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三十这一日,一早起来孟玉拆便被孟妈妈拉到梳妆镜前亲自摆弄,原来专门给孟玉拆梳头的立春被她赶到一边
“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在沈家的第一个新年啊,既要端庄秀气,又要收敛锋芒。好歹不能叫人将咱们姑娘小瞧了去。”
在这里面确实学问多多,跟国公府的姑娘们一起拜年的时候,既不能压了人家正经姑娘的风头,又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孟玉拆透过不甚清晰的镜面,看见站在身后捂嘴偷笑的几个丫头,左右打量孟妈妈的手艺。
她年纪不大不小,又在守孝,一头油亮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挽了个髻。一只碧玉吉祥云纹玉钗,两只银粉珍珠簪,耳上是同色的耳坠。
衣裳的颜色也朴素,月牙白袄儿,兰青的海棠花洋缎窄裙。孟玉拆人生的高挑,守孝期间瘦了几分,往哪儿一站,满室因为她而亮堂起来。
孟妈妈越瞧越满意,围着她转了两圈,三个大丫头一水儿的新衣,笑眯眯的跪下磕头,“姑娘过年好,来年一定顺心畅意,富贵安泰。”
“承你们吉言。”从梳妆镜里摸出两个小荷包,这是前儿晚上便准备的,里头装指甲大小的金银锞子,专用来今日打赏。
茜红色的递给谷雨,几个大丫头分,石青的给白露,分给院子里的小丫头婆子。新年热闹,院子里张灯悬彩,喜气洋洋,来往的人满面笑容,互相道贺。
孟玉拆一路走进老夫人的院子,只见中间夹道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左右两侧的游廊挂上红红的灯笼。廊下的鸟笼里皆是些画眉、鹦鹉等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正要上台阶的时候,从后罩房里走出一人,上下锦衣玉袍,腰间琳琅满目,眉眼丰俊,望着她盈盈而笑。
原来是三少爷沈珲,孟玉拆轻轻一福,道声表哥。沈珲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看清孟玉拆穿着打扮素淡,气质温柔亲厚,兼之神女般的品貌,心里一暖。
孟玉拆自来深居简出,他后来几次去妹妹房里皆不见她,不免心下失落。知道她对待老夫人最是孝顺,今早怕是会第一个过来,是以久久等在这里。这会儿心愿达成,却反而情怯起来。
“表妹新年好。”
沈珲笑意温柔,莹莹的目光望向她,孟玉拆又是一福,这才一道进门。老夫人瞧见孟玉拆,便招手叫人坐在身边去,笑道:“我瞧你近日清减了些,莫不是吃的不好?”
老夫人打量外孙女莹润光滑的脸蛋,瞧她眼珠子葡萄一般的漆黑,明亮水润,心头欢喜。孟玉拆微微一笑,“我自来吃的少,不碍事。劳外祖母挂心。”
老夫人招来孟妈妈,问孟玉拆最近的饮食情况,孟妈妈倒也如实回道:“姑娘纯孝,又是老爷夫人孝期,半点荤腥不沾,是以消瘦了。”
老夫人蹙眉说了一句那怎么行,“小孩子家家的,当真几年不沾油腻,身子也拖垮了。”
又转头对大夫人吩咐,“往后早上我的蛋羹,多做一份,给玉丫头送去。”大夫人忙应承下,又问今儿的年夜饭摆在哪里。
孟玉拆便从老夫人身边退下,到耳房去等着,不一会儿其他姑娘也来了。沈清芸照样拉着孟玉拆说话,半点瞧不出来孟玉拆在远着她。
孟玉拆却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沈清兰,见她一身珠光宝气,华贵异常,将满屋子的姑娘皆比了下去。外头传来老夫人跟几位夫人的说笑声,莺莺燕燕,倒也热闹。
一会儿沈佣带着兄弟子侄过来,见了安便退下去,老夫人留下几位少爷,特特问了功课,交代人带出去玩。
大夫人因为忙着家事宴席,先从老夫人房里退出来,不一会儿沈清兰随着母亲走了。大夫人爱怜的瞧着沈清兰,很是满意她一身风华,撑起了国公府下一辈的脸面。
两人带着丫鬟往大房的院子里走,大夫人笑微微道:“前儿接到你姨妈的信,说是你姨夫任期到了,最迟二月里就要回来,你好生准备着,客房交给你打理,不可怠慢。”
沈清兰听的一愣,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前世姨妈一家便是二月份回来的。因为她想着那是嫡亲的亲人,母亲又把这事情交给她,定要办的滴水不漏。
后来姨妈得知接风的一应事情是她操办的,很是满意,竟然起了结亲的念头。而表哥竟然也对她情根深种,若不是大夫人指望她光耀门楣,老夫人也不同意,怕是就应了这门亲。
沈清兰心下千回百转,面上波澜不惊,想起表哥,那样温润清隽的人,她不是不动心,可是她回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微微摇头。
到了晚间的时候,老夫人吩咐将年夜饭摆在流泉馆,那里依山傍水,地势不是很高,来去方便。背靠青山,挡了飒飒的北风。
更妙的,从府外引来的流泉穿山过树,在馆下聚了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上放一只花船,一片红光应照,沈清芸最是爱玩,从屋里找出来先前中秋没用完的花灯。
明明该放鞭炮、点炮竹的日子,她拉着孟玉拆在湖边放起了花灯,花灯璀璨,莹莹的亮光仿佛天上闪烁的星子,莲花样、元宝样、如意样飘荡的满湖皆是。
老夫人在楼上瞧见了,众人笑的开怀,沈珲找着她俩,笑着问“自己胡闹就算了,还拉着表妹一道,还是规矩学的太少。”
沈清芸不服气,气呼呼的伸手,“三哥答应我的东西呢,今天新年,正好给我当年礼。”
沈珲遥遥点了点沈清芸,“土匪似的丫头,答应你的少不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沈清芸满意了。
沈珲看了孟玉拆一眼,仿佛才发现她,笑道:“既然给了六妹妹,也不能少了表妹,回头我让丫头送来,万望表妹不要嫌弃才是。”
人家兄妹亲昵,恰好见她在这里不分不好,孟玉拆哪敢要,“多谢表哥,实在不必破费,我也不常玩外头的小玩意。”
她这么极力推拒,东西又不在身边,沈珲倒不好劝她收下,想着到时直接给她好了。
流泉馆有山有水,有灯有人,孟玉拆跟沈清芸挤在廊下,院子里的小厮点炮仗,足足响了一刻钟。半边漆黑的夜空映的火光透亮,一闪一闪,仿佛新出生的黎明。
点了天星,回到屋里呼啦啦站了一地的人,先是沈佣带着府里男孙跪了一地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了起,发了红包下去。
大夫人领着妯娌孙女,珠光宝气扑了一地,最后又是府里有些体面的奴仆管事。小辈拜完老夫人又拜府里的老爷夫人,这样一圈下来,跪了半个时辰。
终于开了饭,孟玉拆收压岁钱到手软,尽数交给白露收着。一家人在流泉馆摆了几桌子席面,又在廊下设了席,孟妈妈被叫去吃酒,嘱咐白露好生看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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