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是很难有好天气的,太阳冬眠了一般一睡不起,醒一次极其困难。
所以在周天的小太阳延续到周一时,上班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早早抱出了厚厚的被子,搭在阳台或者吊绳上摊好,等着下班后收回一张带有太阳味道的温暖棉被。
小别墅的阳台上,沈迟夜正展开手臂熟练地晾晒一床洗过的床单。
把床单抖开,完全摊开在晾衣支架上,沈迟夜退后两步,看看面前微微晃动的床单和被套,再看看隔开一段距离晒着的被芯,心里不自觉升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他好棒!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这么多家务活,必须夸奖一下!
沈总裁满脸自豪地下楼,试图找小男友得瑟,才下到一半,就见小男友拎着两只保温盒从厨房走了出来。
沈迟夜的目光落在一大一小的两只保温盒上,脚步一顿。
自从小别墅开了火,两人基本上就再没去外面吃过饭了,沈迟夜在家,他就帮着陈酒打下手,一起做一起吃,去公司的那几天,陈酒就会在早上提前给沈迟夜备好午饭,用保温盒装好,让他带去公司。
保温盒是一个暖黄色的三层加热饭盒,方方正正,边沿是微弯的弧度,盒面上印着两根长着绿叶子的卡通胡萝卜。
陈酒去超市买保温盒的那天,在货架前纠结了好半天,就在他准备放弃纠结下次再来买的时候,一位牵着小宝宝的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一货架的保温盒,这位妈妈选都不选拿了其中一款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跟宝宝说这次不能再弄丢了。
陈酒收回余光,挪到刚刚那位妈妈拿的那款保温盒前,抬手拿了一套。
给小宝宝用的,各方面应该都还不错吧。
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宝宝款的沈总裁看着多出来的那只小一号的同系列保温盒,对数量提出疑问:“今天是两份?”
莫非他的饭量又在无形中增加了?还是今天的饭菜做多了?
陈酒把保温盒放到桌上,淡定说:“嗯,我跟你一起去公司。”
沈迟夜愣了一秒,下一刻眼里迸发出亮光,他快步走到陈酒面前:“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陪我去工作?”
陈酒笑了笑,轻声说:“不想离你太远。”
沈迟夜心跳加速,跟着笑,两个字伴着笑声哼出来:“黏人。”
陈酒挑着眉看他。
沈迟夜视线闪了闪,压低了嗓子:“别这样看我,定力不好,回头去不了公司。”
陈酒腰一麻,顿时吸一口气,果断转移话题:“被子晾好啦?”
沈迟夜自豪一甩头:“那肯定,我这么棒。”
陈酒默默抿嘴,试图憋笑。
......
两人到达公司地下停车场时离九点还差几分钟,路上有些堵,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地下停车场气温低,陈酒把围巾往上移了移,遮住整个脖子,和沈迟夜一起走进了电梯。
停车场的电梯最高能到28层,办公室在38层的沈总裁回回都是上到一层,搭一层的电梯。
因此必定会路过前台。
而前台的朋友们,都是一群人精。
沈迟夜带保温盒来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次都是拎在手上大大方方地走进公司,前台的员工们是最早注意到这只保温盒的群体。
自家总裁从某一天起,突然就开始拎着一个与自身形象极度违和的保温盒来上班,这显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
警觉的前台员工们表示,这,是故事的味道!必须要跟兄弟姐妹们讨论一下!
一来二去,公司员工们都知道他们老板似乎,有!恋!人!了!
而且一看那个宝宝款的保温盒就知道必定是个巨温柔的大美人!
简直令人嫉妒!
曾与真相近距离接触过的前台小姑娘默默听着同事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大美人,不知为什么就是直觉这位大美人和同事们猜想的可能有点点出入。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展总监听着下属们的讨论,忍的人都要炸了才忍住想要昭告全公司咱们老板的对象是男人的冲动。
这些底下的暗流涌动沈总裁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从带着媳妇给做的饭来公司后,以展越为首的一干老管理,都开始拐着弯想从他这骗一口饭吃。
沈总裁严词拒绝,并且挨个训了一遍。
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干出抢别人饭吃这种不聪明的行为,简直脑子有病,还是传染性的,一个犯傻带着其他人一起神经病。
展越这个搅屎棍!
......
“老板好。”
“老板好。”
沈迟夜走过前台,前台的两名女性员工一前一后打了声招呼。
陈酒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姑娘是上次见到的那位,便抬手跟她晃了晃。
小姑娘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是你......”
陈酒笑嘻嘻地说:“早上好,又......”面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沈迟夜一把拉走了。
沈总裁脸色郁郁的:“干什么干什么,嗯?”
陈酒想了想:“唔,跟你的前台员工打好关系,以后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来找你,她就能偷偷告诉我。”
沈迟夜哼一声:“胡说八道。”
陈酒挠他手心。
沈迟夜又哼一声,手掌用力:“不许闹。”
陈酒不听,继续挠。
沈迟夜回过头,眼里有火,给勾出来的。
陈酒察觉到危险,顿时老实了。
一层的电梯有好几部,沈迟夜带着陈酒站在了大门左侧的电梯,按了上行的按钮,等着电梯下来。
冷风见缝插针,哪怕门关的很紧,也有风挤了进来。
陈酒往围巾里缩。
沈迟夜给他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很冷?”
陈酒点点头。
沈迟夜皱了眉,捧着陈酒冰凉的小脸给他捂热,手指罩住青年的耳朵,嘴里没忍住说:“叫你出来戴帽子你不戴,现在冻到了,嗯?不听话。”
陈酒低眉顺眼,一副我错了的小模样。
沈迟夜舍不得说了,手下轻轻揉了两把小宝贝软乎乎的脸。
那边厢,因为老板就在前面而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低着头翻工作文件的前台小姑娘,无意中往电梯口一瞥,整个人一愣,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窜上来,噼里啪啦把她给惊傻了。
“我的天......”小姑娘喃喃一声,“真,大美人......”
跟她一起老老实实的同事见小姐妹突然抬起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还蹦出这么一句,也好奇地跟着探头看。
然后她就看到他们老板和那位陌生的青年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方式站在一起,老板的手还在摸人家的脸!一看就很有猫腻!
女孩子倒吸一口凉气,半眯着眼试图从老板的手指缝里看清陌生青年的脸。
冷白皮,眉眼精致,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但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男孩子的事实。
女孩子猛地扭头,低声说:“姐妹,我没看错吧!老板的手!我滴妈那个帅哥是谁!老板在给他捂脸哎我滴妈!”
前台小姑娘跟小姐妹招手,示意她凑近:“姐妹!我觉得那个就是保温盒的主人,老板家的大美人!”
“!!!”
“我跟你说我之前......”
......
到达38层的电梯“叮”地一声响,门缓缓打开。
“你有看到你员工的表情吗?”出了电梯,陈酒歪头问沈迟夜。
沈迟夜没看到:“什么表情?”
陈酒回忆了一下刚刚电梯打开的几次进来的那些员工们的脸,模仿着做了一个震惊的神情,绕到沈迟夜面前给他看:“大概这样,好像是被我们吓到了。”
沈迟夜被他逗笑了,捏捏他的脸:“有什么可吓的,不用管。”
陈酒眯眼,严肃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议论我们?”
沈迟夜手腕一转,点点他的眉心,打开办公室,带着人往里走:“不喜欢被议论?”
陈酒乖乖被他拉着:“那倒不是。”
“嗯?”
陈酒迟疑:“唔...”
沈迟夜靠着办公桌,把人拉近一点:“说。”
陈酒看着他:“不想你被议论。”
沈迟夜眼里有笑意:“谁敢议论我啊。”
陈酒撇嘴:“嘁,你不知道而已。”
沈迟夜捏他的手指:“怎么,这么见不得别人说我?”
陈酒自己往他怀里趴,闷闷说:“见不得,你是最好的。”
沈迟夜一颗心柔和的要化开,手臂环到陈酒腰间勒紧。
“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他的下巴抵在陈酒肩头,“乖啊,不要钻牛角尖。”
陈酒意味不明哼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
沈迟夜工作的时候,陈酒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玩手机,时不时看一眼沈迟夜。
办公室里静得只有笔尖的刷刷声和呼吸声。
片刻后,沈迟夜搁下笔,苦恼地捏眉心:“陈酒,别老看我。”
陈酒把手机往鼻子上一搭,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没有。”
沈迟夜呼出一口气,眼里涌出什么,又被压下去:“认真的,你别老撩我,我在你这里一点定力都没有,你搞太狠的话我怕我控制不住。”
陈酒弯眼睛:“实不相瞒,我喜欢这句话。”
沈迟夜叹息一般:“你啊......”
真的是,被治的死死的。
......
陈酒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迟夜身边的第四天,是个阴天,坚持了三天的小太阳终是没忍住又睡了过去。
这天沈迟夜没去公司,和陈酒在家闹腾了一天。
吃完晚饭,陈酒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刚巧在播天气预报,说强冷空气来袭,首都会迎来一场大雪,大家要注意保暖。
陈酒趴着沙发背,对洗完碗一边脱围裙一边走出厨房的男人说:“明天会下雪!中雪转大雪!”
沈迟夜迅速瞥一眼正在播报各个城市明天天气的电视:“嗯?想玩雪?”
陈酒眼睛亮亮的,恒温20摄氏度的大世界修复所没有雪,有的只有一成不变的“适宜温度”。
沈迟夜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笑了笑,抬手去握陈酒搭在沙发背上的那只手,却握了个空。
沈迟夜以为是陈酒把手收了回去,刚准备趁机委屈一把,却突然看到了陈酒的表情。
陈酒眉头蹙着,嘴角下压,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脸上是根本藏不住的和猝不及防和难过,刚刚的明朗已经不见踪影。
沈迟夜顺着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的手。
半透明的,渐渐失去实体的手。
他的手指穿过了陈酒的手心。
哗啦。
那一瞬间沈迟夜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声音,近在咫尺,响在他脑袋里,像是尘封的锁链被拉开,后面藏着的真实猛地冲开了锁链,太多太多的记忆霎时涌了出来。
沈迟夜本能地闭上了眼。
平淡的,无谓的,冰冷的。
欢喜的,隐忍的,心疼的。
悲伤的,挣扎的,不甘的。
所有的记忆和情感通通被解放了出来,填补进了沈迟夜缺失的部分。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是覃夜。
他是陈酒的老师。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给了他一个名字,让他暂时留在了这里。
覃夜睁开了眼睛,里面多出了阅尽千帆的沧桑,多出了与生俱来的冰冷。
脸没有变,眼睛变了。
陈酒的心脏一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害怕了。
该怎么描述这种害怕呢,当一个人一直仰望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矛盾的,既想接近又不敢接近,这是下意识的,很难控制的。
陈酒慌乱地低下头,捏住了指节,想做错事的孩子。
覃夜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肯抬头,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了啊。”
陈酒眼前有些模糊,喉咙有些哽:“......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的事。”
陈酒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仰起脸,无意识地重复:“喜欢我......”
覃夜小幅度地弯腰,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这是我的本能啊,本能地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本能地喜欢着你。”
陈酒呆住了。
覃夜耐心地等他回过神。
几秒后,陈酒呼吸急促起来,他挠挠脸:“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
覃夜说:“你说过。”
陈酒刚想说我没有跟你说过,就见覃夜直起身子,看了看门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陈酒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老师!”
覃夜收回视线,定定地看他,从发丝到脚腕,每一处都看得很仔细,似乎是想刻进记忆里。
“老师,你要消失了吗?”陈酒咬唇。
覃夜点点头。
陈酒的视线更模糊了,他却没有感觉,脚下灌了成吨的石子,一步都挪不动。
“不要难过,这是好事,”覃夜有些费力的控制着渐渐失去实体感,变得透明的手抬起来,指腹在陈酒的眼角轻轻揩了揩,失去实体的手指没有阻止掉下来的那滴眼泪,覃夜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陈酒反射性抹了抹眼角,潮湿的水渍沾在指尖。
啊,他哭了吗......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覃夜最后的话随着风穿进陈酒的耳朵里,“不许哭了。”
陈酒呆站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几秒后所有的沉重感骤然消失,陈酒大口地喘着气,几步冲到覃夜刚刚消失的地方。
他看见了一顶帽子。
黑色的毛线帽,有些厚,很温暖。
是每次出门覃夜叫他戴,他都不肯戴的那顶。
这么简单而又平常的东西,却保存了覃夜在这个世界的意识。
陈酒捡起帽子,弯起了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在眨眼间落了下来。
虽然不舍,但终能再见。
再见到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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