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算,你算算,这前前后后都踩碎多少个水缸了?”范闲无语的看着走进来的王启年,“我寻思你轻功不弱啊,怎么老跟我家水缸过不去。”
王启年笑得一脸尴尬,也不知道是真不好意思还是假装的,“我这不是赶着给你送消息嘛,略微急了点。”
范闲:“是鉴査院的消息?关于这场刺杀,他们都查出什么了?”
“这嘛……”王启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范闲一眼,摇了摇头。“基本上,是毫无线索。”
“刺杀发生当天,你本是前往醉仙居赴宴,此事知情的人不多。而这些人中,目前最可疑的就是司理理:她知道你要来的时间与路线,刺杀发生之后又不见踪影。目前院里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她很有可能就是北齐密探,问题就是现在根本找不到她人。”
王启年越说越亏心,京都是什么地方,是鉴査院的大本营,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了院里的眼线,可现在居然连个人都找不到。简直是匪夷所思,作为鉴査院积年吏员,王启年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个假鉴査院。
像是要强调鉴査院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王启年语气严肃了一些:“可以确定,她没有出城,她也不可能出得了城!”
‘算了吧,有某人在,她就算在你们面前乱晃都不一定认得出。’范闲在心里补上了一句,鉴査院目前的方向不对,但他没有什么提醒的打断。对方是北齐密探没错,但他们现在并非敌人。有些事不必说破。
王启年继续说下去:“还有就是那几个刺客。死掉的那两个女刺客经过核实,是四顾剑的徒子徒孙。”
范闲挑眉:“你的意思是,大宗师想杀我。”这一点风时雨倒没有提过,范闲不信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既然没有说,那就证明不重要。
“不不不,”王启年连连摆手,“不必太担心,四顾剑的徒子徒孙那么多,真要杀你岂会派她们来。此事当与东夷城无关。”
“那程巨树那边呢,他可交代什么了吗?”范闲问。
王启年苦笑:“他什么也没说,能用的手段都用过了,但没用。”
审讯不是他的职权范围,倒是从同僚那里听了不少小道消息;何止是不开口,就连不少擅长拷问业务熟练的同事都被此人整出了心理阴影。
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人,那是只野兽,对野兽用刑是没用的,它们的头脑里只有兽性与混沌。
而且……
王启年小心翼翼的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如果还有充足的时间,说不定还能熬出些东西,但是……”他咬了咬牙,说了出来:“但是,这程巨树马上就要被放走了。”
“哦。”范闲意外的平静,看不出喜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冷静,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王启年心底暗暗惊讶,如果换做是他,刚刚经历一场险死还生的刺杀,又听闻刺杀自己的凶手要被放走,绝不可能像范闲这般面上毫无波澜。
他擅长察言观色,范闲绝非故作镇静。他是真的对程巨树被放走一事不太在意,又很像是成竹在胸。
红楼中堪称惊才绝艳的文思,像是经验丰富的长者写出的满纸悲凉。然而郭保坤一案,他看到的又是一个热血冲动的少年。但现在,这种处变不惊,简直像是冷静沉着的棋手。
王启年越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
一个人,如此多变。到底哪一面是真实,哪一面是伪装,王启年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院长会这么看重他了。
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范闲多半要无语的翻个白眼。
为什么红楼的文字看起来如此沧桑,因为这真的不是他写的啊!妈个鸡!他都解释了不知道多少遍,为什么就没一个人信呢??这个世界的人是有毒吧!
他又不是好名之人,没有兴趣当文抄公好不好,最多…最多就是借诗圣的大作打了郭保坤的脸,嗯,这锅不是他的,绝对不是,都是因为郭保坤脸太拉仇恨了。
还郭保坤被打了的那件事……说真的,良心有点痛。但坑人的又不是他一个。有某人伪造文书在前,又有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知情不报。这两个人误打误撞组合在一起,被坑是正常的!
在家‘养伤’的滕梓荆:对这一点,我表示我有话说。
至于程巨树,拜托,整件事估计刺客本人还没有受害者自己知道的多好么!他干嘛死盯着这个人。
只是程巨树太危险,不能放任他在京都。之所以顺势让刺杀进行,也有一部分引爆这个潜在危险的考量。司理理和某人搅和在一起就够麻烦了,不需要再让这个女人多一个助力。
当然,他要是想伪装也能伪装出惊讶与不甘,如此平静作态,也是有意为之。其中有试探王启年的成分,亦有之前对风时雨所说的,对王启年的信任。
既然是朋友,朋友之间相处还要带上虚伪的假面,这未免太过无趣。
范闲的的平静令王启年意外,担心对方有所误会,他硬着头皮解释:“此事有内情,我大庆与北齐开战在即,北齐军中有将领与程巨树交好。向我们提出愿意北齐军中布防交换程巨树。如今局势,大战之事,最为优先,为了情报,程巨树不得不放。”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亦有些怀疑。
范闲坦然道:“此决定若于国有利,我倒没什么意见,况且鉴査院的决定,我也干涉不了太多。”他是鉴査院的提司没错,但没有根基,没有相应的权力。在绝大多数鉴査院之人的眼中,依然是个外人。
王启年试探着看着他:“你真的,不在意?”
范闲微微一笑:“程巨树这边走不通,也不是没有其他方向可查。整个刺杀一案,最让我怀疑的,是动机。”
王启年顿了一下,眼神复杂:“你是说?”
“北齐之人为何要杀我?他们潜伏京都干什么大事不行,何必付出这么大代价来杀我一个无名小卒。我只能联想到内库财权,因此,此事必有国内之人插手。甚至不禁让人猜想,此人又是付出了什么,能请动北齐之人。”
王启年的脸皱成了一个苦瓜,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你怀疑有人与北齐勾结?”
“北齐我鞭长莫及,但国内谁想杀我,总该有个说法。”
沉吟片刻,王启年脸色凝重:“此事,难办。”
“我大庆与北齐之战的将启,为了保持主动权,最好由我国主动开战。北齐暗探潜伏京都当街刺杀,是送上门来的开战理由。若院里有这种打算,就算其中有内情,他们未必会查下去。”
范闲看不出多少沮丧,他淡淡道:“就算鉴査院不查,我也会一查到底。”
他看着王启年:“此事,你可愿意帮我。”
“这么麻烦的事情……”面露难色,王启年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你至少得给我一百两银子!”
“好啊。”范闲一口答应
“!”王启年瞪大眼睛,后悔死了,怎么没多要点!!!
范闲拿出令牌,推了过去:“这是我打败程巨树之后,在现场发现的令牌,也是我手头上唯一的线索。”
王启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范闲没把这个交给鉴査院,是否早就料到有今天?他一开始…就不信任鉴査院吗?
不,其实是令牌还没改好啦……
在王启年眼中,某人越发深不可测,他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拿着令牌在手中颠了颠,口中道:“先说清楚了,光一个令牌我也不能保证查到什么,但这银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令牌上的花纹,王启年一脸意外,语气多了三分惊疑不定:“这个花纹…我见过!”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两人讲话的若若双眸一亮,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细节和脑中的印象一一对应,王启年愈发肯定,“没错,我在鉴査院潜伏北齐的密探发来的行文上看过这个图样!”
只是选了个最有可能的方向,没想到居然踩到点了。就是不知道此事是否与长公主有关。
范闲神情陡现一丝锐利,“这份行文,现在在哪里?”
王启年直觉有些不妙,他有些犹豫道:“应该在一处主办,朱格大人那里。”
“你画份鉴査院的地图给我。”范闲神情自若的顶着王启年‘你想干什么’的惊骇目光,平和的语气显示出坚定的决心:“我要拿到那份行文。”
“!”王启年手都抖了,“这,这可使不得啊。”
为了安他的心,范闲道:“放心,我会让他帮我。”
这个‘他’是指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行!绝对不行!”那更不行了!若是让那人到鉴査院里胡来……王启年噌的站起来,范闲静静的抬头看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王启年忽然一改严肃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脸。
“嘿嘿嘿,这种事就不劳大人你出马了。”
“哦?”范闲似乎来了兴趣,看他有何说法。
王启年拍胸脯,信誓旦旦:“此事交给我就行。”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这钱嘛……”
“钱不是问题。”话说小老弟不是才发了一笔横财嘛,他给他写书,总得收稿费啊。
“好,一口价,五百两银子,先付定金。”王启年看起来还挺高兴。
在场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清楚,他为此事所担的风险,绝不是银子的问题。
范闲拿出银票,从桌子上推过去,王启年喜不自胜,伸手去拿,银票的一头却被范闲按住了。
“王启年,我们是朋友吧。”范闲看着他。
“诶诶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就算是朋友,打折也是不行的。”
范闲轻笑一声,却是松开了手:“我不介意你瞒着我什么。既然是朋友,总有一天我们会坦诚相待。”
王启年莫名不安,他愣在原地好几秒。按他的性格,本该腆着脸说些白烂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下一秒,他跑了。
“你把他吓跑了。”
风时雨笑着走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刚刚藏在了哪里,不过想也知道,他肯定把该听的都听了。他懒懒的靠着一根立柱,“范闲,你觉得他掺和到这里面的目的是什么?”
“不重要,终归他是想帮我的。对我而言,他是我的朋友。”范闲闭了闭眼,嘴角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个世界又有了一个新朋友,感觉还不赖。”
“风时雨,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多交几个朋友?飘来飘去的浮云固然自由,但有的时候也会很孤独。
范闲睁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某人连影子都没了。若若提醒道:“哥,他走了。”
他被五竹叔训练的那么多年,因为五竹叔的神出鬼没练出了敏锐的感官。可就这样,他还是没能察觉某人是怎么离开的。
“啊,跑吧,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位老乡啊,和五竹叔其实很像,虽然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就是了。五竹叔还有自己,可风时雨呢…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是喜欢看热闹,还是真的把我当作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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