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撒谎的时候会紧张,眼神会飘,脚步会乱,伴随着各种小动作。
陈酒不会,他镇定自若地抬脚,脚步很稳地走到门前站定。
以至于0031都被骗到了:“大哥您居然知道沈总裁家的备用钥匙在哪?”
陈酒冷静回答:“不知道。”
0031:!!!
“但是备用钥匙嘛,不都放在那些个位置。”陈酒的声音很淡定,0031单听声音根本听不出来他在唬人。
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家的备用钥匙都会放在门口的门垫底下,后来因为不安全,门外种绿植的花盆,落地窗与空调外箱的夹缝,甚至门上没有撕下的对联内层,都变成了能够放备用钥匙的空间。
陈酒在门前停了几秒,没有掀门垫,没有翻花盆,不知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看向了最左边的那个窗台。
窗台上放了三摞书,中间一摞最高,右边一摞最矮。
陈酒看着这三摞书,一直平静的眼里猝然翻起了许多难以形容的情绪,愕然、怀疑、茫然、惊喜和慌乱粘成一团糅在了一起,牵不出一条完整的线,复杂的无法看清。
他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星期,有五天都是窝在屋里度过的,唯一一次出门也因为脑子里装着别的事没注意到这个不显眼的窗台。
陈酒感觉到了一阵窒息,回过神才发现他竟然忘记了呼吸,他掐了掐手心,伸手搭上左边的书堆,在第三本和第四本之间试探地摸了一下。
金属质感的小东西蹭到了他的手指,陈酒手指微微使力,捻出了一把钥匙。
也是巧,他刚拿到钥匙,手机又是一震,陈酒也跟着一颤,差点没拿住手机。
沈迟夜:[刚刚没想起来,备用钥匙放在最左边的窗台,找最左边的那摞书,就夹在第三本和第四本中间。]
[我前天刚放的,你翻翻,应该不难找。]
他愣愣地看着这两条信息,嗡的一声,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哇大哥您真的好厉害!这个世界上还有您做不到的事情吗!您简直是神仙!”
陈酒扯了扯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什么神仙。
他为什么会知道钥匙在这里呢,因为他工作区的备用钥匙摆在同样的位置,不同的是,他的那三摞书摆在右边窗台。
和这三摞对称。
0031震惊的声音就在脑海里,他却觉得很模糊,像是隔了几层保鲜膜。
自己是被层层包裹起来的那个。
有句话劈开所有的阻碍在耳边不停地重复。
说话的人声音很冷,隔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陈酒,如果还有哭的时间,就不算绝境,真正绝望的时候,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明白吗?】
怎么办,他竟然有点想哭。
......
......
和司机叔叔打完招呼,一进屋,陈酒的表情就变了。
0031还在滔滔不绝表达自己对大哥的敬仰之情,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了他大哥有些颤抖的声音。
“0031?”
0031这些天来头一次察觉到陈酒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都没来得及发愣,急忙具象出小男孩,飘到了陈酒面前:“大哥你怎么了?”
陈酒能从0031慌张的表情联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不正常,他握住了手腕,试图稳住自己发抖的手。
深吸一口气,陈酒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轻声音,好让呼吸不影响声音的传达:“0031,我上次没有仔细问,你这次可不可以把沈迟夜这个人的信息完完全全地告诉我?不是作为备胎的他,是他这个个体。”
0031毫不犹豫:“好!”
大世界修复所是不允许世界意识随意向员工提供本世界存在的具体信息的,陈酒的这个要求,其实已经违规了。
0031完全可以拒绝,可不知为什么,它却连拒绝的念头都没有升起。
几分钟后,一段个人数据传进了陈酒的意识里,不同于先前传输的备胎信息,这份数据信息是完全属于沈迟夜个人的,而非沈迟夜这个人设。
——
姓名:未知。
年龄:未知。
所属: 0031号世界线(非原住民)
划分类别:备胎群体
概述:该个体于十年前出现在0031号世界线,受世界属性限制,无法追其根源。该个体出现时处于混沌状态,暂时无法并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原状。据世界意识观察,危险性不论,予以其在0031号世界线生存的权利。
——
陈酒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薄薄的眼皮下,瞳孔颤动的厉害。
未知。
非原住民。
十年。
单单这三个信息,已经足够让陈酒动摇了。
他不敢睁眼,手背搭在额头,指尖微微地颤抖,牙关咬的很紧,周身的气息匆促又混乱。
他又听到了无数嘈杂纷乱的声音。
......
最先响起的是人们惊慌又绝望的叫喊,然后是空中建筑倒塌,砸向地面的轰隆声,最后是伴随着世界意识尖利又疯狂的大笑一起传来的,世界崩塌的声音。
那是玻璃碎裂一样细小又清脆的一声。
接着一切都混乱了起来。
那么多的人啊,一瞬间就掉进了破碎的黑暗里。
世界意识的笑声戛然而止,断掉的那一声像是一个可笑的,悲惨的,没来得及发出的哽咽。
陈酒也在下坠,他很害怕,细碎的哭声被下坠带起的风吹散,脸颊两边冰冷又刺痛。
接着一个热的发烫的温度拥住了他。
那个人抱着他,用惯常的冰冷语调说。
【不许哭。】
......
记忆太过深刻,深刻到陈酒至今都记得那个世界的编号是1814。
自己修补的最后一个......不,倒数第二个世界。
有个人在那个世界睡着了,睡了十年。
因为他。
所以现在,他也应该把这个人唤醒。
陈酒轻微又漫长地喘气,等着那些被压抑了太多年的情绪平息下去。
0031担心地浮在他面前,却不敢轻易上前,只能捏着袖子干着急。
好半晌,陈酒终于冷静下来,开口的声音嘶哑却隐隐带着某种释然。
“0031,谢谢你。”他说的很郑重,不同于以往的轻率。
0031眨巴眼,带着哭腔问:“陈先生,您还好吗?”
陈酒缓慢地撑着沙发坐起来,把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弯了弯眼睛:“嗯,没事了。”
0031差点热泪盈眶:“呜呜呜您吓死我了!”
陈酒好笑问:“我刚刚很吓人?”
0031斟酌词语:“不是吓人,唔,就是有点......不像平时的大哥。”
陈酒紧了紧手指,没再说话。
明明过去了十年,却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
这个晚上陈酒没有睡觉。
他没法睡。
被压抑太久的情绪在今天冲开了阀门,洪水一样倾泻出来,冲击力不是说没事就真没事的。
哪怕陈酒现在冷静了不少,但精神还是处在亢奋的状态,身体想休息了,精神却不同意,有种分裂的错觉。
他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会,下床去浴室泡了个澡,沉在水里的时间有些长,起身的时候脸颊两边满是潮湿的水痕。
陈酒用干毛巾把水渍擦干,踏出浴缸,走到洗手台前撑着手臂看镜子,镜子里的青年纤瘦又白皙,像轻易就会摔碎的瓷器。
半晌,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离开浴室,陈酒穿着睡衣回屋抱了自己的小被子下楼,把大厅的空调温度调高,裹着被子抱膝坐在了沙发上。
0031试图出来陪他,被陈酒温声哄走了,只能默默待在陈酒的脑海里看着他。
时钟转到十二点,陈酒关了灯,身体前倾,下巴搁在膝盖上,头发垂在耳际,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他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从办公室通宵回来的沈迟夜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小团,茫然地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过来,特别可怜,像是大哭了一场。
特别招人疼。
沈迟夜脑袋一空,车钥匙往鞋架上一甩,鞋也没换,三两步冲过去,表情狰狞地吼。
“怎么回事?!”
“谁欺负你了?你哭什么!”
陈酒鸦羽一样的睫毛上下抖了抖,眼眶里的黑玻璃卸去了灰尘,反射出了明亮的光。
他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看沈迟夜,轻声细语地说:“沈迟夜,我在等你。”
沈迟夜把他额前有些长的头发往后扒,紧张地盯着陈酒泛着血丝的眼睛,:“等我?没别的事?
陈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我就是想,早一点看到你。”
沈迟夜松了一口气,随后感觉到心脏在砰砰地跳,神经一抽一抽的疼,他喘着粗气:“妈的你吓死我了。”
陈酒低下头,细软的头发在沈迟夜的指缝尖滑动。
然后沈迟夜听到了陈酒几不可闻的声音。
“对不起。”
“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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