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茵来到了后门的时候,郑寒问已经倒在了门口的水洼中,双目紧闭,半张脸浸在水中。
茁杨一时乱了方寸,只无助的看向这边,伞皆挡在郑寒问头顶。
程茵见他这副模样,心着实揪了一下,把住门框的手用力抠了门边缝隙,犹豫再三,终还是抑住了方才想要迈出的脚步。
程风顾不得许多,踩着水坑大步跑过去,将郑寒问的头从水洼中抬起,这一触碰方知他头脸烫得厉害。
“茵茵,他果真是病了,头烫的吓人,”程风说着顺手摸上郑寒问额头转脸朝程茵道,“若是打个鸡蛋在他头上,怕是能摊熟个七分。”
“既然如此那便命人将他送回侯府吧,”程茵微微萎身,“若是在咱们程府门前出了事,怕说不清。”
程风斟酌片刻随即否定道:“我看不妥,人倒在咱家门口,哪有湿着还不请大夫来看一眼就给人送过去的道理。依我看,先将他送到厢房,一边给他换身干净衣裳,一边遣人去侯府报信,这样比较稳妥。”
程茵大抵是不情愿的,可是细想程风说的有理,免得传扬出去显得程府人心冷漠。
“随你吧,此事我不管。”说罢,淡淡扫了郑寒问一眼则回了房。
“小姐,您怎么现在都不理郑世子了,”回去路上素莲终于忍不住打听,“郑世子来找过您几次,可您每次都不见,从前……”
“从前是从前,我前阵子不是才说过,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程茵言辞依旧果决,夹带了几分怒意。
素莲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
程风见郑寒问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先命人去侯府报了信,又安排下人好生照看,自己则退了出去。
程茵眼下满脑子都是郑寒问方才晕倒在水坑里的场景,挥之不去。心烦意乱间程茵命素莲取出琴来,本打算抚琴分散注意力,怎知素莲才将琴抱出来,程茵立即又联想到前世在群芳楼见离人抚琴的场面,越想越觉得恼,于是挥挥手,就此作罢。
程茵最后不知是怎的来到厢房门口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听从里面出来的小丫鬟说郑寒问这会儿正昏睡着,程茵这才定了定神进了门去。
去请的大夫还没来,程茵进房便见郑寒问平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省,额头上搭了个湿帕子。
见他这般,程茵心稍稍沉了沉,若非他此刻不清醒,程茵是万万不会来看他的。
“你们都先出去。”程茵吩咐道。
屋子几人闻言快步走出,候在门口。
程茵目光随到厢房门口,见门敞开着,仿佛这样才能生几分坦荡出来。
缓步行至床榻边,只沿了边角坐下,目光淡淡扫过郑寒问的病容,心中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感伤。
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曾经穷极满身心思爱过的男人,雁过留声,刀过留痕,即便她再要强,也不可能丝毫不在意。
这点才升起的不舍在过往回忆袭来的时候又瞬间被冲散,他这算什么,比起自己前世所承受的,不值一提。
程茵见着郑寒问苍白如纸的脸,忍不住叹息:“你整日来此做什么,明明不喜欢,却又不消停。”
话音才落,郑寒问忽然睁眼,将程茵吓得身形闪动了下。
程茵正想着该如何应对,下一刻便发觉不太对劲,似乎郑寒问眼神涣散,不甚清明。
郑寒问反反复复整整烧了两天,眼下确实神志不清,强睁着眼睛看着对面似乎坐了个人,看不清五官,但轮廓与程茵相似。
不禁笑了起来,没头没尾的说着话:“茵茵,你喜欢桃花,我都记下了……四季开花,我会让它四季开花……”
“什么四季开花,现在花期早就过了。”程茵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松了口气,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胡话,糊涂着呢。
“茵茵,我……”郑寒问顿了顿,似苦笑,“定然又是我认错了,她不会理我……”
病成这样的郑寒问还是程茵第一次见,眼下心里没底,可别烧出了毛病,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心想怎么大夫腿脚这般慢,现在还不见个人影,程茵起身打算亲自去问问。
刚踏出一步,便听郑寒问胡乱伸着胳膊道:“茵茵,前世是我负你,你……”
后面说辞含糊不清,可“前世”二字程茵听得一清二楚,像一道闪电凭空而降,将程茵整个人打得魂飞魄散,久久不曾聚拢。
程茵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身子僵直像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唯有脖子还能勉强转动,回头看向郑寒问,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形同死尸。
程茵心跳如柴鼓,气息不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渐渐浮起的恨意。
回想之前种种,一切说不通的便都说的通了,郑寒问突然的转变,看自己的眼神……她早该想到的……
将目光收回,程茵拖着灌铅似得双腿出了厢房,远远听着回廊拐角处人声将至,脚步匆忙,由小厮背着药箱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大夫终于来了。
程茵一路沉着肩膀回房,只觉得头痛欲裂。
***
自郑寒问被侯府的人接回,便再没了音信,自他走后,缠绵近半个月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绵绵雨期过后迎来酷暑,百花齐放,鸣蝉声声不止。
周海逸在一个艳阳晨天踏入程府,巧的是江依秋也来找程茵。
二人说着话,拐到后院,正见程姝一拳将周海逸打翻在地,江依秋吓得脸色骤变,低呼一声,紧张的揪了程茵衣袖:“这怎么回事?”
程茵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是周公子非要和我长姐学武艺,说是要得个武举人。”
二人说话间周海逸才爬起来,程姝上来又是一拳。
周海逸捂着脸,只觉得眼冒金星,又强扶着身后良瓷大瓦盆努力站起身来。
这一拳让程茵也不禁咧了嘴,啧啧声不断:“他之前只说他功夫底子不好,眼下看来,哪里是不好,分明是半点儿都无。”
江依秋可知程姝的身手,心疼的拧着帕子:“程姝姐姐下手也太重了。”
程茵拉她到一旁石桌旁坐下围观,丫鬟上了茶点,江依秋双眼挂在周海逸身上。
程姝上下打量周海逸,摇摇头:“不成,太……差。”
“程姝小姐,虽然这两拳给我重创不小,可我已经抓到了这拳法的精髓,多加演练,他日定成大器!”
周海逸站直身子逞强道。
程姝不忍直视,话不多言,只摇头。
江依秋明显也不忍看下去,于是收回目光朝程茵八卦道:“你听说了吗,郑世子最近往府里招了几个女子,整日足不出户。”
程茵眸色一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哦,不曾听说。”
江依秋见程茵毫无反应,想是真如她所言,不在意了,便没有顾忌的往下道:“旁人传的难听,说是安北候要给郑寒问添置通房丫头,还有人说郑世子不像人前那般君子,时常还往群芳楼去呢。”
程茵手中茶盏晃了一下,茶汤洒出几滴,将茶盏放下,用帕子擦拭手指,心中生起几分冷意。
此时程姝和周海逸走过来,周海逸见了程茵和江依秋便作揖道:“三小姐,江小姐。”
程茵从容点头微笑,江依秋点头含笑,下意识举着团扇遮了口鼻。
程茵见周海逸脸颊两侧各有一处红肿,忍不住道:“长姐,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些,周公子可不禁打。”
程姝随意坐下,端过程茵面前茶盏猛喝一口,嫌弃道:“我……也不知……他毫无功底。”
周海逸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怪程姝小姐,是我空口托大,不过听闻学武之人起初都要受些磋磨。”
说着,他目光扫过地面,见石桌下躺着一只条帕子,弯腰下去将其拾起,见帕子离江依秋较近,则双手递到江依秋面前:“这是江小姐的吗?”
江依秋一怔,认出这是自己的东西,不知何时被风吹落,见眼下正安稳的躺在周海逸的掌心,心底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小心接过:“多谢周公子。”
程茵在一旁抿嘴一笑,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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