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撒娇了。”
轻轻揉着埋在自己颈窝的这颗毛绒绒的脑袋,被死死抱着腾不开手的芥川在心底再一次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越长大越粘人,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
越是长大越是幼稚,这句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真是的……您就不能多纵容我一会吗?”收紧的手臂缓缓松开,纲吉闭了闭眼,迅速调整好自己情绪,带着芥川熟悉的腼腆笑容,鼻尖一动,“好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烟草香了……老师您是一直都没有换牌子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替芥川整理着刚刚被他蹭的有些凌乱的衣襟。
“嗯。其他的都不太合我胃口。”揉着被压的有些酸麻的肩膀,芥川慢吞吞地解释道,“已经抽习惯了,就算换了也适应不过来。”
他弯了弯眼眸,“不过阿纲你居然学会了打理自己么?看来已经不需要有人再担心你的内务能力了。”
“您可别打趣我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纲吉苦笑着说道,“如果让外人知道了彭格列十代目连衣服都整理不好,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吧。”
芥川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欸……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您都把我想成什么了啊……虽说事实也如此吧,不过嘛——我可不是当初的废柴纲了啊……”微微低头,自带三分笑意的青年像是恶作剧般抬起手,压住了芥川头上一根翘起的发丝,相当坏心眼的揉了揉老师的头发,把原本服服帖帖的发丝弄得微微炸起。
他还虚虚比划了两下,笑眯眯地说道,“看,以下克上,我现在可比您高了。”
来自186+对180整的微妙嘲讽。
他是水稻吗浇点水就蹭蹭往上窜?
芥川:“……”
再一次被diss身高,感受到了微妙的不爽。
他一把抓住纲吉在他头上作乱的手,眼睛危险地眯起,“阿纲,你是想感受一下久违的教育吗……还是觉得刚刚那一份不够给你做开胃菜的?”
“噗。”不说还好,一说纲吉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我可好久都没有见过您这种打破平静的表情了,向来都是我在您这里被噎的说不出话,现在的我算是让您感受到了超出计划外的愕然吗?”
梦中……芥川有因为某些事而产生动容的情绪吗?
啊,突然间就有了迷之成就感呢:)
“计划?”芥川抬眸,不经意地复述着纲吉的话语,“超出计划之外的愕然……?”
右手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攥紧纲吉的衣领,微微发力,将毫无抵抗的青年拉的踉跄了一下,视线不自觉下移,措不及防撞入一片冰蓝的世界。
“那我呢?我是否在你的计划之中?或者说……这场早有预谋的见面,是在你这次不顾一切的豪赌下争取出来的一线希望?”
平静的海面看似云淡风轻,隐没在那层浅淡的伪装下,内里早已暗潮汹涌。
“……”
“……结果还是被您发现了吗?”喉结滚动,低沉稳重的声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您是在……”
“是。”芥川打断他的话语,没有任何犹豫的承认,指尖因用力过度褪去血色,“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在生气。”
“我不确定我还有多少耐心可以压制住这些情绪,这要取决于你可以告知给我的信息。”
“能让您这般挂念着,我也算是知足……唔!”
捂住被弹了脑瓜崩的额角,纲吉眨了眨溢出的一点生理性泪水,看着抿起唇满脸写着不高兴的芥川,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欸。您啊……这种程度的教训完全不痛不痒嘛……”
“不要说这种只要怎么怎么样就再也没有遗憾的话语,我认识的沢田纲吉,可不会说这种话,哪怕他真的承受不住,也不会随手放弃一切可能存在的希望。”芥川眉头紧皱,活动了一下手腕,“听着,阿纲。即使我真的动手收拾你一顿,也改变不了你已经站在这里的事实。”
“把自己折腾死了很好玩吗?还是说曾经告诉我要活下去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无所谓当初那点誓言了?如果你告诉我这就是我会看到的未来,那我再怎么教训你又有什么意义?我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哎。连这种毫不客气的形容都出来了……这下是真的、……踩到雷区了。
这么想着,纲吉惆怅似的感慨道“感觉您好像变毒舌了,是我的错觉吗……”
芥川冷哼一声,直截了当给他下了定义,“别想了,不是错觉。”
“唔。看来我不跟您解释清楚,今天还真的没法给自己开脱了。”纲吉温和地笑了笑,带着芥川来到刚刚对方站着的那个残破的石阶上,也不嫌脏,直接坐了下来,以手撑着下巴,暖棕色的眸底倒影着一望无际的晴空,偶尔会有花瓣飘过的踪影在其中浅浅停留。
“从哪里开头好呢?”温和低沉的语调,像是童话里阐述一段传奇的吟游诗人,娓娓道来间,尾句上不经意的小语癖,带着这个国度独有的平滑舒缓感。
他眨了眨眼,嘴角笑意依旧,“为了不让您真的打死我,就从……我死亡的那一天讲起吧。”
关于……一个新生的家族在西西里岛以近乎铁血的手腕所掀起的风暴,以及,作为谈判方在与那位家族的首领就家族存亡的问题上谈判时,被其出尔反尔杀死的彭格列十代目。
*
短短几个月建立起足以抗衡暗世界根基的新兴家族,不知何时、又从何处而来的白兰·杰索。
“所以,你是在跟白兰的谈判中,被他直接开.枪.射.杀了?正中心脏,连反应都没来及?”芥川环着手臂,毫无起伏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嗯,毕竟是以劣势的一方去争取利益,虽然说没有带守护者过去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唔!”轻轻叹了口气,纲吉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迫闭上了嘴。
“疼疼疼……!老师您怎么还敲我啊……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他痛呼着捂住了被敲的脑袋。
“别跟我装,十年的时间,你的警惕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芥川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在纲吉连连的讨饶声中,再度一个爆栗下去。
被二度暴击的纲吉,委委屈屈地缩了缩脖子,“真的很疼啊……”
芥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知道疼了?你早做什么去了?”
被盯得发毛的纲吉,干笑两声,战战兢兢地捂住了自己胸口上的弹.孔,声音压的又低又轻,“咳。您说得对,这是我考虑不周造成的结果……而且我这不是坦白从宽吗……”
“我原谅你了,你身上的伤口会原谅你吗?”
“等等这不会是我修复不好的原因……吧?”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的纲吉,迟疑的顿了顿,最后一个字的疑问词在唇边饶了几个圈,才满不确定地落下。
“你觉得还会有其他原因吗?”面无表情的,芥川伸出手,在纲吉呆滞的目光中,直接戳在了他胸口那个豁出来的口子上。
嗯……这场景还挺惊悚的。
就像大半夜走在无人的巷口,看到一个把自己的头拿下来当球踢着玩的鬼,看到你后还热情的招呼你要不要一起玩一样的一言难尽。
“它为什么不原谅我?”更让人一言难尽的,还是沢田纲吉本人,居然真的摆出严肃的表情,思考这个不走心的解释缘由。
芥川随意地应道,“可能是介入这场梦境的那个人,不想让我无视掉这个前置条件吧。”
“这些都无所谓了,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嗯?”还在一本正经思考刚刚那个随便的不能再随便回答的纲吉,心不在焉地抬起头,下意识问道,“什么问题?”
“你不是我认识的沢田纲吉,对吗?”如此平淡地说着,芥川看向了突然沉默的纲吉。
玫瑰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淡淡的清香却让人昏沉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
无言的沉默中,向来随心所欲的英灵就这么静静等着既定的答案。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纲吉听见自己这么说道,原本还算清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暗哑低沉。
“随便一猜?没想到你的话这么好套。”在对方因为这个回答而突然裂开的表情中,芥川笑了笑,语气温和“从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不至于会认错哪一个才是我认识的兔子君。”
他托着下巴,侧眸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纲吉,“如果这么走下去,或许有一天,他会变得跟你一样独当一面吧……一点细微的差别都会造成无数种不同的结果,经历相似,时间线重叠,本质相同,三个铁证一样的前置条件摆在我的眼前,无法忽视,也无法否认,我没办法去抛下这些不看,也没法把你扔在梦里不管,但是说到底,你和他,在我看来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这是毋庸置疑的问题,不是吗?”
花海中簇拥的玫瑰片片凋零,在倏而变大的风中,卷起一阵白色海洋。
“唉……”纲吉无奈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轻声笑道,“真是败给您了,除了初次见面时和这一次,您都一直在叫我阿纲啊……”
“不同的世界线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虽然从经历上来说,你和我认识的纲吉应该走了完全相同的路线,不过……在你的世界线里,应该没有芥川龙之介这个人吧?”近乎苛责的,将血淋淋的事实放在两人面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毕竟是时空唯一性下的存在,在那场救下落水之人的小插曲中,只有最后那条世界线上的沢田纲吉才碰到了这个万中无一的概率,其他世界线的我,都不可能撞上这个事件。”
芥川的眼睛微微眯起,“最后一条世界线?”
“怎么说呢,所能观测的世界中,与彭格列有关的世界线全都毁了,没有一条可以延伸下去。”纲吉无奈地笑道,目光沉静“我们的世界,已经没有发展下去的未来了。”
“这些都是白兰做的?”疑问句被说成了肯定句。
“嗯。能出现在这里,也是一场奇迹吧,毕竟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哈哈哈……也要感谢被我观测下的、那条世界线上的您,所经历的匣中世界。”纲吉伸出手,将芥川的衣袖掀上去,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浅的月牙型疤痕,他的指尖在上面轻轻拂过,沉闷的笑声自喉间滚出。
“只存在于区别于寻常生物所栖息的曲线状连续性时间,与此完全不同的角状不连续时间孤岛的最深处,时空旅行者的天敌,延达罗斯猎犬。”
纲吉轻描淡写说着在克苏鲁神话中才会出现的上位支配者,“因为是来自猎犬的标记,只要您还存在,在观测者的眼里,就会像独立于万事万物的特殊烙印一样,无论是横向时间轴,还是纵向时间线,都无法抹去您的身影。”
“比起随时都会被裁剪掉的时间线,观测您的便利性可比特定的世界影响者要容易的多,毕竟一个世界的影响者会因为不同的选择可以延伸出不同的时间线,您的时空唯一性根本无法伪造,如果抹去了您的存在,这个世界也就不会再有第二个芥川龙之介了。”
“不,也不对,芥川龙之介可以是任何世界线上的人,您的话,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下,从万千世界汇聚的总系统处,产生的bug吧。”
“因为老师您的特殊性,我才能在这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中能够见到您,可能对您来说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对我来说,却是从梦里就切身体会到与您相遇、结缘,一直到现在,我才可以碰到独一无二的您。”
芥川却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我对你的影响……会有这么大么?”
如果影响了正常的历史进展,在必要情况下……
他的手指轻轻点着膝盖,大有一副如果是真的我今天就毁了这页记载,让后来所有的故事都终结在最初阴差阳错下的相识。
“哈哈哈,按照常理来说自然不会,只不过……”纲吉摊开手,端着一副无奈的姿态,“我的身份有点特殊,相当于一个虚无的观测者,您所经历的一切,一直都被我看在眼里,而且,作为记录者的英灵,被您收录在书中的事件,都是注定流传下来的史诗,您遇到了沢田纲吉,他的故事都被您的书所收录,无可否认、若是有幸得以传承下去,您的名字也会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作为亘古不变的标记一样存在。”
“我和您认识的沢田纲吉不同,却承接了属于他的故事。”
“很高兴,能在您的旅途中留有一席之地。”他将手贴在胸口,露出了往常那样温和包容的笑容,“白兰否定了我的世界,将我和我所经历的一切全然抹除,本该消散的我被您修复了所被否认的定义,没有被遗忘在历史的洪流中,这是我尚且还能存在于此处的一个理由,于情于理,我都想见您一面,作为被铭记的感谢。”
死亡不是结束,被遗忘才是。
所有被毁灭、遗忘的世界线,像是最初的遇见一样,因为一场阴差阳错,诞生出一个小小的奇迹,又因这个奇迹,产生了另一个本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不会让你死的。”良久,芥川才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眼眸低垂。
“我说过,我想看你长大,在未来能够再次见到你,如果是被记载在25岁就草率结束的故事,这样的结局才是错误的。”
“它理应被否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