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芥川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这声软绵的叫声下意识将目光放到声音传来的地方。
他和一只三花猫对上了视线。
——心脏骤停。
具现化的问号从芥川的身上缓缓浮出。
三花猫：“……喵？”
这孩子别不是傻了吧？
芥川：“？？？？”
他带着典型的黑人问号，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路边再常见不过的三花猫。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不是只要是只猫，就都可以成精了吗？
图书馆的猫也好，横滨这边图书馆看到的这只三花猫也罢……
他怎么从一只猫的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影子？！
啊，当然，图书馆的那只猫是真的猫，它只是一只会说人话还喜欢用“吾辈”做自称的猫。
没有祖传的千里眼，但有类似的人性观察EX，一旦捕捉到人类就会自动开启……被动效果强大到即使他不管不问都能贴心地将对方性格特点一股脑的甩他面前。
比如现在从无意识中从三花猫身上得到的过载信息量，差点没把他大脑给塞当机。
——当场窒息。
“你是……”芥川嘴角噏动，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坐在窗台上那只三花猫。
熟悉。
明明不认识，却从这只猫的身上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熟悉感。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不是它，而是他。
如此笃定——
“喵。”三花猫略微侧过头，躲过芥川的触碰，轻盈的跳跃间，落在芥川刚刚靠着的书架上，圆润的兽瞳倒影着英灵的身影，身后的尾巴像是吸引注意般扫过芥川还未缩回的手指。
有点痒。
注意力也被成功吸引过去了。
抬了抬眸，蹲坐在书架上的猫端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您是……人类吗？”修改了一下托辞，声音莫名暗哑的芥川微微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不知从何而起的期盼。
“喵呜？”像是没听懂芥川的意思般，像普通的猫一样舔着前爪的三花，眼睫低垂，带着家养猫主子才有的骄矜模样。
有意无意的，尾巴扫过上面的书。
……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看着刚刚被自己抚过的书，这个世界的夏目老师写的那本《草枕》，芥川在三花无动于衷的默许动作中，唇角抿起，面容肃穆，在对方疑似欣慰的视线中，再次伸出手——
成功摸到了三花猫支棱起的耳朵，顺着猫的耳根往下，熟稔的顺着明明一看就是流浪猫，皮毛却异常光滑的三花，没有触碰猫一向不喜欢给陌生人类触碰的背部，偶尔碰到猫柔软的两颊，也会轻轻拂过，保持一种既不亲近也不过于疏离的礼节性模样。
被小崽子公然调戏的三花：“……？？？”
就这？就这？就这？
让你看书识猫你就给我来一出撸猫大法？
别说，这顺毛的手法还真不错，一看就是个撸猫老手了。
被顺舒服的三花眼睛微微眯起，状似享受般的，原本支棱起的耳朵也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晚节不保啊夏目老师。
“明明是人类，却有着猫科动物的习性，您还真是可爱呢。”
眼眸弯起，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的芥川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怀念“唔……虽然老师很喜欢狗，不过猫也一样喜欢，您这副模样跟我的老师曾经养过的那只猫真的很像。”
他没有说的是，三花给他的既视感跟老师也有点微妙的相似。
明明生前相处时因为种种滤镜的加持下，总是让他不自觉感受到拘谨慎重，离开人世后有幸在帝国图书馆结缘时，除了再度相遇时的难掩于心的喜悦之情，再多的就是对老师时不时的……弱气？感到无奈。
因为是亲近的弟子，所以有时候会放飞自我般的直接放软姿态，拖着长音拜托他捎一些零嘴，即使被劝着说照顾一下身体，也依旧我行我素的摄取常人不敢想象的糖分，甚至还会抱着在图书馆附近捡回来的小动物过来找他，从松鼠到猫咪，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一股脑塞到他怀里，让他感受被毛绒绒治愈的快乐。
被毛绒绒埋的喘不过来气的芥川则一脸懵逼的表示：“您都从哪里捡来这么多小动物啊……”
一段时间他都怀疑全图书馆的动物除了那只猫以外，都被自家老师抱到了自己这边。
被明里暗里就差没指名道姓的说自己弱气的三花：“……”
他不喜欢这个小孩了。
即使撸猫技术再好，他也不喜欢了。
永别。
*
“猫？你从哪里捡来的？”看着小小一只的英灵，抱着几乎跟他一般大的三花猫，中也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关键性的剧情。
怎么出去逛一圈还带了一只猫回来？
他记得芥川是说要去图书馆的吧？在他的常识里图书馆应该是卖书的不是卖猫的吧？
“图书馆捡来的，好像是只雄性三花猫，算是撞了大运了。”
努力举起被拉着长长的三花，一边感慨着猫是液体诚不欺我，一边给不了解公三花的少见性的小孩耐心解释道，“雄性三花猫的出现概率大概是四十万分之一，在我们这被称为幸运的象征。”
“何其幸运，可以碰到这四十万分之一。”
“这样啊……”
一语双关吗？
感觉芥川在说后面那句话时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证实什么一般。
半蹲在地上，想要触碰被芥川抱在怀里的猫，却被对方一脸嫌弃的躲开，垂在身侧的尾巴也不耐烦地晃了晃，甩尾的频率不像是路边猫咪该有的姿态。
莫名被嫌弃的中也收回手指，茫然地眨了眨眼，“它这是……什么意思？”
将猫放在地上的芥川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大概是讨厌你吧。”
受到会心一击的中也：“……”
有了猫以后你干脆就把我当成空气了呗？
有猫就这点好，再无聊的人生都能被猫填充的愉悦无比，不管铲屎官怎么发挥自己的抖.m.心理去逗猫，被抓的天天打疫苗，也一样能在对方摆出爱搭不理的小模样时，再度发出记吃不记打的声音。
——有猫真香。
然而芥川不是，他甚至不用伸手，猫主子都会主动跑过来。
一旦他坐在桌子前写作时，这只被他带回来却神出鬼没猫总能准时准点的坐在桌前，用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圆润兽瞳，认真看着从芥川笔下蜿蜒而出的故事。
即使这些像是随笔一样的小故事会在完稿的时候被他团成纸团丢到垃圾桶内，作为读者的也只有猫和中也。
“为什么要毁了自己写的故事？”看着垃圾桶里堆积的纸团，百思不得其解的中也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嗯？没有为什么吧……写下的这些故事偏离了我的想法，与其让它们以废稿的形式存在，消失了反而会更好一些。”
——是这样吗？
中也潜意识里觉得不太对，至少对方的回答与他真实的想法有所出入。
明明是在否认什么……否认自己笔下的世界……否认自己……的创作。
“不过不用在意，我会一直写下去的。”再次抬起笔，看着懒洋洋趴在一堆草稿纸上，静静看着自己的三花，芥川叹了口气，湛蓝的眸子在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无论如何也想要老师知道，我还在这里。”
握紧手中的钢笔，一直一直写下去。
在这个只有夏目老师留下文字的世界。
“……您又是谁呢？”
轻轻触碰着三花猫翘起的耳朵，芥川叹息似的在唇间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气音。
即使被带了回来，三花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
他隐约猜到了一点，却不敢将这个想法恣意脱出。
他敬重的老师，在可能相遇的时刻，让他像是蜷缩成一团的刺猬般，产生了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理。
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怕戳破泡沫一样的浮生若梦，让一切回归到徘徊彷徨的起点。
那是夏目老师，却不是他所熟知的夏目老师。
他和他的老师早已不在一个世界，除了被他阅读的作品、自己擅自认知的‘夏目老师’以外，他们之间毫无联系。
他再次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属于这个世界，属于这个世界的夏目漱石。
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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