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怔了怔, 轻咳一声, 道:“今日刘明给本王请过脉……”
萧瑾觉得不太对。
楚拂忽然轻笑一声,“所以民女就只用管郡主一人,是不是?”
“嗯, 你把阿缨照顾好,本王定有重谢。”秦王点头, 暗暗舒了一口气,催促道:“楚大夫,下去用膳吧。”
“楚大夫, 你我是说好的。”萧瑾忙给楚拂递个眼色, 让她一定要给秦王请脉。
楚拂恭敬地对着秦王一拜后, 肃声道:“今日民女给秀明殿中的每个侍女与内侍都诊过脉的,王妃民女也诊过。”她话音一转, 认真的望着秦王, “麻风可是会传染的,郡主身子单薄, 一旦染上, 铁定是熬不过去的。所以,未免郡主染疾,还请殿下这几日莫要探望郡主, 甚至……”楚拂故意看了一眼萧瑾, “也莫要亲近王妃。”
“本王好好的,为何不能?”秦王觉察到了楚拂的威胁,不诊脉, 就只能做孤家寡人。
楚拂郑重其事地道:“方才是殿下说的,民女只用管郡主一人,所以只有民女确认过,没有沾染麻风之人,才能接近郡主。否则,万一郡主被一些得病不自知的人传染上了麻风,民女的脑袋掉得可就冤枉了。”
秦王怒瞪双眼,“本王没有沾染麻风!”
“民女有说是殿下得病不自知么?”楚拂一脸迷惑,淡淡反问。
秦王语塞。
萧瑾忍笑,接口道:“楚大夫说的有理,若是殿下今日不诊这脉,从今日起,我便搬去阿缨那边住。”
“……”秦王隐忍握拳。
萧瑾挑眉冷声问道:“楚大夫是为了阿缨的安全着想,殿下莫非是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所以才一再推脱,不让楚大夫诊治?”
秦王心虚,声音却说得比方才还要大几分,“本王好好的!”
“当真好好的?”萧瑾蹙眉,静静地看着秦王。
秦王才对上了她质问的眸子,又闪躲开了,“信不信由你们!这几日分开住也好,本王常常与朝臣议事,或如楚大夫所言,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呢?”
“哦,也是。”楚拂淡然点头,“万一沾染上了,刘左院判救不回来的人,民女医术浅薄,自然更救不回来。”
秦王是真的恼了,“楚大夫,你这是在咒本王?”
“王妃明鉴,民女哪句话提了殿下?”楚拂故作惊恐,问向萧瑾。
秦王又吃了一个哑巴亏,先前还不知楚拂伶牙俐齿,今日算是领教了。
萧瑾点头,“殿下,今日似乎……”她也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秦王被看得又心慌又心虚,佯作镇定地道:“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郡主之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楚拂显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殿下数日不去看她,她定会胡思乱想。民女只是个普通人,无法控制郡主所思。如若因为思念父亲,郡主抑郁入心,加重了病情,民女可没有本事把她从鬼门关中再拖回来一次。”
秦王眸光一沉。
“有些人讳疾忌医,以为生病就一个人之事,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楚拂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愤怒,“死,并不难,可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民女济世江湖的这一年多来,也见过不少死没良心之人,究其心思,不外乎四个字——自私自利。”说完,楚拂故意点明,“民女相信刘左院判的医术,也相信殿下不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今日民女话多了些,还请殿下恕罪,民女告退。”
说完,楚拂转身便朝着秀明殿外走去。
“楚……”萧瑾刚欲唤她,瞧见楚拂给她递了个眼色。
萧瑾不动声色地对着秦王也拜了一下,似是要与楚拂一起离开。
“且慢!咳咳。”秦王忍不住开口唤住她们,捂住心口猛烈地咳了一阵,脸色变得很是煞白,“楚大夫,道理我都懂,只是……”
“殿下中毒已久还强撑如此,是想走的时候顺便把郡主也带走,最后剩王妃孤身一人,痛苦一世么?”楚拂凛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王。
萧瑾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楚大夫,你说什么?”
“王妃不妨好好问问殿下,到底安了什么心?”楚拂淡淡回答完,冷声反问秦王,“郡主沉疴多年,纵使痛苦,也坚强活到了今日,敢问殿下,可知为何?”
秦王心头被狠狠地戳了一刀。
“她只怕走后,爹娘孤寂,伤心度日。”楚拂再问,声音如刀,“连郡主都懂的道理,殿下为何不懂?”
萧瑾眼眶已润,她恨然瞪着秦王,“燕承远,你别以为我不会恨你!”
秦王颓声道:“连刘明都无法解的毒……”
“那又如何?”楚拂再问,“一个大夫不成,全天下的大夫都不成么?”
秦王噤声。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凶”的大夫。
萧瑾是真的恼了,“楚大夫,这样的人,不医也好。”略微一顿,萧瑾微微昂头,“殿下若是走了,我是会改嫁的,别指望我会为你守节一世。”
秦王的脸色极为难看,当着楚拂的面,萧瑾居然讲这样的话。
“阿瑾,你说的什么话!”
“是谁先没良心的?待我好者,我必报之,待我不好者,我也会报之。”
萧瑾冷声还击。
气氛突然僵了起来,无人再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秦王先服了软,叹了一声,铁青着脸走到楚拂面前,小声道:“请楚大夫为本王诊脉。”说完,看了一眼萧瑾。
萧瑾哪里肯看他,“楚大夫,你可以不听的。”
“诺。”楚拂忽地一拜,不知是听进去了萧瑾的话,还是听进去了秦王的话。
秦王皱眉。
萧瑾显然只是一句气话,楚拂突然如此,她反倒是开始后悔了。
谁让他们是缨缨的爹娘呢?
楚拂暗叹一声,将随身的针囊打开,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木椅,“请殿下先坐下。”
秦王依着楚拂,坐在了椅子上。
“劳烦王妃把殿下的衣领解开。”楚拂恭声道。
萧瑾走到秦王面前,解开了他的衣领,一抬眼,却瞥见了秦王在那儿暗笑。
她白了一眼秦王,故意狠扯了下衣领,勒得秦王后颈吃痛。
秦王求饶地看着她,终是让萧瑾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楚拂轻咳两声,抽出一根银针,移近宫灯灼烧后,走近秦王身边,肃声道:“此毒厉害,民女也不知解药该从何处研起?”
萧瑾与秦王双双看向了她,似是在问,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么?
楚拂发现秦王这一家子可怜巴巴起来,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微微失神,在秦王的领口边,扎下了第一针。
“虽无解药,却还有一法可救。”楚拂并不是故意说来让他们安心的,而是从今日诊治天子那边悟出来的。
“什么法子?”秦王大喜。
“逼毒。”楚拂说的简单,第二针已落下,痛得秦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萧瑾惑声问道:“如何逼毒?”
“胸前衣裳都得解开,心脉这一路都要行针。”楚拂没有立即回答。
萧瑾将秦王的外裳与内裳都解开了。
毕竟男女有别,楚拂终究还是个姑娘家,这样近地施针,她还是有些不自然,下针便快了起来。
“民女得许公子指点,只学了一式。”楚拂施针完毕,将秦王体内之毒大部分逼到了他的左掌经脉之中。
秦王的左掌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指甲也变成了青色。
萧瑾快速将秦王的衣裳拉起,问道:“殿下这手怎会这样?”
“所幸殿下之毒比陛下之毒少些,废这一手换殿下暂时性命无忧,这是民女唯一能救殿下性命的法子。”楚拂说完,她若有所思,“许公子家传的银针十八法,或许可将殿下身上之毒全部逼出。”
“许曜之?”萧瑾想到此人,只觉惋惜,医学世家出身本该仁心仁术,奈何却生了一颗歪心。
此人几乎是被她逼走的,再求他救人,只怕要费点心思。
楚拂点头,剩下之事已不是她能管的了。
终是有了一线生机,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楚大夫……”秦王感激地看着她,只觉羞愧,“今日……是本王错了。”
“病人大多如此,民女已经习惯了。”楚拂淡淡应声。
秦王愧意更浓。
萧瑾倒比秦王快一步,只见她将秦王搁在桌上的令牌拿了回来,双手递给了楚拂,“楚大夫,这令牌你还是收着吧。”
楚拂愕然。
萧瑾沉声道:“它毕竟是你的护身符。”
确实,明寄北交给她这使者令牌,就是为了给她一道护身符。
楚拂问道:“王妃就不怕我是大陵的细作么?”
“以你的心智,若真是细作,今日便不会在陛下寝宫出手帮忙了。”萧瑾只要冷静下来,许多事情她都能看清楚。
楚拂轻笑,接过了令牌。
“皇兄的毒……”秦王忧心地问道,“楚大夫也是这样治的?”
楚拂知道秦王在担心什么,甚至她也希望秦王掌控大局,“散毒续命,唯有这一个法子。可陛下能不能活,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是让秦王听得心惊。
“弑君之罪,”秦王低声提醒,“非同小可。”
楚拂徐徐道:“民女只是医者,只在乎人能不能活?今日民女也算是救了陛下的,至于死与不死,这是老天决定的,民女也左右不得,不是么?”
秦王是越发好奇这位大陵廷尉府七小姐,当初在大陵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若有机会,萧瑾也想听一听她的故事。
她本以为自己年少时,已经很是恣意逍遥,如今跟楚拂一比,她竟生出几分自叹不如来。
“殿下一家是民女见过的最温暖的宫中人。”楚拂最后的话,是她难得掏心窝子说的,“这种美好独一无二。”语气中,透着一股沧桑感,可她说得真挚,又由不得秦王与萧瑾不信,“岂能不好好珍惜?”
是楚拂想珍惜,还是楚拂想他们一家珍惜?
秦王不知,萧瑾也不知。
可那又如何呢?知道楚拂是友非敌,这便够了。
楚拂自忖今日是说多了,她知趣地福身一拜,最后叮嘱道:“殿下,毒液大多在左掌流窜,若无必要,尽量不要行针压制毒性,否则,适得其反,到时候民女也救不得殿下。”
秦王点头,“好。”
“民女告退。”楚拂低头退出了秀明殿。
萧瑾转眸看着秦王,今夜,她必须让他一一道来。
“阿远,你说,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嗯,我听着。”
“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丈母娘跟拂儿联手有点凶残哦~
拂儿突然吃了一嘴狗粮!
抓个虫~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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