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走的两百万

    他的故人好像陷入了某些麻烦的事情里,环绕在她身边的是旋涡,是罗网。他们只是在北齐短短的认识过,风时雨记得当初她身上就背负某些沉重的东西。

    大概是父辈一代的恩怨纠缠吧,风时雨猜测,又看出她从心里渴望着平凡的的生活。

    准确的来说,她不是甘于平淡,而是渴望斩断束缚自己的东西。然后一身轻松的迈向未来,迈向自己选定的生活。风时雨看出了这一点,不过司理理自己好像还不太明白。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做自己都是很难的。

    再见面,她更漂亮更坚强了,精神与面貌皆焕然一新,可心底那个小姑娘却没怎么变。这样子是没办法取得胜利的,当你前行的目标与心底的渴望背道而驰,越是前进就越是步履维艰。

    太遗憾了,司理理竟然不能领会他的搞事精神。风时雨这么想着,离开了流晶河,然后径直前往范府。

    他在京都是没什么认识的人的,就算有,大部分也在当初成了他的刀下亡魂。所以在王启年与司理理之后,他没什么人可以去拜访,也没有什么地方要去。

    那么就只有范闲的事情了。

    不知道范闲还有几日到京都呢?当初开玩笑说等着看一出宅斗大戏,所以在好朋友到来之前,自己得帮他搞到第一手资料。

    范闲是个爽朗的人,他应该不怎么喜欢搞这种事。万一他能与继母和谐相处呢…风时雨把这个想法撇到了一边,那可真是太无聊了。

    他披着夜色朝司南伯府的地方进发,和司理理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风时雨突然想到,他已经真的很久不曾杀人了,因为他在扮演楚留香,盗帅是不杀人的。

    司南伯府的防守很严密,夜已经深了,还有护院在巡逻。但很可惜,有些贼是防不住的。

    这个点,大部分人都休息了,然而范府二夫人的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对,这边,稍微用力一点。”说话的人是柳夫人。

    “夫人,您已经为那个范闲头疼好几天了,他只不过是个养在乡下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让您如此伤神。”为她按摩的丫鬟柔声说。

    “我能不着急么?老爷他明明对这小子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居然动用皇上赐给他的红衣禁卫去接人,这是看中他。思辙现在又是这个长不大的样子,要怎么和他争啊。唉呀,说起这个我头又疼了。”

    “这范闲就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到时候他就算来了,还不是仍夫人你拿捏。”

    “哼……是啊,我就不信了,我这范府上下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整治不了一个小土贼?”

    躺在屋檐上,一边晒月亮一边听墙脚的风时雨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纸,对着月光看。

    这封信是柳如玉写给周管家的,要他在范闲来京之前想办法杀死他。信没能到周管家手里,送过来的时候周管家刚好不在,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风时雨,一时好奇,把联络的人顺手偷了一遍,然后截获了这封信。

    风时雨随手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想顺手丢掉,最后又收了回来。

    这不是柳如玉写的。

    那么,是谁想借刀杀人呢?

    嗯…还是交给范闲来烦恼好了。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既然不是柳如玉这个与范闲存在‘家产’上的利益之争的继母,想杀范闲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呢?

    这个人可以把命令下到鉴查院。

    这个人还伪造了柳如玉的书信。

    风时雨扫视着周围,司南伯府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家宅,这里离皇城也很近,巍峨的宫城在夜色中就像小山一样沉默矗立着。

    那个人就在那些贵人们中,看似范围很大,实则很小很小。

    风时雨又想,我真的很久没有杀人了。

    ……

    除了柳如玉的院子,范府还有一处亮着灯火。

    风时雨见到了范闲的弟弟,范思辙。他的出场很不寻常,大晚上的居然和别人在推牌九。

    四个人鬼鬼祟祟的,只点了一支蜡烛,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在跃动的昏黄光焰中,他们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不过气氛却一点也不恐怖,一个人眼睛发亮,乐得仿佛身边空气里开满了小花,剩余三个人眼神呆滞,如丧考妣。

    “来来来,我赢了,给钱给钱。”装扮最光鲜的那个人说,他还是个少年。

    “少爷,”其他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告饶道:“我们真没钱了,放过我们吧。”

    少年大怒:“你居然敢赖本少爷的帐?知不知道这阖府上下究竟以谁为尊。”

    “我们不敢啊。”

    “是呀,是呀,少爷我们哪敢,是真没钱啊。”

    “少爷,我们的钱可全输给你了。”

    牌桌上,他们三人面前都是空的,而被称为少爷的人面前堆着一堆铜钱,还有几颗碎银子。

    “没关系,我纸笔都准备好了,你们把欠条写了也行。”

    三人快给这小子跪了,眼泪都要掉下来。因为是少爷,所以强拉他们打牌也无法拒绝,他们三个人小心了又小心,到头来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都商量好了一起合作,结果牌桌上还是输得一塌糊涂。这小魔星居然还要他们写欠条…前车之鉴在前,这多半又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啊!

    “快写快写。”范思辙不耐烦的拍桌子催促。

    薅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吧!!!!

    没办法,三个人磨磨蹭蹭的写了欠条,然后像屁股后面有老虎在追一样,火烧火燎的逃出了屋子。

    “真是穷鬼,一点油水都没有。”范思辙甩了甩头发,把钱收好,然后把欠条放进木匣,在匣子里,这样的欠条已经是厚厚一叠。

    范思辙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

    这个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小孩儿,那我跟你赌怎么样?”

    范思辙转过身,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男人朝他走来。他刚想大喝哪来的小贼,竟敢进入闯入本少爷的居所,但在下一秒,他看到对方随意掏出来放在牌桌上的大锭银子,果断的收回了这句话。

    风时雨拉开椅子,带着赌神一般的气势潇洒坐下,“要来一局吗?”

    范思辙回到座位上的速度堪称迅雷不及掩耳,“赌就赌。”他兴奋地说,“你的银子带够了吗?”

    一局之后,风时雨轻松的坐姿变了,坐直了身体。

    又一局,风时雨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神情也严肃起来。

    第三局,他彻底讶异了,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对面的少年。

    ???

    我,输了?

    还是连输三局?

    风时雨看着少年的眼睛,蜡烛的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就像他眼睛里真的点燃了火焰,斗志的火焰。

    这是有觉悟的人的眼神。

    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小孩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对待这场赌局,每一盘他都压上了必胜的信念,当作自己人生来博弈的。

    觉悟不够是没资格赢的。

    那我也得认真才行。

    风时雨把作弊出千的想法丢到一边,他本来是想整人的,可现在的念头就只剩下了要和这小鬼在牌桌上公平的决胜负。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了骨牌碰撞的声音。一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推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风时雨面前的桌面彻底空了,范思辙面前堆满了银子和银票。

    “一万…两万……”范思辙嗨到不行,通红的兔子眼盯着自己的收获,这一堆银子还只是小头,桌上光是银票就至少有四万三千两。

    他像看宝贝一样看风时雨,这人怎么这么有钱?他又是怎么把这么多钱藏身上的?我得请教请教,这样就不怕老娘抄自己的小金库了。

    “别看了,小鬼,我真没钱了。”风时雨拿笛子敲了敲自己的手掌,没好气的说。

    这是他除了这身衣服唯一的家当了,不过愿赌服输,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还差我一百两,我刚刚看到你袖子里明明还有银票。”范思辙大声说。

    一向是他洗劫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洗劫,小鬼你可真能啊!

    风时雨好脾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喏,看清楚了,只是一些没用的纸,不是银票。”

    “给我看看。”范思辙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把东西拿来,那是一叠很精致的信笺,还有很好闻的香气。他的眼睛一亮,把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还像猎犬一样凑上去闻了闻。

    紧接着,范府的小少爷露出的胜券在握的表情,他抱着银子,攥着信笺,登登登的后退三步。

    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照进来,他的脸在阴影中,两只眼睛却明亮得不得了。

    “我,范思辙,对于和钱有关的东西最敏感了。”他大声道,“这个信笺,你就是盗帅楚留香吧!”

    “哈???”

    范思辙自信的摆出名侦探的姿势,伸手指向风时雨:“盗帅出名之后,他留下的预告信也炒出了天价,一张最多可以卖到五千两银子,我曾经见过一张,因为很贵,所以特别留意了!”

    “你身上的信笺和那张盗帅用过的一模一样,但都是空白的,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了——能够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我的房间、身上还带着盗帅使用的信笺,你,就是楚留香啊!”

    风时雨用竹笛敲着手掌,所以为什么你们京城人认出我的方式都这么奇葩?

    “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你偷过的人家所颁布的赏格,加起来至少有两百万两。”

    范思辙觉得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美好,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定是幸福吧。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天下第一的神偷,而是两百万啊两百万。

    被指控的犯人没有因为身份揭露有丝毫心虚,相反,他笑了,干脆的点了点头。

    “是啊,我就是盗帅。”他大步上前,在范思辙反应过来之前用竹笛点住了他的穴道。

    “既然你发现了我的身份,我要做一些符合盗帅身份的事情了。”

    他在范思辙看带恶人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拿走银子,收好银票。

    “刚刚这些钱,是我输给你的。但现在我是盗帅,我要偷走你的钱。”

    明明是抢!范思辙眼睛冒火,控诉的看着他。

    风时雨从他手中拿走一张信纸,拿起写欠条的笔龙飞凤舞了一番,然后笑眯眯的贴在了小少爷的脑门上。

    今偷范府范思辙四万三千一百七十二两银

    楚留香

    “预告信我也补给你,这张纸可值五千两,你要收好喽。”他伸手把小少爷挑到胸口的发带放回去,揉了揉他的乱毛。

    露出一个在范思辙看来特别可恶的笑容:“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打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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