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治水之策繁杂, 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而且每个计策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必须旁征博引,说出可取之处,林郁说起来自然是很慢。

    刘山长又总是忍不住和林郁讨论,不知不觉, 这船都到岸了,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刘山长转头看向外面,然后同林郁说,“竟然已经到岸了,我们先聊到这里, 先收拾收拾准备下船, 后面有空的时候,我们师徒两个继续说。”

    林郁点点头,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师徒两个上船之后就开始讨论鄱阳湖, 压根包袱都没拆开过。

    林郁拿上自己的包袱,先一步出了舱室, 一出来就看见一脸愁眉苦脸的韩文杰, 疑惑道, “你怎么在这儿”

    韩文杰长叹一口气, “唉, 我都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结果你和你师父在里面说话,压根没注意到我。”

    林郁摸摸脑袋,“抱歉,刚刚说入迷了,没注意门外,不过,你来找我做什么”

    韩文杰拉着林郁往外面走,“还能干嘛找你到甲板上玩呗,这鄱阳湖景真的壮观,你刚刚没出来看可惜了。”

    林郁想到刚刚和师父对于鄱阳湖水患的讨论,不由感概万事都有双面性,这鄱阳湖对于他们这些过路人来说是美景,对当地的百姓来说却是隐患。

    “韩兄,没见着没关系,咱们回来的时候不还是得坐船渡湖吗,到时候再看是一样的。”林郁同韩文杰说道。

    韩文杰没揪着这件事不放,拉着林郁陪自己取了行李,一起下船。不过也没在一起呆上多久,正式参加比学的学子们是要一道走的,刚下船,韩文杰就被点名喊过去了。

    林郁没这个话痨在身边,乐得轻松,跑回自己师父身边,同师父共乘一辆马车。

    马车上,刘山长笑着问林郁,“你同韩文杰关系很好好像经常碰见你们二人在一起。”

    林郁点点头,“嗯,我与韩兄在进书院之前就认识了,当初也是韩兄的爷爷也就是韩堂长推荐我来白鹿洞书院的。”

    刘山长点点头,“你是被韩堂长举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一直忘记问你,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不如就此机会,说与我听听。”

    林郁便将自己和韩家的缘分全都说与刘山长,刘山长听完之后,都没忍住啧啧称奇,“这听上去倒是很玄妙啊。”

    “确实有些奇妙,就连我爹都说,能认识韩堂长得谢谢那天江上刮得风呢”林郁将林二柱的玩笑之言说与自己师父听。

    刘山长摸摸林郁的脑袋,“这么说来,我也得谢谢那风了,不然我哪有机会收你为徒。”

    林郁没想到自己师父突然煽情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害羞地耳朵都红了。

    刘山长也不逗他了,继续正色说,“除了韩文杰之外,你同沈煜行好像交往也很密切。”

    “嗯,对的,师父果然什么都知道。”林郁没想到师父平日这么忙,还有空关注自己的交友问题。

    刘山长便说,“我如何能不关心,你以后定是要通过科举入官场的,你既然已经拜我为师,我对你的教导就不会仅限于考卷上的那些,还得教你处事之道,为官之道,虽然为师所知也不是尽善尽美,但是总归对你有些助益。”

    林郁上辈子也带过学生,但是他所专注的就是带着他们做好科研实验,从不会主动关心他们实验室之外的个人生活。那也是几乎所有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相处之道。

    但来到这里,碰到了林先生和师父,他们在学业上对自己倾囊相授,在生活上对自己关怀备至,甚至对自己未来的事业都有初步规划。林先生毕竟是自己的族爷爷,如此待自己还有些别的原因,但是刘山长完全是因为师徒之谊才会如此了,让林郁真正体会到了古人所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感觉。

    即使这会儿在马车里,无法起身,林郁还是真心实意地跪坐着给师父鞠了一躬,“多谢师父对徒儿如此细心周到。”

    刘山长笑了,“哈哈,你不嫌我管得太多就好,我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当人师父,所以想的总是多一些。”

    林郁摇摇头,“自然不会,我感谢师父还来不及。”

    “行了,咱们还是继续说你交友的事情吧。刚刚我们说到,那沈煜行也是你的好友,既然是好友,你定是知道沈煜行是允州有名的簪缨世家沈家的嫡孙,他爷爷如今正担任允州巡抚。”刘山长转回正题。

    “这个徒儿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我与沈煜行交好,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是觉得沈煜行是个人品贵重的人。”林郁解释了一下。

    “为师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我与你提及此事也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想要同你讲一讲这沈家和韩家之间有不少嫌隙,我猜你在平日的交往中也应该有所发现,韩文杰和沈煜行之间应该不融洽。”刘山长知道林郁是出身农家,即使家里面做些赚钱的生意,也不会有机会了解到高一层面的事情,就算与韩家有些来往,韩家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与他。

    林郁听到这里,赶紧回到,“确实如此,他们两个确实有些不合,我猜到他们之间有宿怨,却没有上升到家族之间。还望师父指点。”

    刘山长捋了捋胡子,“唉,如今大盛朝廷上,好多官员拉帮结派,表面上看是两大派,寒门和世家,但其实不然,寒门还好一些,但是世家,本身就是由许多股势力纠结而成,这韩家和沈家便各自属于不同的世家势力,在圣上面前装模作样,一起为世家发言,其实私底下抢夺势力,根本就不合。”

    林郁听得有点头晕,没忍住吐槽,“这么复杂我还以为就只有寒门和世家之间有纷争呢。却没想到这世家内部还有这么多龃龉,我现在也对世事了解不少,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这些官员却不想着一致对外,协力帮助圣上治国,还要斗来斗去,雪上加霜,难道他们都没学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吗”

    刘山长笑了,“这世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你有这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为师很欣慰,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你不想参杂其中,第一步就是要知己知彼。你以后若是为官,这些东西躲是躲不过去的。”

    林郁并没有想躲,他也不怕,强大自身,筑起一身金钟罩,任尔东西南北风,而且自己还有这么个好师父,总觉得更安心了。

    刘山长见林郁眼神之中并无躲闪之意,心下点头,继续说道,“朝中这些事情很复杂,即使是为师也无法窥得全貌,但是我会找机会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都慢慢说给你听,更多的,就等着你自己为官后去摸索吧。”

    林郁点头,“师父,您知道的已经很多了,我能冒昧问上一句,您是站在哪一派的吗”

    “为师哪派都不站,所以被调到这书院教书了。”言至此,刘山长有些落寞,其实他幼时就与当今圣上相识,所以他是站在圣上这边的。

    世家势力早就在大盛朝根深蒂固,启元帝同他父皇宝庆帝一样,深受世家牵制,但是与宝庆帝乐得清闲的态度不同,启元帝是个有抱负的皇帝,刚即位时,他一道道政令总是会被世家阻拦,根本就发不出去,努力了十来年,拉上寒门势力一起,总算让世家安分了一些。

    但其实也就是双方各退一步的焦灼境况,都在退等对方出错,本来自己完成史书修纂,圣上想借此机会提自己为督察院都御史,帮他监察官员,可惜没成功,正值圣上想要科举改制,世家以此相要挟,圣上需要拉拢寒门只能选择科举改制,而他就被明升暗降调到白鹿洞书院担任山长。

    不过这些事情,此时还不适合说与林郁,说了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只需让他知道自己不属于任何世家势力便可了。

    不过,即使刘山长没说,林郁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里面定有不少内情,他没问,现在问了自己也没有办法为师父排忧解难,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码头去客栈的路程,坐马车连半个时辰都不要,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林郁的思想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以前他接触的都是上林村的村民,他们淳朴,即使有些不合也是因生活所迫,后来外出考试,碰上的学子们也都较为和善,就连无意中认识的韩家人待他也还算周到。

    可以说一路走来都还算顺利,再加上他上辈子是个只顾科研的理科生,于政事上是一窍不通,就造成了他将这个时代的朝廷看得过于简单,若是没遇到师父为他指点,即使他顺利通过科举入朝为官,说不准哪天就因为没有防备心被害死了,还谈什么富国强兵,为民请命。

    这一番与师父的对话,着实让林郁又成长了不少,防备心倍增,又有点后遗症,那就是回客栈之后,再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韩文杰还有沈煜行相处了。

    借口自己有些晕船,一个人躲回房间和衣躺在床上,将自己和两位好友往日相交的情景都想了一遍,也重新回忆了和韩堂长之间的一些事情。将一切的一切都换个思路理了一遍。

    韩堂长对自己确实是欣赏之意,想将自己拉入他们的阵营,但是后来阴差阳错,自己被师父收为徒弟,也就没有什么后续了,以后的相交倒是更多了几分真诚。

    而没有收自己为徒,想来就是因为自己和沈煜行交好的原因,让韩堂长有了一丝犹豫,还好自己当初没有傻乎乎地拒绝师父,不然要是拜韩堂长为师,这还未入仕林,便已经被打上了韩家的标签,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于韩文杰和沈煜行两位好友,林郁觉得他们是真心与自己相交的,韩文杰有可能开始时是受韩堂长所要求,但是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相处多了就真心拿自己当朋友了,沈煜行更是如此,想到这一路在跟着沈监院,不来找自己搭话的沈煜行,林郁甚至觉得沈煜行是在违背家里面人的意思,自作主张要和自己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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