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茂盛, 地面的杂草荒稀, 湛蓝的天空由层层叠叠的绿叶遮蔽, 也隔绝骄阳的热火,林向月的后背贴站着程衡,她感觉这林中有股冷风吹进脖子, 身上流的薄汗经风一吹, 身体有些冷。
她全力挣扎, 而程衡禁锢她的力道加重, 她如同网中徒劳扑腾的鱼,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差距面前败阵。
“你到底要怎样”
这质问的话丝毫没带给程衡压力,或者该说她的情绪程衡没放眼里,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究竟哪点勾人。”
“美貌”他为自己说的话发笑,“呵, 一副皮囊而已, 成绩优异聪明的人不少”
林向月一张苍白的小脸绷紧, 明明气愤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未说完的话迟迟没有下文,程衡盯她片刻, 倒随即一声讥讽, “哪里勾人。”说完松手推开她。
他只轻轻用力, 早头晕目眩的林向月经由刚才一番折腾,这一推顿时令她失去平衡, 额头朝前撞上树, 互力作用下咚的后退坐倒。
头顶冒出无数的黑星金星, 她连声骂人都大声喊不出,仅靠一点毅力没地上躺平。
“碰瓷”他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腿。
碰瓷林向月快气笑,嘴唇蠕动。
他蹲身,“说什么”
她贴近他的耳朵,声小但气势不弱,“程衡,我干你大爷。”
能把进退有度礼貌宽容的优等生模范气得骂脏话,程衡算得上另类的优秀,还有更优秀的。
他故作夸张地捂嘴,“班长,你口味好重啊。”
林向月一个深呼吸没顺畅,胸口猛烈起伏。
“我大爷今年八十高寿,”他很为长辈的身体担忧,一本正经,“再被你压榨得提前归西。”
他的荤段子随口而出,林向月何曾和男生打过类似尺度的嘴仗,身体心理双重打击情况下终于挺不住的睡倒。
程衡及时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倒地,“啧,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口。”
他将人打横抱起,林向月此刻得了“程衡过敏症”,碰着他就难受,一直重复放开。
但人还是被程衡送进的医务室。
程衡端来一次性的水杯,递给她白色的药丸,“服下去。”
躺病床上的林向月翻个身,摆明不想见他,医务室的空调吹得她身体没那么难受,听着窗外鸟鸣和远处路过同学们的嬉笑,她晕晕沉沉的陷入舒适的昏睡。
起先程衡在等她回答,没两分钟不见人反应,手搭肩膀将人扳过来,对方呼吸均匀绵长,竟无视他地睡着。
刚开完药去洗手间回来的女医生“就睡着了”
程衡把药丢进杯中,药丸迅速溶解,很快肉眼难见的微小的分子染白纯净的温水。“是啊,睡得很香。”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有点低,女医生看到少年的微笑后冷意使汗毛倒竖。
医务室又新来中暑的女学生,症状轻微的学生走之前,对守林向月床边的少年一概念念不忘,他坐在椅子上不过随意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然而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惊艳的美貌,使得她们频频侧目。
她们没少在学校的贴吧吐槽学校男生质量不如某某高中,今天顿感脸疼,同时觉得其他学校三千少年加起来也抵不过面前的这位绝色。
有人鼓起勇气搭讪。
程衡头也不抬“没兴趣。”
还有人偷着拍照想找出少年的个人信息。
她们才有这个动作苗头,少年的眼神如刀刺来,令人自觉地讪讪放下手机。
这些人和事让程衡涌起暴躁的情绪,看见旁边的林向月睡得静美安逸,他动手捏住她的鼻子。
少梦的林向月猛然梦见自己溺水,四肢挣扎,窒息的水压将她淹没,嘴唇一张,人恍恍惚惚地醒了。
“醒了,”或许人还未清醒,她忽视了程衡笑里的恶意,听到对方状似温柔的一问,乖巧地点点头。
“来,喝点水,”对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睡了一觉确实口渴,她仰起头咕噜喝一半到嘴里,冲鼻的苦涩,睡意被这种苦冲散干净,她抓住水杯吐回去,“程衡”
在给一个学生写药方的女医生朝她们转头,林向月降低声音质问“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程衡摸摸她的头,“医生开的药,我帮你融进了水里。”
仿佛他是做了一件多么体贴的举动。
林向月觉得有病的是他,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五点五十分,她掀开薄薄的空调被,穿鞋弯腰系鞋带,准备结账。
女医生说“你同学帮你结过了。”
林向月对他说不出谢谢,问清钱数,加上学校医疗保险报销大半,一共十几块钱,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两张十元,一股脑塞在程衡的手心,走得气冲冲。
程衡跟在她后面。
“你不要跟着我。”
程衡讶异“我走这条路怎么算跟着你。”
“你有完没完。”
程衡无辜,“我好心送你去医务室,反过来摆脸色的是你。”
“我不需要你送。”
程衡奇怪,“那你没从我怀里跳下来啊。”
“”
林向月如果是只蜜蜂,大概会当场气晕得团团转,她一觉起来消失的暑气好像开始发作,脑中嗡嗡响,“你能不能有点男生的风度”
“风度”几米外有同学朝这方向经过,程衡戴上口罩,外套的拉链拉至最上方,“不巧,我天生畏寒,只讲温度。”
除了幼稚蛮横嗜血外,林向月今日见识了程衡口舌的锋利。
“行,”她连连迈大步子,“我说不赢你,你走这条路,我走别的路可以吗。”
到后面是跑着离远,然而她一心躲开,食堂门口两人汇集碰头。
少年露在黑色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下弯,无言中似有千言笑讽。
林向月掉头,被程衡拽住后领,“你去哪”
“我不吃了”
“闹小孩脾气,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林向月瞪着他,她情愿程衡保持他的孤傲高冷。
最终她是被程衡提着领子拽进的食堂,两人来得有点早,教室还差五分钟下课,窗口无人排队。
林向月没和自己独自过不去的必要,她素爱吃辣,等于海城人中的异类,点的菜非辣即麻。
当她端着菜盘找座位坐下后,程衡人还在窗口,连做六套试题不见他犯难,但为晚饭皱眉思索。
人的素习可改,养刁的胃口无法蒙骗。
那个女人绝不会想到她培养他的所有痕迹里,只有对食物口感的挑剔这点他照单继承。
他对着自己选的饭菜没有动筷的欲望,坐对面的林向月照常进食,她累了一天自然饿,每一快送进嘴里的食物都令她满足。
“你看着我干嘛”她被程衡像看新人类的眼神,看得发毛。
食堂没有开放给学生自己点菜让厨师单做的权力,她以为程衡不喜欢这些菜,“小孩子才挑食。”
被暗讽的程衡不以为然的嗤了声。
林向月撇嘴,继续用餐。
红艳的辣椒添色,比熟青和土红的肉块组合视觉上更有冲击力。
她吃着吃着,盘上方突然多出一双筷子,夹走米饭边缘的一块肉片。
仅错愕几秒,那片肉便转向对面人的唇前,优雅地送进舌齿。
“你”她张口,程衡的优雅瞬间破功,刚开始拳头抵在唇前低低的几声咳,到后面抑制不住,咳得嗓子发哑。
林向月指责的话不用说了,对方已经受到偷吃的报应。
她将去窗口买的一碗排骨热汤放他手旁。
一阵咳嗽使得程衡眼角泛红,额头出了薄汗,有种矜贵少年的脆弱风,可他端起汤勉为其难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招恨。
林向月“”
槽点太多,不知先从哪里切入。
下课的学生大军即将抵达,她想起顾禾洺,可不要卷入少女的恋爱麻烦。
于是用餐速度明显增快,程衡一边端着那碗汤做心理斗争,一边问,“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吃得太快林向月被饭噎住,她以为汤程衡没动,“你不喝给我。”
说着抢回来,直接喝大口,总算喘匀一口气。
然后就见程衡看向她手里的汤碗,视线短暂停留后移开。
“是你不喝的,”她说。
程衡嗯了声。
林向月感到气氛古怪,她不知的是程衡的唇几次碰过碗沿,不过没真正去喝,但林向月对嘴的地方正是他碰过的位置。
“我走了,”林向月舔舔嘴,樱花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上一秒面色正常的程衡这一秒刷地变脸,似乎咳哑的嗓子暂没恢复,声音如有颗粒沙沙滑过鼓膜的质感,“不准舔。”
“啊”
她无心无意,程衡面色更黑。
林向月保持着疑惑的目光,而他平复呼吸,轻描淡写地撇开头,“没什么。”
她知道程衡的喜怒无常,闻言没多说站起身打算直接走人,程衡跟着站起来,食堂陆续进来大批学生,林向月赶紧抬手示意他坐下,“你别跟着我走。”
她说得急迫,于是话的意思在程衡听来表达着嫌弃,他冷笑,“你真够自恋的。”
刺猬竖起刺时,足够扎得人心千疮百孔。
眼前情形下林向月没去计较他说话的刺耳,“你多坐一分钟,我们前后错开。”
其实即便被熟人撞破她和程衡一起吃饭,林向月可以解释一番原因。
但林向月不敢,顾禾洺对程衡的爱恋热烈得等于飞蛾扑火,恋爱中的女生明知事件真相,却依旧多疑猜忌。
程衡站在身侧来往的人潮里沉默无言,黑谭般的眼眸满是平静,可这种平静底下有沸水翻滚,张牙舞爪冲击着薄弱的一层克制。
林向月许久不曾见到程衡流露出真正危险性的一面。
一下午小孩子过家家的针对,她差点忘记这个少年的本性,心底连忙告诫自己不能把没有发威的老虎当成一只小猫。
她慎重地换了语气,重新说“我需要你和我分开走,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请求你帮忙配合一下。”
“什么理由”程衡无形中的寒刺收回一半。
林向月回道“抱歉,我不能说。”
顾禾洺的暗恋,公布的选择权不在她手里。
她走出用餐的座位区,穿过人群,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人跟上,她胸口吊起的石头慢慢落地。
离开食堂走出不远,路遇到肖临。
对方认出她,亲切地笑道“向月,吃完饭了”
“是啊,”她同样回应笑容。“肖老师你呢”
“正要去,别叫我老师,私底下喊老师太客气了,我顶多算你们的大学长,叫我肖哥就好。”青年本便看起来温润亲切,这番话接着压低两人的身份差距。
林向月不好意思喊他肖哥,但肖临执拗地等着她开口。
同是俯视,他的目光多出润物无声的柔情,抚平被注视人所有的消极负面,全然感受出他的欣赏和鼓励。
年少时的林向月尚说不出对肖临的形容,经历岁月变迁,象牙塔的少女磨砺成社会中的铿锵玫瑰,回忆对肖临的印象,她评价肖临为艺术而生,因为对方有一双能发现美的多情眼睛。
你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由他内心折射而出。面对一双看向你,便无时无刻默声赞美你的眼睛,恐怕任何人生不出一丝的反感。
林向月被他的这种无声打动,妥协地喊道“肖哥。”
青春少女适当的扭捏是可爱的,肖临的笑容不变,看出林向月的拘谨,没多对话,留下了一句,“以后私下可要记得。”
林向月诚实地说好。
去教室路上一面走,一面为刚刚肖临等着人叫哥的行为好笑。
路过班级的教室窗户,似有所感,她偏头冷不丁对上程衡凝视的幽深不见其意的眼神。
林向月脸上的淡笑霎那间收敛,程衡的眼神随之更加深不可测。
“向月”突如其来的顾禾洺从身后抱住她,“你下午去哪里了”
林向月收回视线道出部分实情,“迎送走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后我被晒中暑,去了医务室。”
顾禾洺赶紧道“严重吗”
拉着她转了一圈,“看着你还好。”
林向月点头,“挺好的,不严重。”
“给你看我新收集的卡牌,”她牵着林向月到自己的座位,“我今天吃了五包干脆面收集的,终于抽到最难的甄宓,这下子三国英雄里所有的美女我全部收集齐了。”
她为自己的厉害叉腰,“棒不棒”
林向月鼓掌,然后竖起拇指。
马上顾禾洺磕磕巴巴地小声道,“向月,我我那个我声音会不会太大”
教室里现在没有几个同学在,林向月说“不要紧的。”
“可是,我我感觉程衡,抬头看了一下我。”她说着脸上的红晕肉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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