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帕里斯通的牢房出来,一连几间都不必进去。昏暗光线里,这几间牢房或是空无一人,或是虽有人、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老神棍说,这些沉浸在致幻菇幻境里不能清醒的人,如果不去费力叫醒,就等同于死去。
……当然没人有那个闲功夫,去叫醒他们。
等在前面的囚犯直接扒着铁栏朝外看,隔着老远就对我叫:“前面都没有——到我了!这里!这里!”
是那个声音中性的男人,和老神棍一样浑身长满了蘑菇,脏黑的头发和胡须一直拖到胸前,猛一看像营养不良的野人,根本看不出长相。
好家伙,因为他扑到门边的动作,穿过身体的铁链从墙上绷得笔直,血肉模糊的伤口崩裂,淌出的液体映着火光亮闪闪的——这里的人简直没有痛觉!
用刀砍断铁栅栏,我边问:“你是谁啊?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那男人让开位置,拖着铁链靠在墙壁上,头发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盯着我的动作,“得文·盖尔,流星街最牛逼的情报贩子……因为知道得太多被关在这里,你能想象么已经十一年了!”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莉迪亚你放我出去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情报我都免费告诉你,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收费标准……快点,照这里砍!”
他拔开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和胡须,露出两根结实黝黑的铁链。
“哈,已经落伍十一年的情报。”我嘲笑了一句,看到他抓着须发隐隐颤抖着鸡爪似的手,到底没有反悔地一刀一根,砍断了禁锢他的铁链。
“好孩子。”那男人几乎哭出来地颤声道,一秒不耽误地将穿透身体的两根铁链扯了出去,一个踉跄滑坐在地。
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满天星的刀刃,还好,没砍出缺口。
“你自由了。”我转身朝下一间走去。
“往右走三间是一星幻兽猎人杰拉尔德,猎人协会会长尼特罗的弟子,”得到自由的情报贩子在我身后道,“当年被誉为最有希望加入十二地支的新人,可惜七年前在流星街折戟沉沙……”
“你怎么知道我是尼特罗的弟子?!”我走到牢房门口,里面声音粗粝的男人被惊得调子都变了。
“商业机密。”情报贩子幽幽道,“我还知道你被抓的原因根本不是你说的追踪偷猎者,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七区。我说的对不对?”
“你!”牢房里的男人身形极为庞大,几乎把狭小的牢房塞满。我进去时,他听了情报贩子的话,突然在铁栅栏上拍了一掌,身上穿过的四条锁链被震得叮当作响。
是的,四条。
显然这猎人是个硬茬子,现在像长满蘑菇的高大骷髅,当年应该也是个富兰克林那样的彪形大汉。四条手腕粗的铁链,两条穿过锁骨和肩胛骨,两条穿过两侧肋骨,把他穿得像个提线木偶。
“你也是猎人啊?”这个满身泥垢的男人太高大了,我谨慎地站在他攻击范围之外,有点犹豫是否上前,“尼特罗会长的弟子,应该不会太坏吧?”
“当然!我是绝不会给老师的武道丢脸的!”大块头低头看着我道。真的,在他面前,我就像个小火柴棍儿似的——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模样有点吓人,不自然地放柔声音道:“好女孩,帮个忙,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别动。”我小声念了句,跳起来挥刀,砍断了他身上的锁链。
我转身离开时,他在身后问:“你听说过尼特罗?”
“心源流嘛。”我小声道。
猎人协会会长,我看过艾萨克·尼特罗的传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猎人在身后大笑起来,声音嘶哑。
“杰拉尔德隔壁的女人叫茜游·肯尼,五年前因为屠杀十三区议员肯尼一家而被关押。”情报贩子再次侃侃介绍道,“那女人的精神不太正常……”
“我看到了。”看着眼前拼命从铁栏缝隙间伸出手来、长发散乱挡住眼睛,只露出下颌尖削的女人,忍不住应道。
这精神确实不正常。
“屠杀议员在十三区是重罪,不杀她的原因是她有个姐姐嫁入揍敌客家做了主母。虽然关系不好,但议会也不愿意得罪杀手世家。”情报贩子继续道,“你把她放出来就赶紧闪,别被她抓到。”
好可怕……我唰唰两刀,先从栏杆空隙砍断女人身上的锁链,再反手削断栏杆,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那女人门口跑开,后面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
“好刀,我去救下面的。”从牢房里出来的大个子猎人走到无头男尸旁,拿起插在地上的一把刀,朝楼梯下走去。
我看了纷纷走出来的几人一眼,和跟前牢房里的男人隔着铁栏相对。
“这个人是十二年前失踪的罪城领袖,杜克拉丁·唐。”情报贩子拿刀割断了自己过长的头发和胡子,朝这边看过来,语气第一次带上犹豫:“他是真正的恐怖分子。你小心一点。”
这话说的,我和栏杆对面的男人面面相觑。
被关在这里十二年,曾经的罪城领袖已经看不出个人样儿了,脏黑的头发和胡子蓬乱油腻、被拨开露出污迹斑斑的脸和一双灰色眼睛。
罪城……
读书多果然有必要,比如现在我知道——罪城是外面世界里唯一能和流星街相媲美的藏污纳垢之地,是黑暗世界里最黑暗的角落之一,各种罪恶的发源地和恶徒藏身的乐园。
——所以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吧?
我有点犹豫该不该把魔鬼放出来。
对面那双灰色的眼睛微微一笑,流露出岁月沉淀的从容:“我可从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他几乎带着笑意扬声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身上那股罪城的臭味儿,我隔老远就能闻出来!”情报贩子冷笑着答。
老神棍背着手,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看出我的犹豫:“放他出来吧。让唐城主欠一个人情,比让他死在这里划算得多。”
“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恩将仇报。”灰眸的城主隔着栏杆安慰我,“况且有了神谕者这句话,看来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被说服了,砍断铁栏和锁链把人放了出来。
“还有最后一个。”老神棍对我道,“就在……”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我立刻奔到台阶处向下看,只见黑樱跌跌撞撞地从一楼的出口跑了进来,跑得形象全无,边跑边仓皇回头,好像后面有人在追……
是丧尸!
在她身后不到十米,紧跟着跑进来一群丧尸,模样笨拙而狰狞。
在我解救囚犯的时候,黑樱可能想从出口跑掉,没想到遇上了另一群丧尸。之前多优雅的美人,此刻提着裙子跑得头发乱飞活像个疯婆子,迈着长腿火急火燎地向二楼冲,带着身后潮水一般的丧尸——
“快把那白衣服叫醒!让他控制住活尸!”
温柔的声线也变得高亢起来,黑樱被逼得不轻,边跑边喊。
我回头,看到瘦小的帕里斯通已经蹲在了晕倒的白大褂身边,正上下其手地试图把人弄醒。
黑樱气喘吁吁冲上了二楼,后面,尼特罗的弟子拖着一个脏瘦的人,也三步并作两步先退了回来。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丧尸还在络绎不绝地从外面涌进监狱,很快把在原地待命的十几个丧尸淹没。
一楼的空地被挤满,边缘处的丧尸纷纷伸长了手臂,隔着铁栏向牢房冲撞,下面还清醒着的囚犯传出惊叫,还夹杂着对我们这些二楼的咒骂。
如果不能立刻阻止它们行动,这些丧尸马上就会涌上二楼!
“咳咳!”
在帕里斯通的毒手下,那个能操纵丧尸的白大褂终于醒了。尼特罗的弟子接手,把人像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朝向下面拥挤着涌动的丧尸。
“让它们停下来。”
罪城城主站在白大褂身边,命令短扼有力。
不用多说,那个白斩鸡似的研究员看到下面的丧尸群,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喉咙里发出“荷荷”有节奏的嘶吼声,试图命令下面的丧尸……
“怎么不管用?!”
半晌,下面的丧尸群毫无变化,白大褂惊愕失色,捂住嘴从里面吐出一个小巧的哨子,飞快地擦了擦又塞回嘴里,继续发出“荷荷”声——
丧尸就是靠那哨子发出的声音指挥。
“怎、怎么可能……”又试了半天,白大褂的双腿突然一软,脸上流露出绝望,“哨声失灵了!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
“它们上来了!”
黑樱盯着下面,紧张地道。
许是闻到上面活人的气味,挤在楼梯口的丧尸开始朝上面涌来……
我环顾左右,一个个刚脱困的囚犯,经过长期惨无人道的囚禁,身无二两肉,恐怕不是那些丧尸的对手。
那么,要用言灵吗?
吱吱在我的臂弯里打了个滚,探着脑袋看向下面,毛茸茸热乎乎的尾巴擦过我手腕。
我嘴微张——
“嘭嘭嘭!”
下面丧尸群里突然发生异变。
在源源不断挤进来丧尸的出入口,最外面的丧尸突然被人暴力地踹飞了!
短时间内,那角落的丧尸像爆竹纷纷向四周倒飞,空出来的位置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个人——
“飞坦!”我原地跳了起来。
一脸冷酷,不断跳起来踹飞拦路丧尸,飞坦一身鬼畜气地杀进来,闻声抬头,看到二楼的我,神色一变。
抬腿踹飞周围扑上去的丧尸,飞坦跳起来几个纵跃,踩着一路丧尸的脑袋在空中划了道折线,转眼跳上二楼的平台:“你怎么在这儿?”
“飞坦、飞坦!”
我看见他就不行了,甩开狐狸跑上去,抓着飞坦的衣袖说不出话,泪花泛上来。
“哭什么!吃屎了?”飞坦细长的眉眼顿时皱起,说话间拽过我胳膊拉到身侧,看向平台上其他的人。
这时候楼下传来窝金中气十足的说话声,我回头去看,正看到库洛洛像飞坦那样,来不及清理拦路的丧尸,一路踩着脑袋冲过来——
“莉迪亚!”
没等我说话,库洛洛一把把我拉进怀里上下检查了一遍,语气很冲地责骂:“你是白痴吗?瞎跑什么,还跑这么远!”
我很委屈,还没来得及撒娇就被劈头盖脸骂了顿,靠在他怀里挂着泪一脸懵逼。
“吱吱!吱吱!”被我扔掉的狐狸又跑过来围着我和库洛洛的脚边扑叫。
“这是什么?”飞坦皱眉低头。
“找到莉迪亚了?”侠客的声音从下面远远传来。“不管了,我带这家伙先上去,信长你清理!”窝金的大嗓门道。“该死的你跑什么跑!”信长跳脚大叫。
丧尸发出受到攻击的嘶吼,冷静的枪声“砰砰”响起。
库洛洛一行人像是风一般闯入,瞬间带来充满生气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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