见过有萨其马卖。”

    林沐心:“……”

    她一瞧,那名帖上还写了“林勇”俩字,以示这是他送的。

    方晓梅正出来倒水,见到桌上的红纸包还奇怪:“心心你又做了啊?”

    “没,”林沐心忽然反应过来了,“章豫,你就是新上来的书记?”

    “啊、”章豫眼神一飘,“是啊。”

    “那你估计后面,要收好多这个了。”林沐心没计较他没告诉自己,反而笑得不能自持,指着那红纸包,“这是我做的!”

    “啊?”章豫怔了怔,也是觉得好笑。

    两人在院子里站着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林沐心才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踮起脚拍着章豫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章书记,跟你打个招呼。”

    “怎么?”

    “要是你见了不顺眼不老实的人送你这个,你就收下,带我这儿来,我拿钱收。”这叫创造GDP!

    想了想,林沐心觉得不能坑了老实人,又补充:“要是老实的,你就别收,让他们自己吃。”

    章豫立即面孔一肃:“这怎么行!”

    “唔。”林沐心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稍稍收敛了一点。

    毕竟章豫是党员,这个行为他恐怕难以接受。

    谁知下一句,他就一本正经道:“怎么能收你的钱,他们给我的时候,也没找我要钱啊!”

    林沐心着实被噎了一下,默然半晌。

    她忘了,章豫是个十分正直的青年,只是这个“正直”在林沐心的心里,后面跟着的问号偶尔消失,偶尔又出现。

    与此同时,隔壁家,林勇已经和何九妹商量上了。

    “以后那个林小妞再带这萨其马来,咱们就全买下,然后咱们自己卖!”

    林勇说得时候,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见了肥沃的土地和一叠叠的钱在对自己招手。

    “好主意!”何九妹十分激动开心,“卖多少钱?”

    “一块钱一包!”林勇傲然道,“城里的东西,卖便宜了怎么送的出手?章书记可是首都来的!”

    ……

    接下来一段时间,章豫这里果然收到了许多的萨其马。

    他下面的人都奇了:“怎么都送您这个?书记,您喜欢吃?”

    “一般。”章豫面无表情把几个红纸包叠起来放在桌角,在几包的角落看到了自己做的不起眼的小记号。

    等会下了班,就把这些给林家带过去,对于投机倒把的人,他没有任何同情。

    如果是他,或许会比林沐心做得更狠。

    “那您喜欢吃什么?”下面人小心翼翼试探着。

    这位书记上任没多久,就开始做土地改革,其中不乏有老人反对,全都被他压了下去。

    说来也怪,明明书记说话前总会笑,但他们这些人还是不敢和他太过接近。大家都知道章书记之前是当兵的,于是便把这种恐惧,当做了害怕当兵的身上的杀伐气。

    章豫瞥他一眼,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让你量的地,这都四天了,量完了没?”

    “额!”那人寒毛一怂,“都量出来了。我,我把数据交给队里的会计了,他正在算!另外请了老人画图,把土地情况标出来……”

    “这不是应该标的么?”章豫微笑着看他,眼神清明疏离,仿佛看透了他想要邀功的想法。

    “那、那我去处理了!”

    办公室又剩下章豫一个人,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五点了。

    该下班了。

    把文件整理好锁进柜子里,他起身掸了掸因为久坐而皱起来的衣摆,拾起帽子扣在头上,又提起一串红纸包着的萨其马,骑上自行车往东林家去了。

    还未敲门,他就听见林沐心的声音:“考了第一,对,可那也不是我想考的……”

    “考第一还不好?”方晓梅开心说。

    “老师说什么要去县里跟夜大的学生做交流,还要教他们一些不会的问题,去三天!我要落下三天的课……”林沐心语气里满是不爽。

    “不是很好嘛?”方晓梅说着,“对不老林,咱们俩也就结婚时候去过县里。”

    “对。”

    “咿呀呀。”

    “咱们小新新也说对,他也想去呢。”方晓梅又逗孙子。

    “明天就是周末,为什么非得是周末去?”林沐心崩溃了,她周末想休息!

    她很忙的,要定制赚钱计划,要教爸妈做新的糕点,要和林小牛商量接下来的售货计划。

    谁想坐颠的要死的公交车,去县里啊!

    听着里面的聊天,章豫唇边浮出一抹笑,抬手敲响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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