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给大地万物覆上了一层白,银盖房顶, 琉璃树梢, 天空几条灰扑扑的电线拉得不明显, 家家户户贴了红色的剪纸窗花,红白斗艳。
明天就是除夕,即使在这寸土寸金的豪宅小区街道也拥挤不堪, 人群川流不息, 阖家集体出动了似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舒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花坛长椅边站着一米九身高的帅气男生,朝他挥手。
舒晴小跑过去,还没说话就笑得乐不可支:“你这打扮,好像、家庭煮夫。”
她看过秦见背书包的样子最常见, 背画板的样子, 背网球拍,甚至建筑材料,就是这回第一次看他背超大号的背篓,两弧宽大的篾条勒在蓬松的银灰色羽绒服上,少年气上又添几分乡土气息……还蛮可爱的。
秦见嘴角微抽,拎起放长椅上的另一只竹背篓,戏谑反击:“你也跑不了,家庭主妇。”
“呃, ”细看这竹编做工精美,舒晴勉为其难的接过来,安上背, 她张望了下:“你没开车过来吗,我们打车去菜市场?”
“……你不知道菜市场在哪里?离这里很近,打什么车。”秦见突然感到担忧,这个信誓旦旦要把除夕过得很了不起的人……
舒晴真没去过,她又不喜欢做菜,顶多买点面粉黄油做糕点:“哦,那走吧。”
“你家除夕往日做些什么菜,有拟菜单吗?”秦见边走边问。
舒晴摇头:“没有,都是小姑操办的,看着买吧,反正要做很多很多菜,看到什么买什么。”
果然是个没计划的人,秦见挑眉:“很多很多菜是多少道?”
这个舒晴没有犹豫的回答:“跟周家过的时候,每年都是36道菜!我们两个人的分量的话,24道就够了吧。”
“呵呵,48道好不好?”秦见微笑说。
舒晴哇的惊叫,崇拜的转脸看着他:“好啊好啊,你厨艺什么时候突飞猛涨了,在山区时你对吃的还不是那么上心呢。”
秦见看着她,啧了声:“48道不够啊,88道好了。”
舒晴有点晕,赶紧掏出手机:“那我要挑很多我喜欢吃的,我上网查查菜谱,八大菜系走一遍。”
秦见笑意微敛,“100道吧,凑个整。”
舒晴啄啄脑袋,“这寓意比88还好,百年好合,百年偕老,百废待兴……”
“就没有你接不上的话是吧?”秦见重揉了一把她后脑勺的软发,倏地绷紧脸:“12道,多的没有。”
街道上只是感觉人潮拥挤,来到菜市场这个地方,可能会让你感慨,地球人口密集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了吗。
简直像走进一锅沸腾的饺子里。
声音嘈杂喧闹,刮着碰着的扯皮随处可见,挑刺砍价的功夫拿去辩论会上绝对能拔得头筹。
舒晴走在前方,感觉还好,没怎么被挤到,她走到一个鱼摊旁,弯腰去看,“鱼诶,这个必须买的……啊!”
木桶里的肥鱼突然奋起,来了个跳跃回旋,溅了她脸上几颗零星的水珠。
“怎么了?”秦见一直在身后护着,以为她这一声惊叫是被挤着了,便又笼近些,不动声色挡开旁边的大叔。
舒晴骇然的离水桶远了几步,唇齿哆嗦:“它是活的。”
秦见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想买死鱼回去弄?”
“不、不是,”舒晴别扭道:“反正,你负责杀鱼啊。”
“……”你这话说得好像除了杀鱼其他活我就不用干了似的,可能吗。
他们还要逛上些时候,鱼放在最后面买比较新鲜,秦见带她去别处。
一堆红通通的西红柿摊围了很多人在挑选,舒晴挤上前霸了个位置,拾起一枚红艳艳的番茄:“颜色漂亮,闻起来也好香诶,买两斤吧。”做菜怎么少得了万能的番茄。
秦见跟着蹲下,挑了几枚西红柿,抛起来掂量掂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这里的番茄不好,去别处买。走了。”
舒晴感到疑惑,没细问,放下番茄追上他:“那里的番茄怎么啦?”
秦见暂时不说,绕了一圈,连挑了几个摊位,才选到一处,“你试试这个。”
怎么试啊,舒晴没问,刚拎起来就觉出差别来了:“这个沉甸甸的诶,也挺香,就是颜色不够红。”
这里生意稍微空闲的大叔回答她:“姑娘,我这番茄不打色素的!沉的才好,这小伙子有眼光,我看你们转好几处了都。轻的番茄里边是空的,我这个重的里边瓤多,味道鲜浓。”
舒晴又一次惊了,看向旁边的人:“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秦见挑些没疤卖样好的装进口袋,闻言微叹:“还好吧,好歹在山区吃了三个月的野生番茄。”
“哦对哦,”舒晴也回想了起来,“魏家坡的番茄超级多……那我怎么还是不知道……我好像只会吃。”
听她蛮有自知之明的自言自语,秦见噗呲乐了,“哈哈哈哈。”
舒晴去捂他的嘴:“不准笑!”
番茄摊的老板啧啧啧,感到挺新奇:“现在的小情侣们这么成熟了,还会来买菜。我家的小祖宗还等着我收摊回去做饭,唉。”
小情侣、们?舒晴侧目看过去,隔他们不远处也……不是,就是有一对小情侣。
男的戴眼镜抹发胶,看起来接近三十了,面容冷硬刻板。
然而在他身边的少女,看起来十七八的样子,拉拉他的袖子说:“煜哥哥,我想吃西红柿鸡蛋汤,但是…你不吃。”
男人生硬的面庞离开绽开温柔的笑意,转头吻了下女生的额头:“你喜欢就买。”
小女生萌萌哒回亲了他一口:“煜哥哥真好。”
……
舒晴调回视线,看着秦见欲言又止。
哥、哥……
拉几把倒吧,她就小秦见四五个月,这个娇撒不出口。
秦见买好番茄,拎放进背篓里,站起来:“看着我干什么?走吧。”
“哦,”舒晴脑子里都是那对有爱的小情侣,突然get到大叔萝莉的萌点,突然羡慕,突然突发奇想:“那个,我就想问问你。”
“嗯?”秦见偏头看了她一眼,边晃悠着找卖调料的摊子,“问吧。”
舒晴拍手憧憬:“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年龄小你很多很多的女朋友,那种软软的,小小的,萌萌的,很黏着你的,超cute的!”
后面的你都有,为何非要加一个年龄限制。秦见转头凝睇她,“年龄相近也很不错啊,可以一起,慢慢变老。”
温热的呼吸穿过周边的冗杂气流,清晰的拂在她耳廓上,舒晴耳朵尖逐渐升温,动了一动。
她乍然转过头,撞上两道幽邃胶着的目光,交缠住了。
哎哟喂,热闹哄哄的菜市场突然煽起情来怎么肥似。
舒晴除了脚在走,自脖颈以上定住了似的,动不了啊啊。
她必须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嗯啊,年龄相近,可以一起、慢慢等死。”
“…………”秦见转开了视线:“去买点姜蒜。”
这怕是一年之中菜场最辉煌的一天,挤了一个早上还没消停的迹象,每时每刻人流爆满。
舒晴兜着的背篓逐渐沉重,让她意识到这么多菜是需要超长时间来烹饪的严峻问题。
她直接往摆了一溜现成品的摊位旁挤:“姜蒜卖这种剥好的吧,节约时间。”
“不要,”秦见果断否决:“买新鲜的,花不了多少时间。”毕竟,他那么期待和她的新年。
“哦,”舒晴依他所言,挑带土带皮的,拿起给他闻了闻:“这种的可以吗。”
“嗯,”秦见背转她半蹲下,一边找零钱,“扔进来,先把刚买的豆腐拿起来,调整位置,姜蒜放在底下。
舒晴照他说的放进背篓里,把白菜和萝卜也调整了下,萝卜放最下边,“好啦。”
这一整片都是卖佐料的,舒晴挨着走过去,鼻子被各种香料的气味熏陶。
然而,除了八角和陈皮,她一个也叫不上名字,就这认识的两样,她也不知道做啥菜该放。
舒晴从香料袋里捧起一把八角,嗅了嗅:“好香,买不买。”
秦见瞄了一眼,眉头拧起:“这个你敢吃的话”
“啊,怎样?”
“只能下辈子注意点了。”
舒晴赶紧的放下缩回手:“什么意思啊,人家摆在这卖的,还能有毒不成?”
秦见弯腰,挑了三个出来,叫摊主来看:“老板娘,你要不要来认认你卖的是什么。”
肥滚滚的大婶眼神好像不好,眼皮一直眨闭眨闭的,听声过来瞧,大惊,利落的把秦见手上的拿走,连带一整袋八角端了下去:“嘘,小伙子千万别声张,我眼睛不好进货时没看到。你们要买什么,我免费送给你们。”
舒晴好奇得不行,摇晃他胳膊:“喂,你还没有给我看是什么,到底怎么了嘛。”
被摇得神晃心荡,秦见没办法,对大婶说:“不用免费,你把刚刚的东西再拿出来。”
大婶警惕:“咋的,你还想留证据是不,给人留条活路行不。”
“她要看。”不容置喙的口吻。
“哎哟,”大婶无奈,怕俩人声张出去,拿起一个放在自己手心里,“看吧看吧,快看。”
舒晴细细看,小声嘟囔:“没什么特殊。”
秦见:“你该不会不知道,八角为什么叫八角?”
舒晴哽起脖子:“我知道,因为八角属于八角科。”
“……”很棒啊,乱蒙都蒙错的。秦见说不是,“八角有八个角,属于木兰科,眼前这有十二个角的叫莽草,属于八角科,有剧毒。”
“别说出来啊!”大婶眼皮子一跳,急忙缩回了手:“走开走开。”
秦见对做菜也不是很有经验,他预估了下明晚年夜饭的菜单,再临时去网上搜菜谱教程,适当的选了些调味香料。
他们绕回最开始卖鱼的地方,买了一条鲫鱼,两斤大龙虾,两斤扇贝。几乎就都买齐了。
菜市场还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连婚纱馆都有,拐到近出口不太挤的地方,就有一家外表破败的婚纱馆。
玻璃壁上凌乱的挂了很多夫妇的婚纱照,把门庭冷落的婚纱馆伪装得很受欢迎的样子。
“诶,过去看看。”舒晴看到有兴趣的东西,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背着背篓轻盈的跑。
秦见跟着过去时,银铃般串串笑声传进耳朵里,他扫望了一眼一堆陌生人的照片,漠不关己:“有什么好笑的?”
舒晴哈哈憋不住笑:“你不觉得这里好多人的照片,跟被逼婚似的。”啧啧,八成是馆主请来不认识的模特硬凑的。
秦见被她的话逗笑,跟着笑了两声,陡然敛容警告:“喂,你在人家婚纱馆门口说这种话,不怕被打。”
“真的,咱们俩随便合照出来的西皮感都比这些人强,这些人十有七八是托儿。”舒晴笃然评论道。
……所以,我们不是互相喜欢的吗,为什么和一群托儿比?秦见无语。
舒晴说着说着就来劲了,拿出手机,调前置摄像头,朝秦见靠拢过去,“来,合拍一张,纪念满载而归的家庭煮夫。”
5、4、3、2……
咔嚓——
啵唧——
快门声和不知名响声同时发出,舒晴脑子像被雷电劈了一记。
她脸颊好像被什么叮了一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要做什么?
然而她再想装傻,手机屏幕已经把刚那一刹那记录了下来,明晃晃的就在她眼前。
男生侧颜无暇,被风吹乱,却乱得有个性的黑发簇拥交缠着她的短发。往下,两个人的轮廓线条亲密相贴,他闭目,密睫刷触到她还微笑着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弯弯眼角。
男生微微嘟起的唇,亲在了她脸上。
卧槽,她被偷袭了啊啊啊啊。
该怎么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说点什么好……
脸颊残留的温度扩漫到整个面部,越烧越烈的架势,舒晴舔了舔干涩的唇,不行,不能这么算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正视向他,一下子噎住了,又不是被亲了舌头,亲了脸而已,这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你、你,七岁不同席知不知道,虽然我已经十九了,”so,前面那句是什么绝世废话,舒晴要自燃了:“总之,我、不是个喜欢随便的人。”
秦见笑嗯了声:“知道了。”
……已经看到你把那张随便的照片点保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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