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悠年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姑娘,心里不禁浮起怜悯,希望她不要把今日遇到的恶事归结到自己身上来,所以才不经意间说了实话。
他父皇有九个儿子,却一直未册立太子,随着他们兄弟年龄渐长,到了连最小的小九今年都将满十九的今天,早已暗暗分成了两派。
一派跟随大皇子左孟东,一派则跟随九皇子左夺熙。
当然,也有无心皇位无心争斗的,他便是其中一位。
而老七左真凡从小就是大皇子那派的,相反,靖安侯府则是亲九派,陆谨沉与左夺熙也私交甚好。
两边向来不对付。
前些日子,陆谨沉协助左夺熙解决了一件贪墨案,却是触了左真凡的利益,左真凡恨上了陆谨沉,想来便是趁着这次,趁机报复。
当然,这些朝堂争斗是不能与薛镜宁说的,左悠年只对她道:“老七与你夫君陆谨沉关系不好,他应是心里积了怒火,却不能明面上挑陆谨沉的错,便向你发泄。”
薛镜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想了想,又问:“可是——若七皇子当真向我下手,我夫君又怎么会忍下?七皇子岂不是白白送把柄给我夫君?”
以陆谨沉的性子,就算她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也不会忍下这种屈辱的,肯定会将此事捅出来,找七皇子算账。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吧。
就算是被迫失.贞,也不会有人同情怜悯的,到时候谁都不会容她……
薛镜宁忽然感到一阵更深的后怕。
左悠年观她脸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对她道:“你说得对。因此,我今天就算没有出现,老七也不会真的凌.辱你。”
薛镜宁疑惑地皱起来,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在你身上占一些便宜,但不会到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地步。”左悠年道,“这样可大可小的欺侮,是最难追究的。若你气不过将这欺侮告诉了陆谨沉,他势必得掂量掂量,是吃下这哑巴亏,还是拼着让你被世人误会清白已失的情况去找老七算账。就算他真的去找老七算账,老七没有真的动你,却也查不出什么。到头来,他还得吃下这哑巴亏。”
左悠年说到此处便停下了,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老七是个生性好.色的,薛镜宁又生得国色天香,若是她为了保全自己在世人眼中的清白,自个儿咽下了这哑巴亏,连陆谨沉都不告诉,那么老七便白白得了一次占便宜的好处。老七想来应该也有这处考量。
好在薛镜宁身为小侯夫人,老七便是昏了头,也不敢当真动她的。
薛镜宁经他点拨,自然也是茅塞顿开,一时又愤恨又后怕,感激地朝左悠年连声道:“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
她不知道她若受了欺侮,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被人欺侮的噩梦,哪怕如他所言,七皇子不会进行到最后一步……
一时又忍不住眼泪了,一把擦泪一边不住地谢他:“二皇子殿下,谢谢你帮了我,你真是一个好人。”
左悠年淡淡一笑:“我并非什么好人,我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正好遇到了能帮之事,便帮上一把而已。”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争斗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渐渐的,很多事情他几乎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龙去脉。
当然,心里也止不住有了倾向。
在他看来,老九年纪虽小,却是能当大任的,而且为人行事也较为正派,而大皇子这边,却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但是,他始终不愿掺和皇位之事,于是只能两不相帮,作壁上观。
同时,心里的良知犹在,他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于是,只能尽可能地帮助自己能帮之人。
因此,他只是一个明哲保身偶施善心的“平凡人”而已。
今日也是凑巧,他行至御花园处,见到了随侍卫走出御花园的薛镜宁。那老七派出的侍卫穿的是皇家侍卫的衣服,因此他只当是宫中的守卫,而且今天举行中秋宴,宫里来往者甚多,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他们。
只是薛镜宁面生,却又长得引人注目,因此便是他也多看了一眼。
因这一眼,他才注意到薛镜宁脸上怎么也掩不住的惧意。
他心生疑窦,尾随前去,见他们入了无名宫才止步。
无名宫原本是个书库,后来书库迁去了别处,这里便空置下来,因为离皇后的凤藻宫较近,父皇便将这里赏给了皇后。皇后又将此宫交给她儿子大皇子左孟东。
左孟东早已在宫外有了府邸,便将此处进行修葺改造,变成了他在宫中的住所,不过没有再立匾额,久而久之宫中之人便都称那里为无名宫。
平时与大皇子一派的皇子们常来无名宫相聚。这里几乎成为他们公用的地方。
他觉得事有可疑,又不想惊动老七,于是偷偷潜入,正好听到了老七和薛镜宁后半截的对话,联想近日之事,便什么都明白了。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他连忙出手解救了薛镜宁。
薛镜宁哪里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她现在只知道,二皇子左悠年就是个喜欢谦虚自称为“平凡人”的大好人。
“真的谢谢你。”她忍不住又道谢,说完又红了脸,“好像这句话说了好多次了……可是我也不知道除了感谢,还能再说什么。”
“看来,我不收下你的谢谢是不行了。”左悠年淡淡地笑,“好,我收下你的感谢,以后就不用再谢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你只当无事发生就好。”
“嗯嗯。”薛镜宁连连点头,“对了,你的手帕,谢——”
她刚想道谢,想起他说不用再谢,差点咬到舌头,硬生生转了个弯:“还给你。”
她这样子很是娇俏可爱,左悠年眼睛闪过笑意,伸手接过来,却见她粉面如桃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时什么也没想,捉着手帕替她擦拭残存的泪珠,问她:“你是第一次进宫吧,你夫君为何没有陪在你身边?”
度过一场重大风波,薛镜宁整个人早已放松下来,加上刚刚和左悠年这番聊天,她早已将他当成了兄长似的朋友,此时他一时失了男女之防,她也一时没察觉,反而专注地听他问询起陆谨沉,回道:“我们原本一起去了御花园的中秋宴,可是忽然有人过来找他,两人耳语了几句,他就跟那人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便有些委屈起来,其实刚刚那种情况,她心里一直想的是陆谨沉能来救她。
她那样依赖和相信陆谨沉,可是陆谨沉先是将她往御花园一扔就没再管她,而后连最危机的时刻也没有及时出现,反而是素不相识的二皇子救了她。
二皇子说是源于陆谨沉和七皇子的争斗才造成这件事,但她其实不在乎因为陆谨沉而遭遇危险,因为她是他的妻。
可是她在乎她最危险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因为他是她的夫。
想到这里,薛镜宁眼睛一眨,又滑下两行泪来,赌气道:“他没陪在我身边最好,反正我也不稀罕。”
“看来,我没陪在你身边,你是求之不得。”一道隐隐含怒的声音出现在薛镜宁身后。
陆谨沉铁青着脸,看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拿着帕子怜惜拭泪:“看来我现在也是来错了,打扰了你们,是吗?”
薛镜宁一怔,左悠年则收回帕子,道:“陆小侯爷,你误会了。”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误没误会我心里清楚。”陆谨沉一步步走近他们,那股怒火简直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亏得他这般担心,回到宴席听到薛镜宁被七皇子带走了,立刻心神大乱到处去找,找到一身都被汗水湿透,还差点要不顾一切闯进汤嫔娘娘的永春宫,看她那个卑鄙至极的儿子是否把薛镜宁带去了那里。
结果找来找去,却被他发现薛镜宁躲在这里跟二皇子你侬我侬,而且还巴不得他不在身边。
敢情不是跟七皇子走了,而是攀上了二皇子。
薛镜宁这女人,真是哪儿有高枝就攀向哪里!
陆谨沉越想越气,出口便是刻薄的话语:“薛镜宁,我可告诉你。你瞧不起侯府的枝头,想去更高的高枝可以。但是——我还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最好认清楚这点。”
他又看向左悠年,冷声道:“二皇子殿下,你一向以仁善温雅示人,连我都被你骗过去了,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伪君子。”
“住口!”薛镜宁挡在左悠年面前,冲陆谨沉道,“你不要再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许你骂二皇子殿下。”
他误会了他们,她可以理解。他骂自己攀高枝,她也可以暂且忍耐,等他平静之后再解释。
可是他骂她的救命恩人是“伪君子”,她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左悠年知道薛镜宁此刻越护着他,越容易引起陆谨沉的怒火,便道:“小侯夫人你先让开。”
此时的场面有点棘手,他答应了薛镜宁将无名宫的事保密,自然不会将来龙去脉向陆谨沉解释,但是不解释来龙去脉,又难以解释他与薛镜宁独处于此的事。
因此,连他也还没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而陆谨沉见他们一个两个争相护着对方,嘴里都只说是误会,却连误会的“理由”都诌不出来,竟是想把他当猴子耍,更是怒火难消,冷冷道:“真是好一对鸳鸯。二皇子,你若是觊觎我妻子其实可以跟我直说,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当个顺水人情送给你未尝不可。”
左悠年骤然冷下脸:“陆小侯爷,你这话过分了。你竟这样轻.贱你夫人?”
陆谨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波澜滔天。
他刚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确实太欺负她了,所以此刻他不敢看向薛镜宁,只能盯着左悠年,嘴硬道:“我不过是看你们情投意合,当一回好人罢了。”
一说完,他又更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突然有些怕薛镜宁当场提出与他和离,他这话都撂下了,若是她要和离,他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了。
话说回来,这是薛镜宁回铎都后第一次进宫,所以她和二皇子应该也是第一次相见,两人或许未必有什么,或许……真是他误会了也说不定?
他思量片刻,转向薛镜宁:“不过,太公年事已高,所以我暂时不能放你走,免得刺激到太公。你向我好好解释这次——”
“陆谨沉,你这个混蛋!”薛镜宁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七皇子派人带走我,差点欺侮了我,是二皇子救了我,你知不知道啊!”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最危险的时候,你压根没在我身边!而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侮辱我,侮辱我的恩人?”薛镜宁悲从中来,蹲下.身子捂着脸放声大哭。
陆谨沉僵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去杀了他。”
左悠年见势不妙,拉住他:“别冲动。”
陆谨沉恨上心头,只想去找七皇子:“不是你的女人,你当然不冲动。”
他挣脱左悠年,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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