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烈日炎炎, 仿佛要炙烤大地。
钟离从食堂出来。
路上同学比较少。
钟离沿着教学楼后面的树荫出行走，尽量避开烈日。
走到小路尽头时, 她忽然顿住。
前面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个化了妆的女生有点眼熟, 是上次食堂的那个女生。还有她的男朋友。
领头的是一个混混模样的人, 小眼睛，花臂，一身腱子肉，面露凶相：“这位同学, 来，跟我走一趟呗。”
钟离大略扫了眼，在领头的模样的高大男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缘分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这位大哥大不就是她来青市第一天遇到过的，被许致远引开教训的混混老大？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许, 跟她同桌一个姓。
这位许哥视线停在她身上, 看了一会儿，似是认出她来了。
“哟，小妹妹，是你啊？”
钟离看这阵仗，问道：“怎么, 找茬？”
女生叫丁米琪，此时双臂环胸，趾高气昂, “没错，今日我是来报仇的，那天你让我在学校丢了那么大脸，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走近钟离，紧紧盯着她：“只要你在带着全校同学的面被我打一巴掌，把那天羞辱我的那段经历一次，我就放过你。”
“……”
钟离没说话，眼神怪异地看了丁米琪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好啊。”
什么？
“我这人，是什么都不吃亏。”
她舔了舔唇角，睨着丁米琪，“我现在去食堂买个麻辣香锅，同样的位置，同样被踢翻，只要你把我踢翻了的锅麻辣香锅全舔干净，别说是一巴掌，十个巴掌我也绝不还手。”
语气温温软软，说出的话却戾气十足，半点不饶人。
丁米琪冷笑：“做梦吧你！”
钟离朝她看过去，声音冷淡，“这句话也送给你。你都做不到，我就更做不到了，还是开打吧，干脆点，一切用拳头说话。”
丁米琪瞬间变了脸色，气得面容扭曲，“你有病吧，就这么想找打？”
“我只打人，不喜欢挨打。”钟离心平气和，眉眼带笑，“要不咱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
食堂小卖部。
“老大，你要什么水？”
许致远靠在墙，抱着手臂，顿了一下，“不用。”
“话说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莫浩拧开饮料，喝了一口。“你不会是看上你同桌了吧，在我眼里，你什么时候对哪个女生这么亲近过，别说摸头了，衣角都不让牵。”
许致远一愣，眼神笔直，神情坦荡，踹了他一脚，“想多了你。”
莫浩手搭上他的肩，目光变得意味深长，“真没动什么心思？”
许致远一本正经：“真没有。”
话音刚落，许致远懒懒散散地耸拉着眼皮，正准备回教室午休，就见唐娇娇从远处跑来，跑得满头是汗，一脸着急。
“老大！”
许致远停下脚步，微眯着眼，“这次又是被哪个女生追了？”
顿了下，先撇清关系，“我不管。”
唐娇娇干瞪眼，喘了会儿气儿，说：“不是。”
“那是被你们班主任追？”
“老大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是你同桌。”
许致远神色一紧，眼皮也不打架了，“什么事？”
唐娇娇跑得有点猛，一下子没喘过来，“刚刚我在路上，碰见许哥，还有你同桌……被拉去操场后面的小树林……”
话音未落，唐娇娇前面的人已经跑没影了。
“……”
说好的不管呢？
莫浩瞧见这一幕，喃喃自语，“这真没动心思？”
打架都没见你跑这么多快过。
——
打架这事对钟离来说不陌生，可以说她是从小打到大的。
在孤儿院时，她是属于被打的底层，七八岁的女孩力气小，为了保护手中的仅有的食物活下去，时不时挨上一顿是家常便饭。
直到被接去钟家。
因为孤儿院的经历，那时的她整个人郁气沉沉，什么都闷在心里，见了钟家人也冷冷淡淡的，甚至有自闭倾向。
被其他小孩欺负，一言不合就开打，后来被其他孩子嘲讽，直接叫她小疯子。
苏清那时丈夫刚刚去世，刚开始接受公司的事，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好几次见她伤痕累累地回来，问话也什么都不说，偷偷红了眼眶。
钟朗宁又每天在学校，加上对钟离的抵触，苏清也不好说儿子什么，最后干脆送她去学点防身术。
钟家不缺钱，与其被打，不如打人，苏清是这样想的。
后来又认识了萧翎和江星宇，一个桀骜一个中二，外加她一个孤僻，三人组成一个小团体，在那群孩子中称王称霸。
一个被欺负，三人一起上，少年的一腔热血在打架中结下友谊。
从那时候起，大多就是她打别人，很少被打。
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意识到苏清一直默默在背后帮她收拾烂摊子，就渐渐收敛了性子，学会了凡事要学会忍让，学会低调，能动口绝不动手。
打架是最低级的解决方式，大家都是成年人，思想得成熟，小孩过家家似的像什么话。
然而有时候对付一些人，动口没用，只能动手，比如此时。
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树叶，洒下粼粼波光。
树下一个少女对着前面一群人，气氛紧张。
钟离特地选在操场后面的小树林，卷了卷袖子，蹲下去系了系鞋带，将头发扎进，熟练地摆好动作。
“咱先说好，今日打一架，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件事都到此为止，别输了又哭哭啼啼地找人砸场子，没完没了地让人心烦，如何？”
许哥嘴上叼了根烟，看了钟离一眼，点了点头，“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管结果如何，谁都不许算后账。”
许哥今天其实不想来的，男人和女生动手，像什么话？
奈何丁米琪的男朋友是他表弟，女朋友被人当面打了，面上过不去，求到他这里来，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就是来撑场面的，女生之间的问题由她们自己解决，一个大男人打女生，这事要是传出去，脸都丢尽了，他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不过小姑娘，其实咱可以不打，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他们绝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许哥！”丁米琪一脸扭曲。
许哥没理会丁米琪，只看着钟离，笑得轻佻，“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
钟离笑语盈盈，“我宁可被打。”
本来没打算动手的许哥也被气出三分火气，什么意思，瞧不起谁？
嘴里的烟啪地一声吐在地上，许哥正准备让出场子给丁米琪，却不料一道纤细的人影猛地冲了上来。
钟离抓住许哥愣神的时机，迅速从侧面冲上来，抬起那笔直的长腿，直接一脚踹过去，用尽全力踢中许哥的膝盖腿弯，把人踹到在地。
许哥吃痛，反应过来拳头就想挥向钟离。但钟离压根没给许哥站起来的时间，不等许哥抬起头来，便往下身去抓住这人的脑袋，朝地上狠狠一磕。
“砰！”
重重的一响。
许哥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撞得头晕目眩，爬都爬不起来。
钟离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松开，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心里还是紧张的。女生力气天生比不过男生，她能直接踹倒许哥，是因为对方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凭的是技巧和速度。
真要正面比力量，倒下的就是她了。
唐娇娇追上来的时候，许致远正插兜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前面那群人身上。
顺着许致远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钟离干净利落地抓着许哥脑袋往地上砸的一幕。
“卧槽，你这同桌还真是……牛逼！”
“这么一小姑娘放倒这么一个大男人，该不是练过的吧。”看上去小龙女，动起手来倒是丝毫不含糊。
那声响，听着都觉牙疼。
“老大，咱不过去吗？”
许致远没说话，看着那道纤细生动的声音，舌尖顶了顶牙槽，缓缓松了口气。
急匆匆地刚来，生怕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现在人家一个人解决了。
丁米琪都吓傻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钟离脸色平静，扭了扭手腕，转头对她说，“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今日要报仇就尽管上，我都接着。过了今天我就不这么好说话了。今天浪费我午休的时间，要么跟我好好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么和你们许哥一起躺下，做个难兄难弟。”
“如何？”她凑近丁米琪，眉眼微弯，“嗯，怎么不说话？如果不说话，我就直接动手了。刚刚你也看到了，不小心伤到脸上什么的，不能怪我？”
“我错了，对不起，放过我吧……”丁米琪吓得微抖。
话音刚落，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传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打架斗殴？大中午的跑到小树林来想干什么？”
唐娇娇吓得一个哆嗦哆嗦，心道，完了！
教导主任来了！
钟离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许致远。
——————
午后，树上禅鸣。
教导主任办公室，钟离许致远等人排排站，鹌鹑似的站在教导主任面前。
“说，怎么回事？”
教导主任眼神严厉地一一扫视过去，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一个个都哑巴了？啊？刚刚不是很能的？那么大一个男人都被打趴下了？怎么，敢做不敢认？”
教导主任怀疑的视线在钟离和许致远之间来回划过。
这群人中只有这个两个人表情平静，一个淡漠，一个懒散，哪像其他人，紧张心虚一眼看得出来。
“丁米琪，你说，刚刚是谁动的手？”
丁米琪刚刚被钟离吓破了胆，小心翼翼地觑了钟离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她的这番动作落入教导主任的眼里。
略微疑惑地看向钟离，“钟离，你解释下，大中午的你怎么会在那里？”
小姑娘干净乖巧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能把那大块头揍趴下。
钟离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垂着头，乖乖站着训话。
她倒不怕被罚，打了就是打了，她是自卫，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只是不想让苏清知道，让她担心。
教导处里一片沉默。
“是我打的。”
一道懒散的声音的忽然传入耳中，略微酥麻。
钟离诧异抬头，便看到许致远眉梢微扬，低头瞥她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撞，他便不着痕迹地避开。
钟离想说什么，“你……”
却被许致远打断，看着教导主任，面不改色地说，“这些人把我拉去小树林，是他们主动找茬，我是自卫。不信问问他们？”
钟离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桌还真豁得出去。事实确实是这样，只是当事人换了。
小树林这个词还真是令人遐想啊，教导主任忍不住“咳”了一声，板起脸，转向丁米琪这些人，语气严肃，“是他说的这样，你们先找茬？”
“不……是……”丁米琪讷讷摇头，下意识地想否认，蓦然看到许致远投过来的一眼，暗含警告，吓得一哆嗦，“是……是许同学说的这样。”
高年级中谁不知道许致远的赫赫威名，虽然很少在学校动手，但学校周围混混时不时的“流血事件”依然在学生流传，这可是手段比混混还血腥狠戾的校霸大佬，别说丁米琪，就是许哥都不大愿意惹上他。
此刻那警告的眼神一一扫过，谁敢跟这位大佬对着干？嫌死的不够快？
对于许致远的“事迹”，他们这些老师暗中也曾交流过，说是许致远动的手他倒不怀疑。
难不成是钟离这样乖巧懂事的女生揍趴一米八的大男人？
谁信？
在场也只有许致远又这样的能力。
考虑到许致远是自卫，许哥等人又是社会人士。
最后，钟离这些人被教导主任写一篇3000字的检讨。
钟离张了张嘴，眼睛微眨，可怜又乖巧，试图求情，“老师，这次是我错了，我会认真写检讨的，我同桌完全是无辜的，不如我替他受罚吧。”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教导主任：“许致远，你瞧瞧你同桌，人多好，现在还为你求情，你再瞧瞧你，说自己打架语气还这么嚣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动的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许致远眉梢微扬，垂眸看着钟离。
钟离侧头，用行动表示——不，我的良心不痛。
“看什么？你还对你同桌有意见是吧？”
“不，我没有。”
教导主任：“没有就好，那你写两份3000字的检讨，你同桌就算了。”
“……”
许致远抬头，看着钟离，目光极其复杂。
钟离：“老师，我同桌他……”
学校的教导主任一般都是人高马大，身材健壮的人来担任，对付学校的刺头，没点身手还真不够看的。对于许致远这样的校霸大佬，教导主任还真不带怕的，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好给其他校霸立立威胁。
“钟离同学不用心软。”教导主任拍了拍桌子，看着许致远，“检讨写完，再到全班面前念出来，让我看到你诚恳的态度。”
“……”
许致远转头看她，那眼神，十分地一言难尽。
钟离垂下头，都不敢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致远：我替媳妇背锅，结果背了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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