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紧张,不安。
如坐针毡,手足无措。
沈迟夜经常会在谈判桌上那些记不住面容的乙方们身上看到这些情绪。
这种时候,沈迟夜往往会靠着椅背淡定地看着对方脸上闪过的一系列表情变化,通常情况下焦虑和挣扎会在面上停留的最久,等到乙方们慢慢缓过劲,沈迟夜就收回目光,接着谈。
非常不近人情。
自认沉着稳重的沈总裁从不觉得有一天自己会和乙方们一样被这类冗杂的情绪所支配。
看起来很傻,还没有用。
然而就在刚刚,沈迟夜把二十八年来缺失的这些没用的情绪通通感受了个遍,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把人哄上床睡下了,他的心还揪着。
沈总裁头一回哄人,技术很菜,略显笨拙。
但是没办法,陈酒红着眼睛软声说话的样子太乖了,沈迟夜看不得。
他完了,心里头长出来一根绳子,另一头被陈酒攥在手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迟夜坐在床沿,神色复杂地看着陷在棉被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的陈酒,眼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和。
这个人很危险,明明一开始就隐隐察觉到了......
怎么就是狠不下心走远点呢?
......
陈酒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沈迟夜看了半晌,确定他是睡着了,起身准备离开,刚动了一下,手腕就被抓住了,力道不小,沈迟夜呼吸一重,侧身去看。
“你去哪儿?”陈酒半睁开眼,从掖好的被子里抻出手拉他。
沈迟夜嗓子发紧:“我通宵,也去睡会。”
陈酒没松手,声音隔着布料有些模糊:“就在这。”
沈迟夜犹豫两秒,坐了回来,心跳的速度很快:“我在这睡?”
陈酒哼了一声,把手缩回被子:“嗯。”
沈迟夜僵在床边,半晌,他才紧了紧手指,勾起一个被角:“过去点。”
陈酒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床上留出一个足够一个成年人躺下的空位。
沈迟夜脱了外衣躺进去,看陈酒的后脑勺,轻声说:“睡吧。”
陈酒没再出声,人往被子里缩了缩,不着痕迹地离沈迟夜远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有些累,很快卧室里两道节奏不一样的呼吸声就统一了频率,变得悠长而均匀,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的。
......
陈酒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腰上有什么东西,带着些许重量压着他,略沉。
他挑开被子,垂眸看了一眼。
一只手臂横在他腰上,手掌朝里,指尖触到了他的衣服。
陈酒反应了几秒,清醒过来。
他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小心地把沈迟夜的手臂拿了下来。
沈迟夜动了动,偏过头,眉间蹙了一下,没醒。
陈酒用胳膊肘撑着被褥起身,把床尾搭着的羽绒服捞过来穿上,光着脚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靠枕放在床头,接着坐回了被子里,靠在床头想事情。
彻底冷静下来后,陈酒琢磨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人被救回来后就陷入了沉睡,身体放在疗养仓里被陈酒带回了工作区。
岐屠告诉他,覃夜的意识不见了,意识回不来,覃夜就不会醒。
沈迟夜十年前突然出现在0031世界线的的时候处于混沌状态。
混沌状态,简单地讲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保留本能。自己是什么,周围有什么,经历了什么,一概不知。
从覃夜最后的情况来看,他的意识在被迫离开后确实大概率会成为这种状态。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据陈酒所知,0031世界线和1814世界线之间,横跨了整整十七个世界轴,覃夜的意识刚离开本体,在那种状态下为什么不就近进入一个邻近的世界,反而会跨越这么长的距离,来到0031呢?
而且......
陈酒偏头看着沈迟夜俊逸深刻的脸。
这张脸很对陈酒的口味,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具体到头发的长度,就跟照着陈酒的审美长的一样。
但这张脸和覃夜没有半点相像。
陈酒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几遍,只能勉强得出两个人的睫毛都很短这个结论。
可偏偏,沈迟夜知道只有他和覃夜知道的事情。
陈酒拒绝用巧合来解释,他不觉得这是巧合。
沈迟夜一定是覃夜的意识,但......
“大哥!”
0031激动的童声打断了陈酒的思绪。
他微抬起头,看见0031以一颗被发射出来的小炮弹之势冲了过来,猛地扑在了他脸上。
陈酒条件反射,眼睛一闭。
得。
不用琢磨了。
他无奈地把0031提起来:“怎么了?”
“大哥看我!”0031在他眼前开开心心地转了个圈。
陈酒的视线沿着0031头顶往下,落在了它不再随风飘荡的左边裤腿上。
“腿回来了?”他扬了扬眉,语气并不意外。
0031巨开心,前后左右地蹬腿:“是的!”
陈酒瞥了一眼身边还在睡的男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再过个两天胳膊应该也能回来了。”
0031很兴奋,同时又有些疑惑:“大哥您怎么知道的?您之前好像也说过......难道您可以未卜先知!”
陈酒由衷地佩服0031的想象力,什么不靠谱往什么方向想:“未卜先知可还行,崽崽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0031吐舌头:“哎嘿嘿,那您怎么知道?”
“我之前这么说是因为我估摸着沈总裁其实不喜欢白女士,会认为自己喜欢白女士只是因为他同步了你给他的设定。”陈酒点了点0031的小脑门。
“但作为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是个备胎,或多或少都要死心眼一段时间,他...生气的时候又恐怖......”
“所以在我原本的计划里男,这段时间我就扮演一名给他传播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好朋友一边开导他,一边帮他怼怼白女士,等过了这一阵子,他不关注白女士了,我做点小动作让沈总裁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对象身上,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是现在,”陈酒垂眸,吐出一句把0031钉在半空的话,“我成为了这个对象。”
0031先是在脑袋里重播了两遍这句话,接着大惊失色:!慢着!在说什么!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吧!
陈酒假装看不到,继续说:“所以两步的解决方法也糅合成了一步,再过个几天沈迟夜估计连白女士是谁都想不起来了,他还愤怒个锤子。”
0031:“不是大哥,你们......”
陈酒支着头,冷静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0031看看陈酒,又看看沈迟夜,又看看陈酒,来来回回几次,啪叽一声掉在了床上,整张脸都栽到了被子里。
这件事如果放在世界意识的视角,会显得格外离谱,自己找来修复世界的员工和修复对象要搞在一起了,这是个什么神奇的发展!更别说0031还是个略不着调的小可怜。
陈酒安静地坐着等小可怜适应。
0031的脸在被子上拱来拱去,显然是被这件事刺激得怀疑人生,拱着拱着,0031突然抬起头怪叫一句:“卧槽怪不得我总觉得白诗意的故事线不对劲!原来原因在沈总裁身上,他是gay!”
陈酒顿时哭笑不得,他把在被子里挣扎的0031拎起来,慢声说:“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gay。”
语气有些莫名,0031没听出来。
它茫然地歪头:“嗝?”什么意思?
陈酒笑而不语。
于是0031又开始胡思乱想。
对于沈迟夜喜欢上他这件事,陈酒是放任的,不止放任,甚至还有些引诱的意味,毕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连头发丝都长在审美上的人,尽管是在没办法久留的任务世界,陈酒还是升起了逗一逗的小心思。
但现在,他发现沈迟夜是覃夜的意识后,那点小心思就立刻被压了下去。
他不敢了。
覃夜是gay吗?
陈酒不知道,他也不敢知道。
对于覃夜,陈酒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叫覃夜老师,但覃夜于他,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陈酒从来不去纠结。
他只知道,覃夜是对他最好的人。
哪怕他永远冷着一张脸,说话永远是没有半点起伏的语调,陈酒还是知道。
没有人会比覃夜对他更好。
所以他不敢喜欢他,太荒唐了,那是不应该的。
他怎么能肖想那么好的人呢?
“0031,”陈酒仰头看天花板,没有开灯的房间有些昏暗,陈酒的脸有一半隐进了黑暗里,“如果我说,任务完成后,我要把沈总裁带回去,你要怎么办?”
0031正天马行空的脑袋像被按了暂停键,它有些怔忡:“带回去?去哪?”
“我那里,”陈酒的语气很淡,状似只是随意地一问,“你会让我带他走吗?”
0031心里纳闷,但还是乖巧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啊,他...沈总裁他不是我这个世界的存在,现在也是暂住在我这里,所以大哥您要带他走也可以啦,说不定去了所里就能知道沈总裁到底是谁了。”
陈酒轻声说:“说的也是。”
“啊对,大哥您要是认真的,我回头就把沈总裁在我这里的个人信息抹掉,反正当时也是我私自把他留下来的......”0031有些好奇,“唔,但是我,我可不可以问一句,您为什么想带沈总裁走哇?”
怎么跟其他的任务者不一样?
0031也听其他的世界意识说过,有的任务者是会在任务世界投入感情的,但这些任务者从来不会想要把恋人从世界线带回所里,他们往往都会选择不告而别,再自我消沉一段时间,消沉期过了继续投身工作。
莫不是你们补洞师的规矩不一样?在任务世界谈对象谈着谈着就要把对象谈到所里去?
陈酒没有回答0031的问题。
因为沈迟夜动了。
男人应该是有些热,闭着眼睛把结实的胳膊从被子里往外抻,胳膊肘蹭到了陈酒的腿。
两人都是一僵。
沈迟夜眼皮一跳,醒了。
下一秒,陈酒只觉得搭在身上的被子小幅度地动了动,身旁的人坐了起来。
陈酒喉咙发干,眼睛也有些疼,下意识地攥紧了缩在袖子里的手。
那是一种紧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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