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第一批灾民终于来到他们村。
当时温如昫正催了一批草莓出来,先端回家给老婆吃,见还有多的,又拿到俨家去换了盐和鸡蛋。
俨家是村里少数还喂着家畜的人家之一,俨青阳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家畜能喂下来全靠他爸妈。
卫延看见鸡蛋高兴得很,他家的小鸭崽还要等几个月才能下蛋,他都快忘记蛋味儿了,正琢磨蒸个蛋羹,村里的巡逻队就来敲门。
“温如昫,在家吗?”
“在”,温如昫开门见是姜伟:“什么事儿?”
“刚刚村口来了一批乞丐,有三个非说是你家亲戚,赶都赶不走。”
温如昫感觉莫名其妙:“亲戚,我哪儿来的亲戚?”
“那男的说他是你姥姥的儿子,是你舅舅,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别不是镇上有人听说他家伙食好,故意来碰瓷?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姥姥还有个儿子。
就算真是姥姥的儿子,这二十几年都对他们不闻不问,也没必要认。
姜伟还想再劝一劝,他觉得那三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挺像一回事儿,保不准是真的。正这样想着,就看见八叔把那三个人带过来了。
温如昫脸沉下来,他好说话,不代表他傻,就这样把人带到他家,是什么意思,认定了他会养?
卫延把蛋液放上蒸锅才出来,刚出来就听见八叔开口。
“小温啊,这是你舅舅温大山,这是你舅妈苏萍,这是你妹妹温芳芳。”
温如昫看了看那三个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没理会他们的笑脸:“我没听姥姥说过我还有舅舅。”
“你没听说很正常,山娃子小时候叛逆,和你姥姥吵得厉害,十几岁就离家出走了。”
“哦。”十几岁就不管不顾走了,扔下他姥姥一个人,这可不仅仅是‘叛逆’,温如昫看温大山更不顺眼,享福的时候没惦记姥姥,活不下去了才想起投奔亲妈,呵。
“都是一家人,你舅舅他们房子塌了,一路走回村不容易,你先收拾两个房间出来给他们住下。”
卫延挤开温如昫,这种打嘴仗的事情还得他来,他又没受过八叔恩惠,不用给面子:“八叔,这恐怕不行,我们家小,就一个卧室。”
温大山忙插话:“住客厅也行”,他都闻到鸡蛋香了,便宜外甥过得不错啊。
“客厅也不行”,卫延直说:“我不想外人住家里”。
八叔看了卫延一眼:“小温,这事儿你怎么看?”
温如昫看看老婆:“我听延延的。”
“你听他的干什么,房子是你的。”八叔真是恨不能撬开温如昫脑袋看看,傻不愣登的,收留朋友在家就算了,还被朋友使唤得跟个小奴才一样,真是没眼看。
这个古板的小老头压根没想到此朋友非彼朋友,而是一张床 上妖精打架的男朋友。
温如昫:“反正我听他的。”
卫延嘴角翘了翘,算狗男人识相。
八叔噎住,缓了缓才说:“好歹是你舅舅,你总不能不管吧,你脚下踩着的宅基地按理来说可是山娃子的。”
村里的宅基地都是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照这样算,宅基地确实该属于温大山。
“我怎么看见宅基地证上写着昫哥的名字?”卫延悠悠开口。
八叔:“……”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温大山可不敢现在和温如昫闹翻,连忙出来打圆场:“小昫啊,我知道你肯定怨恨我,这些年你和我妈在土地里刨食不容易,哎,我是个没良心的畜生,饿死也活该……可你妹妹还小,她才十几岁,养儿方知父母恩,你妹妹出生我才知道妈养我多辛苦。”
温大山挤出几滴泪:“本来我早就想回来给妈磕头认错,可走不开啊,公司事多,你妹妹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生病进医院,我总想着过一段时间有空就回来,过一段时间有空就回来,这一拖就拖得再也没机会见妈一面了。”
温如昫定定的看着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尽孝,死了哭两句有什么用?
姥姥已经听不到了。
温大山哽咽起来,八叔是个软心肠,又开口帮腔:“人呐,都有犯错的时候,别死揪着过去不放。血浓于水,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你姥姥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山娃子饿死。”
所以呢,要他代替姥姥原谅这个不孝子?
真心悔过的话怎么可能抽不出时间?
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心,不过八叔有一点说得对,他姥姥是个良善的人,连他都能捡回家养大,不可能饿死亲儿子:“我可以给你一百斤米。”
温大山窃喜。
卫延忙接话:“不过只有这一次,我们家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啊啊,他就知道狗男人心软又好骗,这么假的苦肉计都能上当,气死他了。
温大山恨毒了卫延,不过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丝毫不满:“给一次就行,一次就行,小昫,米我以后肯定还你。”
“不用还”,温如昫说:“看在姥姥的面上,这一百斤米送你,姥姥留下的田我没种,你要种的话就拿去,以后别来找我,我以前没舅舅,以后也没舅舅。”
温大山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来日方长,只要能安顿下来就好,早晚有把便宜外甥捏到掌心的时候。
温如昫可没温大山想象的好哄,他愣得很,一根直肠子,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认定了温大山是个白眼狼,就不会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
等人提着编织袋一走,卫延砰的一声将门摔上:“温如昫!”
温如昫被吼得一哆嗦,他老婆可从来没这么凶过:“延延,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傻不愣登的就知道给人骗,卫延越想越气,气着气着自己眼泪就先含不住了:“苦肉计,你没看出来?你那个舅舅哄你玩呢,轻飘飘几句话,就骗走一百斤米,多好的事儿。”
“我知道他在哄我”。
“明知道还给他米,你傻不傻,就为了那点血缘关系?人家以前吃香喝辣的时候可没想起亲妈和你这个外甥。”
自己累得跟狗似的,晒得黑不溜秋的,辛辛苦苦赚钱买点米,就这么被人骗走?
他都不知道狗男人怎么想的。
卫延眼泪直往下掉,温如昫手忙脚乱的过来给老婆擦眼泪,擦也擦不完,还把老婆脸也擦红了,他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只是想着这人好歹和姥姥有血缘关系,帮一把以后就再也不联系。
再说,一百斤米对他家来说不算什么,放久了的陈米口感也不好,过段时间又要收稻子,到时候新米弄回来也得腾出地儿来放:“老婆,你别哭,我错了。”
“错哪儿了?”
温如昫试探着回答:“我不该给他米?”
“这是米的事儿吗?我是气你被人骗。”卫延感觉自己要得心脏病了。
哎,骗就骗,这也值得哭一场?见老婆哭个不停,温如昫急得团团转转,实在想不出办法,扑通一声跪下了。
卫延吓得打了一个哭嗝:“你干嘛?”
“延延,我认错”,他见电视里那些男人哄老婆就这样,应该管用吧?
卫延:“……你起来。”
“我不”,非跪倒老婆原谅他不可。
“好,你要跪就跪。”卫延不理他了,进厨房端出蒸好的蛋羹,又炒两个菜。
温如昫忙活一上午,闻到饭香顿时感觉饥肠辘辘,吞吞口水,想去吃吧,又怕老婆还在生气。
卫延自顾自的添饭吃,吃完见狗男人还跪着,一副没精打采、可怜兮兮的样儿,活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还跪着干嘛,你要饿死当神仙?”
温如昫膝行过来:“延延,你不气了?”
“哼”。
气个屁,早就知道狗男人是个傻的了。卫延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脾气来得莫名其妙,都怪狗男人事事顺着他,把他脾气顺大了,以前他可没这么多脾气,做兼职的时候要这样,早就被老板辞退千八百回了。
“我发誓,以后全听你的,家里大事小事都由你做主。”
说得好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要是温大山以后还找你怎么办?”
“我不理他。”
“他哭着求你呢?”
“也不理他”,早知道会惹老婆哭一场,他一粒米都不会给出去。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住”。要是再有下次,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好,记住,记住,我保证记住”,总算哄好老婆,温如昫这才起身端碗。
饭桌上的蛋羹已经没了,青菜也没了,温如昫偷看老婆一眼,不敢发表不满,拿盆子添了一盆菜粥,吸溜一口,没滋没味的。
他又加了一勺盐,一鼓作气喝完。
卫延轻踹他一脚:“灶里埋了两个鸡蛋。”
温如昫美了,嘿,就知道老婆还是心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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