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今夜风有多喧嚣,被任劳任怨的天之锁挂在门外赏月的两个人就有多凄凉。

    “但凡你刚刚听一下老师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太宰气哼哼地将手从锁链中抽出,抱怨道:“非要跟我吵,现在被挂这你心满意足了。”

    “啊噫!!!”他一巴掌糊在了自己的脸上,抓狂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我居然把老师惹生气了——这种平常绝不可能允许出现的低级错误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再叽歪也改变不了翻车的事实了。”如此懒洋洋地应着,习惯了在闹嗨的时候被芥川挂在外面晒月亮警告的中也,熟练地调整着不会压着血管造成血液不流通的姿势,“而且你不是能走吗?这个锁链锁不住你的吧?”

    “话是这么说……”像是被人拎着后颈皮的小动物,被打击的呆毛都藏在发丝间的青年,四肢无力的垂了下来。

    他纠结着嘟囔道,“灵子化可以摆脱是没错……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哦,说白了还是怕惹芥川生气?”一眼看出英灵在纠结什么,中也毫不客气地开口拆台,“浪过头了回来怕他不理你?你是什么渴望主人摸头的家养宠物吗?”

    “你别说出来啊!呜……太羞耻了!”耳根一红,在锁链上挣扎的太宰像是被人拖到岸边暴晒的鱼干,弱小可怜但能作,“如果被老师摸头的话我会当场去世吧,要是能跟老师贴贴就好了……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什么怕不怕啊?!你不是也怕老师生气吗?”他理直气壮地指责道,“这链子都没有真的收紧,以你的能力挣脱也没什么难的吧?你不下去跟我一起挂在这里图的什么?喝西北风吗?”

    太宰还顺手拉了一把身上的链子,松松垮垮缠在身上的锁链在加重的力道下很快松开一道缝隙。

    老师怕不是只是想警告他们老实一点,锁链里面连恩奇都的气息都不存在,只是一个附加了魔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机体而已,他心想道。

    只要稍微用一点力量,就可以摆脱锁链的缠绕。

    “呃……”

    突然词穷的中也搭在锁链上的手指一僵,跟那边的英灵对上视线,意外从对方身上找到了跟自己微妙相似的点。

    哦,原来都因为惹毛了大家长心虚啊。

    眼神交流中明晃晃地挂着这么一道信息,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在凛冽的寒风中彻底陷入了沉默。

    那谁也别说谁了,反正都半斤对八两。

    *

    “好困……”

    被两个人惦记着的芥川,此时正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钢笔早已滚落到一旁,撑着下巴的手几次差点没撑住,带着他猛晃一下,抖了个机灵再次坐直。

    “喵。”三花跳到书桌上,衔着他肩头滑落下去的披风一角,再度给他披好。

    “夏目…老师?”磕磕绊绊、缱绻般的咬字,不知从何处涌起的倦意,让芥川连小臂都抬不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一直以来、麻烦您的照顾了……唔。”

    未说完的话语,最终在不可战胜的睡意下隐没在唇畔,伴随着微黯的灯光,在黑夜中蔓延在地板上的深色剪影内,融入那双澄澈透明的兽瞳中。

    ……

    他做了一个梦,无比清醒的梦。

    时光倒流,场景变换,繁星点缀的夜空被无尽的白昼所侵染。

    芥川伸出手,接住不知从哪里飘落的花瓣,指尖抚上浅粉色的瓣膜,光滑细腻的触感伴随着淡淡的清香缭绕在周身,趋向于清冽的湛蓝瞳孔在片片划过的粉意中渲染上一丝柔软的色彩。

    “这些花可能不适合目前的场景,嘛。稍微插手修改一下应该不会触碰到梦境主人设定的规则吧~”

    含着笑意的轻佻声线,在耳边悠悠传来,像是魔术般,将周围的景色进行了微妙的置换。

    何等强大的控制能力,足以干涉他人梦境。

    应该是那个家伙吧……

    这么想着,站在花香弥漫的中心,芥川再度抬起头,视线中粉色的花瓣全然消失,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浅淡光斑,泥土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洁白的花瓣于风中轻轻摇曳。

    “为什要…拉我到这个世界?”

    这里应该是一处乡间小路?

    走在青石板铺设的泥泞小路上,一望无际的花海边缘,从模糊的轮廓中可以描摹出教堂的影子。

    芥川难得迟疑了一下,将下滑的披风往上拉了拉,“这是……国外?”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残垣断壁的古建筑遗迹中,有几根雕刻着斑驳纹路的石柱直冲天际。

    芥川半蹲下来,轻轻摩挲着堆积在此处的残破石块,宽敞的石阶不知多久不曾清扫过,上面积淤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灰褐色的尘土只是稍微碰一下,都会承受不住般的簌簌下落。

    “我还以为在梦里不会见到您呢。”

    惊喜、克制不住的喜悦,看到亲近之人的奶汪,激动的围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如无数炸开的烟花般,包含着浓烈且澎湃的情感。

    芥川循声回首,在簇拥的花海中,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携风而来,如摩西分海般,雪白的玫瑰谦恭地为他让开道路,伴随着渐缓渐近的脚步声,青年停在了古迹与花海的分割点,温润的眸子映入芥川的身影,在涟涟碎光中,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只是从他亮晶晶的双眸中,还是能看出他难以自持的情绪。

    “你是……沢田纲吉?”芥川愣了愣,不确定的念出这个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经有些生涩的名字。

    “您还记得我啊。”青年,不,沢田纲吉眼眸弯起,如同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语气中尽是满足欢悦,“真的好久不见了,芥川老师。”

    他一字一句念着芥川的名字,像是在念祷告词一样认真。

    “你的胸口是怎么回事?”没有寒暄,也没有拐弯抹角,直直看向问题中心的芥川,眉头皱起。

    “啊呀?这个么?”低垂着眼眸,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起,抚在被深色衣物遮掩的胸口处,上面赫然有一个伤口,或许是时间过长的缘故,凝结在表层的血液已经不在流动,却也没有愈合,像是漏风的破洞一样,大刺刺的彰显铭刻在上面的故事。

    “只是一点小伤口而已,我本来是想要修复好它再来找您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修复失败……这样狼狈的一面就算是您,直接指出来也会让我无地自容的。”他有些苦恼地解释道。

    “小…伤口?”芥川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纲吉的话,压低的声线硬是让对方脊背一凉,眼神不自觉飘忽了起来。

    芥川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蹭过的花朵被他大步走过时蹭的东倒西歪,短短几米的距离,在纲吉眼里却像是放慢了无数倍,像是很多次设想却破碎的梦境,等到他回过神时,对方已经站定在他的面前,手直接摁在他抚着伤口的手上,湛蓝的眸子一片冰冷。

    “呃……”纲吉窘迫地张了张嘴,慌乱地移开目光,与老师的眼神有些截然相反温度的那只手,在相触时带着意外真实、温热的触感,也让他不知所措的想要逃离。

    “只是一点致命的伤口是吗?”除了在致命二字上加重了读音,整句话中几乎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声音在两人对峙间响起。

    沢田纲吉:“……”哦豁,完蛋。

    “看来我不在的这十年,你成长了不少。”没有跟纲吉解释怎么看出这中途的时间间隔,芥川微微抬起头,直视着这个已经比他高了些许的青年,“能跟我解释一下吗?成长的我都快认不出来的兔子君,你的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已经成为黑手党教父的沢田纲吉,在身故了不知多久后,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梦境徘徊时,久违的感受到了凉凉的味道。

    *

    “咳……还真是熟悉的教训。”被刀剑指着咽喉的纲吉,狼狈且熟悉的坐在地上,身上那身高档定制的西服已经凌乱不堪,不似来时那般洁净笔挺,上面还零零散散粘着几片白玫瑰的花瓣。

    “你有能力反抗我的。”归刀纳鞘的芥川,灵子化处理了手中的太刀,淡淡看了一眼地上干脆不要形象彻底放飞自我后,直接大大咧咧盘腿坐在地上的纲吉,言简意赅道。

    “让我跟您为敌吗?这种跟小时候里包恩让我十分钟内解出根本解不开的数学题一样的苛责要求,事到如今还是饶了我吧……”纲吉好脾气地笑了笑,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曾经软萌废柴的样子。

    他无奈地抬起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势来,“拜托啦,稍微放点水吧芥川老师,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会、也不可能会做的。”

    “里包恩不是说了吗……您是我的老师,一直都是,这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呀。”

    “是,里包恩是这么跟你说过。”芥川淡淡的应道,“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的对立面呢?如果我威胁到你的生命呢?”

    “不会的。”原本不敢跟芥川对视的目光一点一点聚焦,几乎不用任何的思考,他理所当然的笃定道,“只有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您是我的老师,除了里包恩以外我独一无二的家庭教师,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也不容置疑。”

    他抿唇一笑,眉目温柔,“不光如此,您也是我的家人、同伴,我曾经跟您说过,我只想保护大家,您一直都是我想要保护的家人啊。”

    他是认真的。

    哪怕语气再诙谐轻松,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话语,已经如言灵般被他铭刻在灵魂中央。

    “唉……”

    良久,芥川叹了口气,头疼似的捏住自己的眉心,“里包恩说的没错,你的性子太软了,不管是性格,还是处理问题的方法上,都不适合融入那个世界。”

    纲吉俏皮地眨了眨眼,“但是我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吗?”

    “所以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芥川抬起手,无奈地敲了敲对方的头,警告道,“别跟我企图蒙混过关,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知道吧,你现在。”

    他的声音猛地低了几个度,“已经不是活人了。”

    “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纲吉站起身子,拍掉身上的灰尘,伸出手,做出一副拥抱的姿势来,“在此之前,作为我和您久违的相遇,可以拜托您,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他露出了乖巧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柔软。

    “是在国外待久了吗……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嘀咕着,芥川也没有拒绝纲吉的讨抱抱的幼稚行为,伸出手,轻轻抱了一下对方。

    “唔……?”

    就在他礼节性的想要后退时,抱住他的青年手臂猛地收紧,贴在他耳边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在长途跋涉中,身心饱受煎熬后,疲惫不堪的旅人终于得以休憩的喟叹,“别动,让我再抱一会您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芥川顿了顿:“你……”

    “求您了……”

    他用那种像是被厚重的棉花堵塞的沉闷声线,肩负起所有人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可以在能让他彻底放下一切,像曾经那个十四岁时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时,舒展开总是紧皱的眉头,像是捕捉到了不舍之物的幼兽,缓缓放松掉一直紧绷的精神,眷恋般地阐述道,“在您和里包恩都不在了以后,我已经很努力的长大了,我知道我不适合融入这个世界,但是为了保护大家……为了奈奈妈妈他们,我咬着牙接手了彭格列,后面的路,都是我跟大家一起,一点一点走过来的。”

    “没有人再来拉我,也没有人可以让我肆意依靠,没有你们在的那段时间,是我最狼狈、成长最快的时候,我想您和里包恩看到了应该会认可那时候的我吧……可是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不是什么多坚强的人,一直都想丢人的哭出来,但是这是绝不允许出现的情感,至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我不行,属于彭格列的沢田纲吉没有这个权利去脆弱。”

    “如果是梦境的话,就让我唯一一次,稍微放纵一下自己吧。”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芥川的肩头,润湿了原本干燥整洁的衣襟,一点一点加深了上面本不该存在的痕迹。

    “能够再次遇到您,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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