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婚礼(下)

    婚礼上,新郎突然中毒倒下,着实惊悚。

    我也被这变故惊得张大了嘴巴,偷眼看向早有预言要出事的库洛洛,只见他也面带少许惊讶和若有所思,似乎没料中这遭。

    ——沉星势虽危及,好在这是白夜盟盟主的婚礼,各路人才济济一堂,很快有毒|药精通的医生跑上前去,掀开盟主眼皮看了看,掏出一管药剂给他灌下。

    “咳咳!”沉星接连吐出几大口污血,眼见着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是龟虽寿。”

    出手以雷霆手段救回沉星一条命的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玄龟虽寿,中之即死。暴毙无解。”

    “那怎么办?!盟主不能出事!!”

    群情惊惶又激愤。

    尤其是之前负责端上酒杯和酒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顶着一头柔软的鹅黄色卷毛,第一个冲上去扶住沉星。此时一手把跌坐在地的盟主护在身后,一手握住那把突然出现的巨大镰刀——

    “除了医生都退开!谁敢趁机对盟主不利,杀无赦!”

    青年扭曲了脸,目眦欲裂。

    “急什么,还没死就能治。”

    保养得宜的中年医生俨然是此时那一圈人里最能沉住气的,扶正眼镜环视一周,“侥幸吊住了一口气。我现在要去配药,谁跟我去?”

    “我去!”拿镰刀的鹅黄卷毛青年第一个叫道。

    “我去吧!”守在沉星身边的热辣美人安妮站起身,“芒吉尔你守在盟主身边,别让叛徒趁虚而入。医生有我保护。”

    “是,安妮小姐。”

    “那就走吧。”医生拿起药箱道,“在我回来之前,这条命能不能守住,就看你的了。”

    芒吉尔面色沉毅地点头。

    医生和安妮匆匆离场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宣誓台上的沉星身上。后者正被穿着婚纱的黑樱搀扶着,缓缓靠坐在主持台上,双眼低垂,脸色灰败发黑,显然危在旦夕。

    “有医生在,盟主定会转危为安。”

    那个光头五长老越众而出,双眼怀疑地扫过所有人,“在此期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下毒的叛徒面前保护盟主,次要任务是揪出叛徒,交给盟主处置!”

    “揪出叛徒!”

    “到底是谁?!”

    “杀了他!!!”

    显然沉星在盟众心中极有地位,以场中纵横的杀气看,此时如果下毒暗算之人现身当场,恐怕眨眼间就要被砍成肉糜。

    “盟主,你说什么?”

    事不关己地站在远处,我看到手握镰刀的芒吉尔蹲下身去,附耳到沉星嘴边听他说了些什么,接着连连点头,站起来扬声道:“幻影旅团的库洛洛在哪儿?盟主让你上来,主持大伙儿找出凶手。”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库洛洛是谁?”

    “那个黑毛小子?”

    “盟主是不是中毒得糊涂了?”

    “可这是盟主的命令!不会有错!”

    “库洛洛呢?还不上来?!”

    我亟亟转头,就见库洛洛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这关我什么事?”

    他小声嘟囔,黑眸在场上一扫,嘴角一抿了然,“沉星没人能用了吧。”

    “团长?”

    越来越多的目光向我们这边聚集,派克低声问库洛洛。

    “派克,稍安勿躁。”库洛洛回头轻声道,“用不着你出手。”

    “推理游戏吗?”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迎着各种意味复杂的目光,抬腿向台上走去。

    到了台上,先是芒吉尔和他低语几句,然后库洛洛蹲下身,听坐在地上的沉星说了些什么,又很快站起来,目光看向台下。

    黑色目光遥遥和我对上了一瞬,继而转向一边,问:“酒和杯子是谁准备的?”

    “是我。”芒吉尔压抑着情绪道。

    库洛洛又问:“都经过谁的手?”

    “盟誓用的酒三天前就准备好了,一直放在盟主的书房,刚才由我亲自取来。如果说可能动手脚,就只有这三天里去过盟主书房的人。”芒吉尔道。

    “至于银杯,是我今天才从库房拿的。库房里类似的银杯有七八套,这两个也是我从一套五个的茶盘里随手拿的,除非有预言类的能力,否则犯人绝不可能猜到我会拿哪两个杯子。而且库房的钥匙只有我和盟主手上有。因此,能在银杯上下毒的,就只有这个女人——”

    芒吉尔转头看向站在黑樱身后,一个长裙盘发的年轻女人,“典礼前,她主动帮忙清洗过杯子。”

    那女人面露惊慌之色,连连摆手,口中“啊啊”发声。

    “安娜是我的侍女,不能说话。”

    黑樱不顾洁白婚纱拖在地上沾染血污,出事后一直照顾在沉星身边,此时站了起来,昂首对库洛洛道:“安娜从七岁起照顾我的起居,她绝不会背叛!”

    面对黑樱的辩护,库洛洛不置可否,自顾自道:“幻影旅团在白夜盟的根基既浅,牵扯也很有限。盟主让我来找真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认为现在周围可用的人,都不可信。”

    他转头,黑眸看向此刻离沉星最近的黑樱,“越近的人,越不可信。”

    “你怀疑我?!”

    隔着这么远我也能看清黑樱脸上露出的愠怒和难以置信,“我会杀我的新婚丈夫、在我的婚礼上?你疯了!”

    “不仅是你,除了旅团之外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库洛洛道。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

    “够了!”

    一声苍老的厉喝,又是那个光头五长老站出来,矛头直指库洛洛。“小子,盟主看得起你,不是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破坏盟里团结的!你若找不出叛徒就趁早下来,我等的忠心不容你污蔑!”

    ——这老东西,我要杀了他!我紧紧盯着那光头的后脑,杀机重又燃起。

    库洛洛站在台上,不惊不恼面色平静,低头俯视杵着拐杖的五长老,笑出声来。“忠心么?”

    他指向我们此时站的位置,“五长老,别羡慕,你本来也有机会上的。但你太急了,位置还没空出来就要自己争。你争了,盟主反倒不敢用你了。”

    “你说什么?”五长老愠怒喝道。

    “父亲,这小子徇私报怨!”

    他那个蠢大光头儿子在旁边跳脚,我们本来站着的位置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库洛洛道,“白夜盟保留着很多外面的传统,比如站位代表地位。”他沿着红毯指向最远的门外,“在正式的场合,离盟主所处的位置越近,代表在盟里的地位越高。”

    “这原本不错,但你搞错了两点。第一,我是不在乎站在最后一排的。第二,也是最致命的一点,你站的位置好像不是你自己该争的、你本来该站的位置。”

    全场上百号人静静听着库洛洛侃侃而谈。

    “你自己先跳出来袒露了私心,又要让别人怎么信你?”

    库洛洛说完,我虽然看不见背对我的老光头表情,但从周围气氛也能猜到,他定然是脸色大变。

    因为紧接着,另一个老头站出来厉声喝问:“沙迦!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存了反心给盟主下毒?!”

    “我没有!”老光头立刻反驳,“我对盟主一片忠心!这兔|崽子污蔑我!”

    “你没有反心,那野心呢?”

    另一个不阴不阳的男人开口,刻意拉长的声音格外诛心:“这小子说得对啊。五长老,你原本该站的位置在后面呢。方才前面的三长老、四长老都不急,你急着争什么?”

    “除非,他知道那位置就快是他的了!”另一人粗声粗气嚷道。

    “沙迦,你知道什么内幕?!”

    最先出声质问的老头狠狠一跺脚,整块的地砖顿时裂成蛛网状,中间向下深深凹陷,足见痛心怒火:“难道你知道有人要谋害盟主不成?!”

    “你知道却冷眼旁观,害盟主中毒?”

    有人激动地喝骂出声。不少脑子不灵光的这才反应过来——“帮凶!该杀!”一时激愤几乎将那老光头淹没。

    “我没有!我怎么会想害盟主!”

    五长老也慌了,拐杖用力向下一顿,“咔嚓”从中折断。他扔开断成两截的拐杖,对着台上垂眸不语的沉星大喊:

    “盟主!我承认我发现盟里有人不安分,以为自己能趁机更进一步,我得意忘形利欲熏心!但我真的没想谋害你!你向来算无遗策,我以为你也知情只是想守株待兔,这才没有声张!没想到你会中毒啊!这事和我无关!”

    沉星垂首坐在台上,不知是昏是醒,没有言语传出。

    “那叛徒是谁?你发现的是谁?!”又有人逼问。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排位在他前面的人呐。”立刻有人答道。

    “大长老二长老从来不管事,快十年没露过面了,肯定与此事无关。剩下的……三长老、四长老、新夫人?”

    ——聪明人虽然少,但毕竟还是有的。

    “厉害啊!嫌犯一下就锁定了!”有人后知后觉地喝彩,“被点名的三位!你们有什么说的?!”

    现在五长老松了口气,轮到另外三个人着急了。

    “老朽对此事一无所知!”一个老头火烧屁股地先叫道。

    “说到底,这些还都只是猜测。”另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就显得沉稳许多,“不如让五长老把他发现的事情说清楚,这边再找到下毒的凶手和证据,两相对照,叛逆自然无处遁形。”

    “三长老说的对啊!”

    “夫人,你怎么说?”抱着镰刀的芒吉尔冷着脸问。

    ——作为沉星形影不离的心腹,他的态度如此明显,比起下面两个长老,他更怀疑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自家盟主的新婚妻子,黑樱。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黑樱半跪在地上,用衣袖帮沉星擦拭嘴角咳出的鲜血,头也不抬,冷冷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现在只关心我的丈夫!”

    “咳,既然如此,沙迦你就先说吧。”刚才一怒把地面跺碎的老头清咳一声,开口。

    “等等!六长老虽然在五长老下边,但同为长老,也不是没有嫌疑啊!”又有人冷不丁地出声打断。显然,刚说话的这个老头就是六长老了。

    “不会是老六!”

    不等六长老自辩,五长老沙迦先叫了起来。也许是想戴罪立功,他抖搂情报的态度积极配合,还不忘借机洗白:

    “众所周知我负责总部的安全部署,是必须深得盟主信任才能担任的位置。白塔警卫虽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但多少有所关联——前日协调婚礼当天的戒备时,我发现白塔警卫有被调换的痕迹!”

    “能调动白塔警卫的,除了常驻白塔的盟主、芒吉尔和安妮,就剩下住在塔内的黑樱夫人、职权在我之上的三长老和四长老了!芒吉尔和安妮都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看着长大的,对盟主最是忠心耿耿。黑樱夫人势单力薄,有心也没这个本事。因此算来算去,可不就剩下三长老、四长老了!”

    老光头背脊佝偻下去,黯声道,“三长老是去年老三叛乱后,刚被盟主提拔上来的新人,只用半年就把老三旧部安抚压服,心机叵测所图必大;老四脾气暴躁,向来对盟主对老人的态度有些微词,麾下的卫队长刚在去年反叛,他也有可能要反……”

    “想来想去,这两人总有一个要反,而盟主的手段又哪儿用得着我等担心?无论下去哪个,都得腾出位子来,能上去的除了我还有谁?唉……不提也罢。”

    五长老说完,众人皆有一瞬沉默。

    “这么说,新夫人也是无辜的?”

    “叛徒就集中在四长老和三长老之间?!”

    芒吉尔攥紧镰刀,不动如山地挡在沉星面前,转头看向库洛洛。“盟主让你找出在酒中下毒的凶手。你有结论了吗?”

    只从很久以前用言语推了一把,就开始任由局势发展的库洛洛终于开口。

    他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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