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调婉转, 由闻言弹出, 更添韵味。
尤其楚拂故意比原曲慢了些,琴音余韵像是卷起的浪花,每一声都可以拍在燕缨的心房上, 轻轻作响。
凤求凰。
那是楚拂以琴音为言,悄悄说给燕缨听的情话, 也是只有她与她能听懂的情话。
燕缨眯眼轻笑,隔着屏风虽然看不清楚拂的眉眼,可她知道楚拂这会儿一定也在隔着屏风望着她。
最后的光景, 得遇这样的良医, 是她的幸事, 也是她的憾事。
燕缨的拳头贴上心口,对自己暗暗说道:“要争气, 燕缨。”
争气多活一日, 待拂儿多好一日。
楚拂指勾弦丝,琴音悠悠, 心绪一半在燕缨这儿, 一半在木阿那边。
也不知道他那边进度如何了?
小郡主的病,正统医道已无法医治,希望蛊医邪道那边可以寻到一线生机。
曲子终了。
燕缨合眼在床上似是睡熟了。
楚拂轻轻地走到床边, 给燕缨温柔地掖了掖被角。
燕缨嘴角微扬。
楚拂哑然笑笑, 轻柔地点了下燕缨的鼻尖,低声道:“好好休息。”
“诺。”燕缨点头,小声回道。
楚拂与往常一样, 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坐榻边,与绿澜一起逗了会儿莺莺,便拿了医书起来,继续研读。
半个时辰后,一名小内侍出现在了【春雨间】门口。
小内侍恭敬地对着楚拂一拜,并不说话,似是怕打扰了郡主休息。
楚拂愕然,指了一下自己。
小内侍点头,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拂搁下医书,低声对绿澜嘱咐道:“我去瞧瞧,绿澜姑娘,这儿就交给你了。”
“嗯。”绿澜认真地点点头。
楚拂起身对着小内侍走了过去,跟着小内侍一起走下了石径,来到了空庭中,甫才开口问道:“公公是有什么事情么?”
【春雨间】是秦王妃下了严令的,不准闲杂人等踏入。
这小内侍既然能进来,必定是奉了哪位大人物的命令而来。
楚拂暗暗在心底快速捋了一遍今日见过了哪些大人物,她很快便想到了秦王妃提醒她的话。
难道是天子?
她在殿上说的,都是医者该说的,并且一直低着脑袋,怎会引了天子注意呢?
小内侍恭敬地一拜,“楚大夫,公主有请。”
云清公主也盯上了她么?
楚拂想到过这个可能,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竟这般快。
“王妃命民女照顾郡主起居,不得擅自离开。”楚拂也恭敬地福身一拜,“公公,这可是为难民女了。”
小内侍恭声道:“公主今日身体突然不适,不宜太医诊治,所以陛下有令,命咱家来请楚大夫。”
竟还下了皇命,怪不得敢让他进来。
秦王妃只能警告云清公主不得擅入,可怎能阻止天子从外请楚拂出去呢?
她不过是个草民,岂能抗旨?
楚拂知道这一去必定不会无波无浪,可生机往往都是从危险中求出来的。
这种日子,她早已习惯了。
况且,只要她踏出这里一步,府卫一定会立即禀告秦王妃。
秦王妃不会不救。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阁【春雨间】,淡淡道:“请公公带路吧。”
“这边请。”小内侍往后一退。
楚拂跟着小内侍一起走出了院门,穿过了竹径,沿着长廊走了一阵,拐入了一条长巷后,踏入了云清公主小住的芳华殿。
这里的景致比【春雨间】要更精致,天子的偏爱,也当如此。
楚拂低头跟着小内侍走入了殿内。
云清公主端着茶盏细细品着,瞧见楚拂进来跪下行礼后,她挥手屏退了殿内的侍女与引楚拂而来的小内侍。
楚拂依旧跪着,也不多言。
云清公主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走近楚拂后,绕着楚拂走了一圈,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冷声道:“当日匆匆一见,本宫竟是小瞧你了。”
楚拂回道:“本就是山野女子,是该小瞧。”
云清公主笑了,“还是个会说话的。”
楚拂再回道:“民女只会医病。”
“能医好云安妹妹么?”云清公主话中带刀地问道。
楚拂摇头,如实回答:“民女医术浅薄,不能。”
“那你成日跟在她身边,又是图什么呢?”云清公主突然不懂了。
楚拂知道这是云清公主在劝她离开保命,不禁笑道:“回公主,民女只是民女,走不走,并不由民女说的算。”
听懂了还敢拒绝?
云清公主挑起眉来,突然捏住了楚拂的下巴,逼她抬眼看她,不禁暗暗赞道,竟是个生得好看的。
楚拂不惧不慌,静静看她,“民女望公主气色,红润精神,想必不用民女医治了。”
云清公主冷嗤,“你一个江湖医女,还不配给本宫医治。”
楚拂轻笑道:“那……民女告退。”说着,挣开了她的手指钳制,低头对着云清公主一拜,便起身准备退下。
“慢着!”云清公主怒喝一声,“本宫允你走了么?”
楚拂莞尔问道:“公主看来还有话训示?”
云清公主是真没想到,楚拂这人的胆儿比她想的大多了,“你就不怕死么?”
“生死有命,何时死,自有定数。”楚拂坦然轻笑,“这个道理,公主恐怕还不懂吧?”
云清公主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民女当真可以说?”楚拂故意又问。
云清公主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吊着的感觉,“说!”
“公主身体康健,若有真有疾,应当是心有恙吧。”楚拂徐徐说着,暗中打量云清公主的面色变化。
或许,这是一个生路的口子,只要小心撕开,缨缨就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地活了。
云清公主沉吟片刻,“说下去。”
“民女说过,医术浅薄,医不活郡主。”楚拂叹声说完,摇头道,“将死之人,总是容易牵惹怜悯。”
云清公主暗中捏拳,她巴不得燕缨立即死了!
楚拂继续道:“所以世子待她好些……”她明显看见了云清公主脸上的愠色大盛,“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云清公主咬牙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命如草芥之人,只为求活而生。”楚拂说得感慨,“民女也只想好吃好住地混到安然离开,如若公主这边也能得些赏赐……”
“本宫原以为,你是个听懂人话还不滚的硬骨头。”云清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是准备给本宫开方了么?”
“心病需要心药医,这最好的心药,民女给不了,只能世子给。”楚拂继续道。
云清公主眸光一亮,“什么意思?”
“刚极易折,猎物总是越追越逃的。”楚拂说完,对着云清公主再拜了一下,“药方已开,民女告退。”
云清公主蹙眉,细细想着楚拂开的方子。
楚拂走到殿门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再道:“民女漂泊江湖这一年间,曾去过一户饲养锦鲤的大户人家诊治。那些锦鲤都饲养多年,本不该怕工人才是,可每次换缸之时,总是逃遁工人的渔网,公主以为,是何缘故?”说完,她浅浅一笑,退出了大殿,终是走远了。
她与萧子靖,与这工人与锦鲤何异?
她待萧子靖十年之好,萧子靖都知道的,可每次她靠近,萧子靖都要逃之。
鱼缸水虽不清,可总归是锦鲤活了许久的地方,突然换缸,焉能不怕?
燕缨虽然注定早殇,可总归是萧子靖的未婚妻,突然折在她云清的手里,焉能不恨?
这样浅显的道理,云清公主不是不知,是等了太久,久到没了耐心。
尤其是那夜酒酣一吻过后,云清公主的情念汹涌,只恨不得立即让萧子靖成了她的驸马,从此只属于她一人。
所以那夜之后,萧子靖几乎是见她就避,只想避而远之。
她追得累了、委屈了,事情也一日比一日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错了?原是错了。
云清公主缓过神来,细思方才楚拂说的那句话——
“如若公主这边也能得些赏赐……”
这是楚拂对她的示好么?
云清公主凉凉地笑了笑,聪明如楚拂这样的人,确实不会巴着一个将死的郡主谋富贵,多一个公主依仗,好处确实不少。
万一燕缨病亡,萧瑾将悲怒都宣泄在楚拂身上,她可不一定能活。
“蝼蚁之人,呵。”
云清公主想透了楚拂话中的意思,她突然有些好奇,楚拂这个江湖医女,将如何拿她想要的“赏赐”?
楚拂沿着长巷走到了尽头,刚踏入长廊,便瞧见了匆匆往这边赶来的萧世子。
萧世子先是一怔,便停下了脚步。
“楚大夫,没事?”
“会有何事?”
楚拂冷冷应声,萧子靖突然来此,只怕是被秦王妃打发来的。秦王妃不好强闯芳华殿,可萧世子不一样。
一石二鸟。
一来可把这得罪云清公主之事,全部让萧子靖扛着,多吵一吵,也未尝不可。二来可以让萧子靖把界限给划明白了,世子就是阿缨的未婚夫,阿缨的医女也必须还给阿缨。
萧子靖如释重负,“无事就好。”
“确实,无事就好。”楚拂凉凉说罢,没有行礼就与萧子靖擦肩而过。
萧子靖觉得这话有些扎耳,甚至隐隐觉得楚拂带“刺”的语气,满是敌意。
“楚大夫。”往后一退,她伸臂拦住了楚拂,“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今日撞上了,倒不如直接问个明白,为何楚拂总是带着“敌意”?
楚拂冷笑,“好巧,我也有一事不明。”在萧子靖面前,楚拂并不想自称“民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是一章转折章~拂儿要搞事情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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