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终成猛虎。
绝望,不解,痛苦。
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借着萤火虫尾翼上那点微弱的荧光,看着那边化身白虎的孩子,咆哮着摧毁周遭的仪器。
那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吗?
结果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那只野兽吗?
神情恍惚,蜷缩着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脑袋,明明身上穿的也不少,却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披在身上的那条披肩已经沾满了类似于晨露的浓重湿气。
很多人都说,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没有空再去思考多余的问题,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生活向来如此,稍微想开点,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你没必要去考虑那些柴米油盐之外的琐碎小事。
但是我……连活着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还没坚强到可以正视自己,根本没法做到宠辱不惊,潇洒于世,什么努力啊,打破他人常识性认知的傲气,那些都是安慰自己的漂亮话,即使我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可以做什么,又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渴望被认同,又惶恐他人对自己露出摇头叹息的失望眼神。
害怕自己是一个平庸之人。
担忧自己活不成期望中那样的人。
每夜辗转反侧,被吞噬一切的噩梦惊醒,在冷汗落下的时候不自觉会想,我真的可以成为埋没在乱石堆里的那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吗?金子真的都可以发光吗?我能写出自己满意的文章吗?走上这样一条渺茫的道路,我又会同前辈们那般在万千人海中脱颖而出吗?
即使拼命去前行,向着自己的梦想去拼尽一切,我又怎么会知道,执拗的、向着不被人看好的道路前行的我,最后能否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不愿与他人过多交流,不愿踏入人世,无法战胜心中那头野兽,那点可悲又可怜的自尊心不断侵扰撕扯着自以为是的自己。
自我厌恶。
[写文章的大都有点多愁善感,他们长吁短叹,特立独行,成为这样‘怪胎’的他们,是除了创作以外,做其他的事没有乐趣吗?]
能听到这样的疑问。
“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只不过是数量众多的世界中的一个而已,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理由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就好了。”
“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是自己。”
是……上次交流学术问题时,被提到这个话题的镜花先生想了想,最终告诉自己的答案。
不过……那真的是我吗?
连记忆、人格都不是完整的自己……
这样的我……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梦想所侵蚀,像自己笔下的故事那样,在百般不解中化身为虎,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对着皓月仰首咆哮吧。
[我不需要你,我的文学,我自己保护。]
浑浑噩噩中,听到另一个自己这么对自己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瞳,尽是一片彻骨的冷意。
不甘向命运低头,奋起反抗,坚定而认真,让自己为之侧目,被这样懦弱的自己禁锢的——另一个自己。
自己没能成为的、理想化的,比自己强百倍的镜面半身。
被关在那样狭小的内心世界,体内的‘人’,在与猛兽争夺领地的人心,微弱的挣扎,是多么悲哀、多么恐惧、多么哀切……
[你没有那样想吧,你只是觉得自己可爱而已。]
我……
[如果‘人’消失,你的内心又会升起那点隐秘的庆幸之情吧。]
明明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漠然,话里话外却包含着嘲讽的情感。
被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自相矛盾的心理……
这样的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里人格的你,目前以来所有的努力不就白白喂老虎了?”
——血腥味。
困倦、明明想要去做点什么,却被不知从何而起的疲惫压垮了所有的心神。
——越发浓郁了,这股贴近鼻翼的血腥味。
“还不醒来吗?这样自甘堕落可不是中岛敦该有的样子吧?”
必须要醒来。
“怎么了?这里应该没有人有义务去等你吧?”
温和又不失严厉的声音,让自己瑟缩地想要后退,昏昏沉沉的大脑被直击心灵的钟鸣穿过,不得不努力去睁开沉重的眼皮。
“松口。”
那道声音沉了些许,挣扎着的意识终于冲破混沌的禁锢,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下意识眨了眨生涩的双眼,空茫的眸子顺着血腥味的来源下移。
入眼便是刺目的红。
“……!”
踉跄着,炸了毛一样想要狼狈后退。
“如果你是想要把我的胳膊扯断,你现在撤退我也不反对。”
僵硬的,彻底不敢动了。
“只要想做的话,再难的问题也一样可以迎刃而解。”像是没有痛觉一样,被黑气缭绕的老虎咬住胳膊的芥川,随意的说道。
“干的不错,没有真的跑到山顶,像真正的野兽那样发出不甘的吼叫,即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这种大晚上扰民的行为也稍微收敛一点吧。”
“虽然是司书小姐的委托,不过我还没打算跟动物园抢活干。”
司书:“……中岛老师不是动物园跑出来的。”
花袋:“话是这么说,关键是……一般城市里也没有长成这样的食肉动物吧?”
“我听见了,花袋你说中岛君辣眼睛。”国木田在旁边煽风点火。
“喂!别曲解我的意思啊你这个笨蛋!不对怎么哪都有你?!”
乱步:“快快快搞快点!你俩打起来!”
岛崎:“不错的素材。”
“都给我适可而止啊你们几个!!!”
“呃……”被过于犀利的话语扎的无言以对,浓重的血腥味又呛的自己头昏眼花,小心地张开死死衔住人胳膊的嘴,尖锐的利齿在小臂上留下参差不齐的血洞,深及骨骼的伤口完全止不住血。
“抱、抱歉。”事到如今,只能这样干巴巴的道歉。
踌躇不安的表情,配上这副大型猛兽的身躯,有点微妙的违和感。
芥川淡定的应道:“无事,我们扯平了。”
表敦:“……啊?”
看着身前即使被重伤也依旧神清气爽的青年,他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去,然后……沉默了。
那个他从未真正见过的另一个自己,被一堆金色的锁链缠成蚕蛹,正在……呃。吊在树上?
乱步先生……还兴致勃勃地戳他?!
从他身上、脸上剐蹭出的伤痕,凌乱的发丝,还有那张堪比锅底一样漆黑的臭脸,八成是吃了一场大亏……吧?
“白痴。看我做什么?”被盯着的里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表情超凶。
就是这副折损他形象的姿势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这、这是……?”被自己给凶了的表敦缩了缩脖子,嗫嚅半晌,声音压的又低又轻,带着一点不确定的态度谨慎发问。
“这个?”芥川悠悠看了一眼那边吊在树上无能狂怒的里人格,语气平淡:“我打的。”
“那……”
“我捆的。”
“为……”
“他太闹腾了。”
“……”
您、您等我说完啊——
泫然欲泣的表敦,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咦?
“原来这个齿轮真的是长在身上的,我还以为动物也会像人类那样挂耳饰。”
将耳朵压塌,揪了一下上面的齿轮,才发现一边虎耳上那两个突兀的齿轮与皮肉毫无违和感的连接在一起,“这么看来,齿轮也是图书馆的一种代言词了,如果是申请专利的话,完全可以用这个做logo”
除了图书馆随处可见的这种缓缓转动的齿轮,文豪的武器、衣饰上或多或少都有齿轮这样的元素,像是在告诉别人——看,我们是一家的。
在场的文豪:“……你可真是一个商业鬼才。”
小机灵鬼儿,你怎么想这么多的?
“好了,既然清醒了,你自己去跟他(里人格)说明情况吧。”自然地收回手,虽然rua大猫猫也不失是一种乐趣,但是这只长的……嗯。不太尽人意。
黑不溜秋的,右前肢还是血红的骨腿形态,被侵蚀的形态着实辣眼睛,再配上刚刚那呲牙咧嘴的凶戾之情……别问,问就真实的恐怖片特效。
真·隐藏颜控的芥川:走了走了。
“但是,我……”表敦犹豫着不敢前进。
“你该庆幸你现在醒了过来,如果再晚一步,里人格的那个你就会选择自我毁灭。”
“?!怎么会……!”
“怎么不可能?”芥川甩了甩被粘腻的血液润湿的手掌,心理上的洁癖让他厌恶似地抽了抽鼻翼,灵子恢复的速度太慢。也不知道御主那边怎么样了,能够抽取的魔力少得可怜。
为了不让司书他们白白浪费所剩无几的力量,他婉拒了司书眼泪汪汪地想要给自己治疗的动作。
“中岛君是作家,而不是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芥川抬起手,上面汩汩外涌的血珠让表敦不适地打了个鼻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伤及我的性命,如果让你真正体会到了更为晦涩的行径,做出无法悔过的鄙陋之事,你会怎么做?”
大概是……无法忍受这样混沌的自己,自我厌恶到了极点,走向毁灭的道路吧……
“人最终会顺从于自己的性情所向,真正让你清醒的,从来都不是顿悟,而是颠覆。”
“他想要保护你,宁可与吞噬你的侵蚀物同归于尽都不会让你碰到这些脏污的东西,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了吗?你一直畏惧的内心,愤懑卑怯的猛兽,这个侵蚀者何尝又不是你自己?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头野兽,谁也不例外,能否驯服它,最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芥川平静地阐述道,“乱步君说的没错,沟通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你怎么知道里人格的你,是不是真的讨厌你?”
咬牙切齿的里敦:“别给我扣帽子,我保护的是自己,如果那个愚蠢的家伙消失了,我也会跟着消失,我还没有那个家伙这么不惜命。”
“你说是,那就是。”芥川“嗯嗯”两声敷衍他。
“一直以来,最了解表里不一的中岛君的人,也只有他自己了吧,看到老虎显现的一瞬间会语气笃定地直接否认说‘那不是他’。”乱步笑眯眯地附和道,“虽然书上是这么记载的,现实中,杰基尔又是怎么看待海德的呢?双重人格真是不可思议呢!”
“闭嘴。”
“嗨嗨~”
“我一直都想见你……关于你的一切,还有你和我的文学。”表敦踌躇了一会,小心地抬起头,直视着与自己性情完全相反的里人格,“我最恐惧的,不敢面对的,其实是我自己,我害怕被你否认,为什么这样碌碌无为的我会占据身体的主动权,我由衷的恐慌,如此下去……我无法成为你认可的存在。”
“愚蠢。”里敦不耐烦地说道,“需要我的认可?你以为你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赶紧把自己变回来,被这种脏东西粘在身上算什么?你的文学,你的为人,我也是你,我自己什么德行,我不清楚?”
“听着,中岛敦,从来都不是随波逐流之人,即使他倍受内心的煎熬,也依旧可以骄傲的说——这份文学,属于我,我的文学怎么样,还不至于沦落到让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去置喙摒弃,我有那个资格,去守护我热爱的一切。”
“真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这样啊……”表敦顿了顿,附着在他身上的黑气逐渐散去,温柔而腼腆的青年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
“哼。”里敦冷哼一声,在结结实实捆着他的金色锁链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还是老样子……不去主动承认,不让我战斗……也懒得跟我去多费口舌。”接过乱步递过来的眼镜重新戴好,表敦抿唇笑了笑,“不光是无法割舍的文学,有你在的话……我才想要继续走下去,但是,你守护的理由,我会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东西,这算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答案吧。”
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中岛君情况如何,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伸出手,接住向着自己飞来的天之锁,锁链小心绕过小臂上的创伤,懒洋洋地攀附在肩头,表面闪烁着莹莹辉光,像是在询问芥川伤势如何。
“无碍,比你洞穿我的那一次要轻了不少。”
天之锁:“……”
哪壶不提开哪壶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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