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修复所的外勤员工们完成任务后依旧是通过传送光圈回来,不同的是回来的员工们会从传送光圈的另一面出来,出来后还需要在传送台签字,之后才能离开。
就是因为这个见鬼的签字,在业务繁忙的时候,传送光圈的另一面也能排出长长的队伍。
比如,今天。
陈酒一落地就差点撞到前面人的背,好在他反应快,迅速稳住了身形。
人怎么都站到传送光圈的出口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沉,抬头就看到了一条长队,尽头连到传送台,一个脸生的工作人员坐在工作区域,旁边竖着一个用来录入签名的光板。
陈酒皱了眉毛,眉间凝上不易察觉的烦躁。
碰上了高峰期,运气太差了。
歧屠说要尽快回来,他怕出岔子,和0031告了个别就立刻回来了,结果还是要被耽误时间。
陈酒拉拉头上的帽子,垂下眼睫。
他有点想偷跑,心里装着事,一秒钟都能扩大成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数字。
讲道理,违一次规也没什么。
他以前违的规多了去了,也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上面真要追究,他就说忘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不做任务,不记得某些流程也算合理吧......
陈酒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给自己即将违规的行为找个合适的理由,人都从队伍里撇出去一半了,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突然在传送区上方出现,接着一个锋利的破空声响了起来。
那声音过于突兀,传送区的员工们不约而同地四下张望,交谈声也由小变大。
“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
......
“啊看那边,是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是管理者?
陈酒闻言心中一动,撩起了眼皮。
右上方的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竖着的,从中心向上下延展,突兀又古怪。
几秒后,一个脑袋在员工们惊诧的目光里从那个空间缝隙里探了出来,接着是手臂和身体,似乎是有人要从里面出来。
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人抻到半道,卡住了。
“卧槽我居然觉得好挤,我不会是胖了吧我的天我要死掉了!”那人上下扑腾两下,发现真的没法出来,索性也不钻了,就这么抻着,“哎呀算了,我就这么说好了。”
说着,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极具辨识度。
有员工认出了他,惊呼抽气声此起彼伏。
“霁销雨,是霁销雨!”
陈酒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迈出去的脚。
霁销雨,五位管理者之一,歧屠同一个工作区的同事。
1814那件事发生之前,因为覃夜的关系他和霁销雨来往过几次,算不上很熟,见到会打一声招呼的程度。
陈酒微微屏住呼吸,听霁销雨继续说。
“咳咳,传送区的各位好呀,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啦,你们不用管我,该签字的继续签嗷,”霁销雨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说,“我就是来找个人,找到他我就走!”
陈酒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霁销雨深吸一口气,憋住了劲大声喊:“陈酒!陈酒酒小朋友你在不?哥哥来带你回家玩呀!”
陈酒:......去你的小朋友。
“陈酒酒小朋友?听见没呀,在不在呀?在的话应一声嗷,陈酒......”
陈酒头皮发麻。
他思考片刻,谨慎地往外踏了一步,把自己和整整齐齐的队伍剥离开。
霁销雨和歧屠一个工作区,会不会是歧屠让人来找他的?
霁销雨的喊魂在他看到陈酒时停止。
“嗨呀,你在呀,”清秀少年眼睛一亮,连人带裂缝移到陈酒身边,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把他往裂缝里带,一边和传送区的员工们挥手,“打扰了哈,各位打扰了,临走前例行说一句,今天也要认真工作嗷兄弟们,拜拜拜拜!”
他似乎是赶时间,话说完了,人就没了,被拉进空间裂缝的陈酒也跟着没了。
众人看着他和陈酒消失的地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不敢轻举妄动的懵圈。
良久,一句骂声打破寂静,并且引起了无数同事的共鸣。
“......卧槽陈酒,平时不工作就算了,工作了还走后门!简直可恶!”
妈蛋他们也想立刻就走!
......
空间裂缝,是只属于管理者们的能力,方便他们在员工们做任务遇到意外时直接到达那个世界线救人或是解决问题。
当然,有的管理者因为空间裂缝的特殊性会直接把它作为出行方式。
比如霁销雨。
有的管理者却很不喜欢这种能力。
比如覃夜。
陈酒曾经问过覃夜原因。
覃夜的回答很有个人特色:“很麻烦,不管是救人,还是帮忙,都太麻烦了。”
所以,一直跟着他的陈酒也很少体会到穿过空间裂缝的感觉。
陈酒的记忆里只有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覃夜是通过空间裂缝带他来到大世界修复所的那次。
这次是第二次。
一瞬间的晕眩过后,被屏蔽的五感慢慢恢复,陈酒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最先看到的是一条黑色的线,接着是左边色块鲜明,五彩斑斓的半边空间,然后是右边线条简单,样板房一般的另一半。
他来过一次这里,这是歧屠的工作区,不,严格的来说,是歧屠和霁销雨共同的工作区。
一个不重不轻的力道把他往后一推,霁销雨看着他身后说:“喏,人给你带来了。”
语气有些闷,像是在耍性子,和刚刚在传送区的嘻嘻哈哈大相径庭。
陈酒扭过头,看到了歧屠。
气质阴戾的青年冲霁销雨缓缓地点头:“多谢。”
霁销雨嘁一声,抬手划开一道比刚刚大了一号保证不会再把他卡住的空间裂缝,气哼哼地一头钻了进去。
工作区剩下陈酒和歧屠。
歧屠在某些点上和覃夜有点像,比如做事很干脆,从不拖泥带水。
“我看看媒介。”青年摊开一只手。
陈酒一动不动:“先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歧屠像是猜到他会这么说,把手插回口袋,整个人都有些丧:“行吧,但是完完整整可能做不到。”
陈酒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有些事情,覃夜没有告诉你,我也不会私下跟你说,”歧屠抬脚走到墙边站定,随意在墙上抹了抹,转过头看陈酒,“所以我只会说你可以知道的部分。”
陈酒咬了咬牙:“说。”
歧屠的死板他是领教过的,想说服他可能性几乎为零。
能知道多少是多少。
歧屠靠墙站着,胳膊抱在胸前:“不要那么戒备,我说过我不会害你们。”
陈酒不置可否,媒介的事歧屠没有骗他,但这不能代表歧屠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歧屠难得在霁销雨以外的人身上体会到了无奈,他耙一把头发,皱着天生凶狠的眉毛:“算了,就这样吧。”
交涉不太顺利,歧屠干脆直奔主题:“覃夜一直在计划着做一件事,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
陈酒眼神沉了沉,微微颔首。
他知道,但覃夜具体想做什么,他不知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覃夜很微妙地不想让他参与进去。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没有达到覃夜需要的标准。
“我,和所里另一些人支持他的想法,这些人里的一部分加入了覃夜管理的范畴,成为了补洞师,也就是你曾经的那些同事,”歧屠想到什么,“哦对顺带一提,当时你要带覃夜回去,你同事,还有另一部分人,他们都不同意,是我担责任让你带他走的。”
“某种意义上,你还得谢谢我,”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单纯地表述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吧?”
陈酒脸色有些差,那些人凭什么不同意,他们是覃夜什么人啊,有什么立场阻止他,本来就该自己跟覃夜在一起的。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偏执。
“我呢,碍于一些原因,”歧屠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一直在私底下帮他。”
“1814那件事之前,我们的准备已经无限趋近成熟,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但是,”歧屠微微加重音调,“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的计划因为领头人的突发状况被搁置到了现在,并且有可能永远搁置下去,如果覃夜不醒过来的话。”
陈酒脱口而出,语气很冲:“他会醒的!”
“别激动,”歧屠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手心朝外,“我们也想他醒过来,不然我们此前做的一切岂不是屁用没有?”
“所以不止你在找,我们也一直在找他的意识,找了这么多年,前段时间才有发现,”他又伸出右手,比了个“1”,和左手放在一起,“我们在六个世界线检测到了他的意识活动。”
陈酒攥紧手指,轻声重复:“六个......”
“都很微弱,其中一个因为波动太细微差点被漏掉,”歧屠晃晃右手的食指,“相对来说,意识活动最明显的就是你刚回来的0031号世界线。”
陈酒想到沈迟夜,他有自己曾经说过的,最喜欢的脸,他记得覃夜备用钥匙的位置,或许这就是他的意识活动相对明显的原因?
“知道这些后,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该派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足够自然地去这些世界,我想了很多天,”歧屠耸耸肩,“可惜我没有覃夜的脑子,我想不出来。”
“这个时候,0031世界线的世界意识来找我跟霁销雨了,跟我们说它世界里有个备胎把它给怼出了一个洞,”歧屠语气淡淡的,“那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你了。”
陈酒抿了抿唇。
“覃夜以前告诉过我,你是个对新事物有强烈探究欲的人,我查了记录,你从来没有修补过备胎出问题的世界,”歧屠又指了指自己,“而且,如果你得知了我们管理者也没办法管这件事时,多多少少会对这个任务产生兴趣的。”
“好了,差不多讲完了,”歧屠拍拍手,“现在有多信任我一点没?”
陈酒瞥他一眼,摘下黑色毛线帽拿在手里,开口却是别的问题:“所以你要怎么把他的意识送回去?”
歧屠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气闷,跟他和霁销雨置气时不一样,是真的会被气厥过去的那种,以至于他很疑惑覃夜为什么会喜欢陈酒。
天天找气受吗??
歧屠在心里默念莫生气,把那口气顺下去:“意识会自己回去。”
“嗯?”陈酒低头看帽子,“什么意思?”
歧屠说:“字面意思,你带着意识去找身体,他会自己回去的。”
陈酒提出质疑:“那你刚刚要媒介干嘛?”
歧屠对这个质疑表示困惑:“我不是说了?我想看看啊。”
陈酒咬后槽牙。
“话说......”歧屠犹疑地看那顶帽子,“那个帽子不会就是媒介吧?”
陈酒冷笑一声:“有意见?”
歧屠摇头,耿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意外,覃夜的这一缕意识意外得具有生活气息。”
陈酒眼皮一跳,想到什么:“那其他五个世界线要怎么去,也要等世界意识找过来?”
歧屠点点头:“我不知道0031那个是不是特殊情况,暂时只能等,如果世界意识不过来,再想别的办法。”
陈酒眼里闪过一道暗光:“知道了。”
歧屠看他一脸在想什么小心思的样子,皱了皱眉:“陈酒,提醒你一句,凡事小心,覃夜不会想你为他冒险。”
陈酒刚想反驳,歧屠就摆出一个制止的手势,继续说:“而且有些事,我还是觉得想不明白。”
“比如?”
“比如说,1814那件事发生的太巧了,出事的又刚巧是你,不排除是上面搞的鬼,”歧屠稍微严肃了点,“当然,对于1814,我只能说那是个傻逼。”
陈酒眉心狠狠一跳,他很不想回忆起在1814世界线的一切,那是曾经愚蠢的他犯下的差点无法挽回的错误。
“另外,我们查了十年,几乎所有的世界线都查过,比方说0031,这个世界线光我个人就在不同时期查过两遍,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现。”歧屠强调了最后一句。
陈酒抬眼,眼神有些看不清。
“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猫腻,我只是直觉可能会有问题,”歧屠背部挺直,黏在墙壁上的身体终于直了起来,“总之现阶段我能做的就是把你做的任务调到我这里,你自己多注意,如果真的出事,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们不能去救你。”
“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我去世界线给世界意识删除记忆的时候不会再联系你,你能理解吧?”歧屠看着他,眼神很寡淡,天生的。
陈酒发现歧屠有一个习惯,他喜欢在说完一个决定后去问别人,你能理解吧,你懂吧,你知道吧,是一个不具备亲和力的习惯,很容易让人讨厌。
但陈酒意外的没有,他只是顿了顿,接着没有迟疑,向歧屠欠了欠身:“谢谢。”
歧屠受宠若惊:“这......大可不必。”
陈酒又说了一遍,在歧屠说话之前走到门前拉开门离开了。
歧屠的视线在半空飘了飘,随意地抬手在墙上掸了掸。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细微的停滞,仅仅是一瞬间,细微的近似没有发生过,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空间裂缝被刷的划开,霁销雨从里面跳出来,脚尖刚沾到地就奔着歧屠的肚子去了。
“你们到底谈什么谈这么久!烦死了都不给我回来!”霁销雨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
歧屠一把箍住那只带着庞大力道踹过来的脚:“我跟你说了,说任务的事。”
霁销雨单脚站着,哼哼:“胡扯,你们谈了这么久!”
歧屠把他的脚腕放开,走到沙发上趴下,闭上眼睛:“没有这么久,陈酒早就走了,是你自己想错了在外面待那么久。”
霁销雨不信,跟到样板房的那半边闹歧屠。
歧屠抱着抱枕,有气无力:“不信你可以看监控。”
霁销雨一怔,在沙发前站了半晌,掉头就跑到自己的工作区打开显示器,真的开始调监控。
歧屠微睁开眼看向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冷淡。
霁销雨整个人缩在自己的靠椅里,认认真真看监控。
他的显示器里,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自己离开后,陈酒和歧屠说了几句就直接离开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和歧屠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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