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蕙发现猩绯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立刻决定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我能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吗?】
【不行。】
【我能去仓库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吗?】
【不行。】
【你在对我生气吗?】
【……】
猩绯微微歪了歪头,是陈蕙熟悉的没听懂的样子。
他说:【我没有生气。】
陈蕙却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生气吗?】
猩绯:【……】
【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生气,为什么说没有对我生气?】
【因为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异常。】
陈蕙宛若一个杠精:【真的吗?我不信。】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你带我出去一下我就相信。】
【不行。】
【……那你进来呢?】
【好的。】
他似乎把那句话当做了命令或者一个邀请,转身直接进来了。
陈蕙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
她一时无言以对,猩绯便也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她。
陈蕙试探道:【那现在,你能带我出去一下吗?】
【你要去哪里?】
陈蕙发现了:【所以如果跟你一起,就可以出去是吗?】
【为什么不行?】
【……那我自己出去呢?】
【不行。】
【为什么?】
【危险。】
【所以说……】陈蕙有些古怪的笑了起来,【你会保护我是吗?】
【不会。】
【诶!为什么啊!我的少女心刚刚准备活动一下诶!?】
【那不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不是要把我活着带回去吗?】
【是的。】
【所以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当然会保护我吧?】
猩绯露出了有些混乱的神色,语气也有所迟疑道:【……是的。】
【啊,你是因为,雄虫的职责是守卫女王,才说不会保护我的吧?因为你们宣誓效忠的对象,只有白银女王而已。】
【……是的。但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你在飞船上不会遇到危险。】
【这样啊。】陈蕙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位置,松了口气,发自内心道:【太好了,我每次快对你心动的时候,都能被你冷静下来呢。我觉得我一定不会得斯德哥尔摩了。】
猩绯没能听明白。陈蕙也没打算解释,她说,【那么,你带我出去看看吧。】
……
黄金女王在敌对虫族小队长的带领下参观完了白银虫族的飞船。
但这一魔幻事实对陈蕙的逃跑计划,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
这艘飞船的最高权限者是猩绯。
虽然她传承的虫族资料库里有转移最高权限者的办法,但每艘虫族飞船都有着“一旦被其他族群夺去最高权限即启动自毁程序”的设定。
所以最后,逃跑的关键,还是在猩绯身上啊……
要是这艘飞船炸了,那就不叫逃跑,而是叫做同归于尽了。
回到了囚室里,陈蕙调整了一下心态,看着他道:【猩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虫族就是这一点好,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被她反复推开两次,还发了几次脾气,可能会生气愤怒,而且意识到她很明显是想利用自己,根本就不会理你了。
但猩绯,却还是留在她的身边,回答了她的问题,似乎并没有把她之前的驱逐行为放在心上。
从这方面来说,没有多余的感情……也算是一件好事……?
【没有。】
【那猩绯平时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猩绯思考了一下,【什么也不做。】
这也太虫族了……
陈蕙也不气馁。她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到了窗前。
【那,看着宇宙的时候,猩绯会想些什么?】
陈蕙已经做好了猩绯回答:【什么也没想。】的准备,然而猩绯注视着窗外无休无止,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点缀其间的万千繁星,轻声道:【不知有何意义。】
【宇宙存在的意义?还是星球存在的意义?】
【都是。】
陈蕙感觉到了理解的艰难,她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努力思考着:【……我不明白。对你来说,没有意义,指的是哪方面呢?】
【他们的存在……】猩绯道:【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咦!为什么没有关系?】陈蕙惊讶道:【我觉得……世间万物,都是有所联系的。】
【那么……那颗星球,和你有什么关系吗?】猩绯随意指了一颗不远处的星球。【它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它能对你的未来、对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陈蕙看了一眼那颗陌生而壮丽的星球,开口道:【它们都会组成我生活中不可代替的一部分。是我的经历造就了我这个人,因此我所见所闻的一切,都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就比如说现在,那颗星球,不是被你指中,然后用来向我发问了吗?这就是它与我的联系,它对我的影响。因为……它让猩绯你第一次,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
猩绯愣了愣。
【对你说了这么多话……又有什么意义?】
【说明我可以更加了解猩绯的想法。】
【了解……?】猩绯默然了片刻:【了解我的想法……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能够了解你的想法,我就会知道你会因为什么而高兴,因为什么而痛苦,因为什么而愤怒。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分享喜悦,一起分担痛苦。】
【那么,】猩绯那双诡魅的眼睛盯住了陈蕙,她在他的瞳孔中,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的拟态的确长相精致——【你为什么想要了解我?】
……为了逃跑。
但这话说出来就显得陈蕙太缺心眼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因为……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
【嗯……猩绯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但这句话,却让猩绯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白银族群所在的那昏暗的地下城市。
他与许多许多同类一起居住在那里。
每一天每一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
他的身上曾有很多很多伤痕,那大多不是与外族作战所留下的,而是来自同族的伤害。
我和它们有什么不同?
也许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从不像其他同族那样,有着旺盛强烈的攻击欲望。
但他希望能和它们一样。
他并不希望成为异类。
【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想到这里,猩绯断然道,【我只是白银虫族无数B类雄虫中的一只。我的命运在破壳而出的瞬间就已经注定——守护女王、服从命令、战斗征伐,努力取悦女王,获得繁衍权,让女王诞下我的卵,然后保卫族群而死去。就和我的其他同族一样,甚至和所有虫族雄虫一样,并不特别。】
他看着陈蕙,认真道:【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囚室,就好像有谁在他身后追赶他一样。
陈蕙在原地被他一通倾诉砸懵了片刻,愣了几秒后,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上去:【等等!猩绯!】
可惜她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囚室的大门放过了猩绯,却在她面前紧紧地闭合。
陈蕙连忙跑到了一旁的玻璃窗前,奋力的拍打着玻璃,尽可能远的将自己的信息素传出去,召唤道:【猩绯!!】
但黑发红梢的少年头也不回,决绝坚定的远去了。
啊!可恶!!
她感觉到了——没错,她感觉到了,猩绯在刚才,确凿无疑的,出现了极为明显的情感波动!
他是有感情的!
眼见着没办法将猩绯召唤回来,陈蕙不甘心的站在窗户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才终于没办法的转身回到了床上。
她开始思考,情感单薄的虫族,会为之如此激动的,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点是什么?
她看向了窗外的茫茫宇宙,一字一句的回忆起方才的对话。
【毫无意义。】
这是猩绯所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它能对你的未来、对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掩埋在这句话下的,更深层的想法是什么?
【我不是独一无二的。】
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只是白银虫族无数B类雄虫中的一只。我的命运在破壳而出的瞬间就已经注定——守护女王、服从命令、战斗征伐,努力取悦女王,获得繁衍权,让女王诞下我的卵,然后保卫族群而死去。就和我的其他同族一样,甚至和所有虫族雄虫一样,并不特别。】
他为什么要说服别人,【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他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说着像是否定的话语,却又在其中强调着什么?
【我的命运在破壳而出的瞬间就已经注定。】
是这个吗?
对于虫族来说,女王和雄虫——其中雄虫还分别有三类——的确是各司其职。就如同地球上的蜂巢一样。
蜂后只负责产卵,然后雄蜂和工蜂,一个用生命负责和蜂后□□,一个则承担其他所有的工作。
【我只是白银虫族无数B类雄虫中的一只。】
【守护女王、服从命令、战斗征伐,努力取悦女王,获得繁衍权,让女王诞下我的卵,然后保卫族群而死去。就和我的其他同族一样,甚至和所有虫族雄虫一样,并不特别。】
【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是,如果他真的视之为理所当然,又为什么要说完之后,便那么迅速的,几乎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的离开?
他动摇了。
他明明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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