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你快劝架啊!!!”
因为过于急迫,连敬词都没来得及加,趴在理查怀里的司书就这么一声气壮山河的吼声,直接把两个乱步的注意力都给拉过来了。
盯——
“呃……”玩偶的头上具现化流下一滴豆大的汗水,这两位大佬如炬的目光把她吓得瑟缩了一下。
“真是的,把人分清楚再喊人啊。”孩子气的少年乱步率先移开目光,他将手枕在脑后,随意地说道“乱步大人可不想平白多一份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
他当然知道这个紧张不安的司书喊的人是谁,因为嫌大热天还要顶着烈日跑过来完成任务,以及自己不喜欢的那个家伙也在这里,刚刚才晃晃悠悠过来的乱步,从这些人简单的眼神交汇间,那些不易察觉的微动作就能看出谁占主导地位,谁又跟谁关系如何。
双重人格的人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见过,乱步好奇的是,为什么那个讨厌的家伙一定要把这个某种意义上并不可控的家伙引出来。
对,他说的讨厌的家伙,指的就是另一个自己。
“不可思议的突发情况才有意思的对吧?总是千篇一律反而没什么玩闹的心思了,如果不能看到读者诧异的表情,那这跟完全错误的推理有什么区别呢?”青年的乱步笑眯起了眼,配上他那个独有的缓慢优雅的语调,这个人就像天生站在舞台上的大演说家。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被否认的应该是错误的吗?大多数人说的事实又是必须要遵循的吗?去善存恶,去恶存善,都是不同环境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人的自我意识是很含糊的东西,正因为如此,被吸引的才会是人类呀。”
“唔。所以乡村教师的手稿……还有岛崎的作品,都是乱步君放在那里的?”
“咦咦?芥川君就这么直接排除掉其他人吗?”
“嗯……?因为除了你以外,好像,其他人也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的样子……”
只有乱步才喜欢在各种场景安排小彩蛋的情节,就像玩游戏一样,让人一点点去探索,被突如其来的小惊喜弄的心情跌宕起伏。
“啊哈哈哈看来我下次要把芥川君对我的警惕心削弱一点才行。”
“哼。从来没有你这么招人讨厌的委托人。”另一个少年乱步不满地抱怨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牵扯进这件事当中,按照正常轨迹,我现在应该在处理‘馆’的问题才对。”
爱伦坡一愣:“咦?乱步君……也拿到了‘馆’的邀请函吗?”
“只是和特务科那边的合作啦。”乱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他摆了摆手,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无非就是兵分两路解决‘馆’遗留下来的问题,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我负责的应该是黑猫馆,还有负责另一个事件的那个……是叫什么行人来着?”
青年乱步:“绫辻行人。”
“哦。乱步大人对记名字这种事不感兴趣。”
“这果然是借口吧……呜,这么看来吾辈的心态好像平衡了不少。”旁听了一会的爱伦坡捂着胸口嘟囔道。
“啊呀,没办法嘛,委托给你的任务恰好和地形微妙的黑猫馆位置重合了,除了前任馆主留下的那句暗示这座建筑物特殊之处的隐喻词,图书馆与这个世界连接的前提条件就是借助特殊矛点进行定位,两座地理位置上遥遥相对的黑猫馆,镜像世界的分界点,假假真真,无中生有,只要相信的人多了也会成为真实……现世皆梦,夜梦为真,在现实中制造梦境,透过梦境展望现实,到最后还有多少人能分的清真假呢?盗梦空间不就是如此吗?虚幻之物偶尔变成现实不是也很有意思吗?”
时间倒退到芥川遇到这个世界的乱步之前。
咖啡馆的二楼,是刚刚建立不久的武装侦探社。
吊在天花板正中央的风扇滴滴溜溜地转着,或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轮轴与螺丝连接的位置有些松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是活在镜子里的人。”念着发黄的纸页里的一句台词,将特务科送过来的笔记本丢在一旁,两条腿翘在桌子上,后颈靠在椅背上,与桌子间隔不到半米的椅子上,躺着的是这个侦探社唯一且年幼的侦探——江户川乱步。
“黑猫馆……道奇森……”玻璃珠被他举至眼前,乱步绿色的眸子倒影着玻璃珠的影像。
前一个是他接手的事件,后一个明显是一个外国人名,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道奇森是刘易斯·卡罗尔哦。”
乱步眼眸一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欸,您好,在下……唔,稍微留个悬念吧,总之,还请多多指教,可爱的侦探先生。”
礼帽脱下,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抵在胸前,优雅地向乱步鞠躬问好,是一位墨蓝色微蜷的发丝,鼻梁上架着单片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蓝眸青年,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是谁?”乱步直接开口问道。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委托人啦,因为正好……顺路给这位,福泽阁下帮了一点小忙,所以获得了索取报酬——也就是委托的机会。”青年眼眸弯弯,特殊的语调很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
沉默寡言的银发男人,拢了拢身上的羽织外套,过于凌厉的气势微敛,没有多说什么。
福泽谕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碰到一个跟乱步性格有点微妙相似的人,凭空出现在案发现场,穿着打扮看起来猎奇就算了,为了摆脱嫌疑,居然会直接跳到大厅的桌子上,毫不留情地指出一切可疑的、其他人没有发现的关键点。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发生了异常事态吧!所以——有没有崭新的诡计让我去破译呢?”
“这家伙从哪里来的?!”
没有抓住对方,还让对方像是演出一样被迷迷糊糊带着出演了一场奇怪的马戏团表演,还被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折腾了一番的警部气的直哆嗦。
莫了,还露出一副兴味索然的表情。
“果然……还是俗套的基础手法吗?”
“福泽阁下……这就是您说的,那位乱步先生吗?”哆哆嗦嗦从衣服内兜拿出降压药的警部,颤抖着问身侧迷之沉默的福泽谕吉。
“咦?”突然出现的青年听到名字后好奇地偏过头,与福泽谕吉对上视线。
福泽谕吉:“……”
不,我根本不认识他。
警部看到福泽更为生人勿近、肃穆的让人害怕的脸,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如此……不愧是福泽阁下啊,连这样性格乖僻的人都可以忍受的了吗!”
福泽谕吉:“……”别随便给人戴高帽啊……
原来如此个头,他身边只有一个让他心肌梗塞的存在,年龄也没这么大,穿的更没有这么花里胡哨,不善言辞的银狼阁下如是的想。
“即使没有说出来,这样评价别人穿着打扮是不是有点失礼了呢?”青年眼眸一弯,看着那边收拾后续的警部的部下,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演出看来是结束了,我可以相应的收取一点报酬吗?虽然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我可没打算当反派的呀。”
“你想要什么?”被自家那只堪比鸭子一样吵闹的侦探锻炼的心态已经彻底老凉茶的福泽谕吉沉声问这个奇怪的青年,他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会像完成一个阶段任务一样想——啊,终于来了。
“我是活在镜子里的人,我没记错的话,是这句话吗?”青年笑眯眯地说出了一句不着调的话,“跟这个有点关系的委托。”
福泽谕吉眼神一沉。
这是……特务科给乱步的委托。
“有趣的诡计总是让人难以自拔不是吗?”青年将怀中带来的书递给办公桌前的乱步,“要看看吗?卡罗尔写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面或许有你喜欢的故事情节。”
“即使是荒诞的虚幻之物,有时候也可以成为隐喻人间百态的哲理箴言。”
……
“镜像吗……”乱步将两本书还给对方,在对面一脸惬意地抿着红茶时,再度问出了最初的问题,“所以,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青年微微勾起唇角,将放在手旁的礼帽重新戴好,如魔术般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哦呀。想不到实验的时间这么短,还以为这次矛点的固定时间会长一点呢……”
不过没关系,只要‘乱步’在场,他下一次就不会被这么明显的拉扯力驱逐出去了。
“走丢的小猫就麻烦你们啦。”看玩笑似的隐去同僚的名字,青年弯下腰,对着乱步和站在一旁的福泽谕吉再次行了一个礼。
“承蒙关照,在下江户川乱步,如您所见,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推理小说家。”
福泽谕吉:“!!!”
震撼角龙。
*
“帝国图书馆在常人眼里本来一场梦,死去的文豪怎么会复活呢,这种只会出现在想象里的故事会被大众接受吗?同样被故事魔幻化的建筑物,两幢别墅,爱丽丝的两次冒险,由他人之口引出的杀人案件,不也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梦境吗?”
“反正真正的黑猫馆也不在这里呀。”
如此笑眯眯说着的青年乱步话锋一转,看着爱伦坡的表情有些跃跃欲试,“爱伦坡,这个世界的坡君是吗?——太棒了!关于你的能力,我一直很感兴趣,如果能配上合适的诡计,是不是可以玩一场类似于大逃杀这样的幕间活动?”
“呃……”爱伦坡被吓的退后了两步,努力平复下来被对方灼热目光而紧张的想要躲在哪个小角落里缩成一团,完完全全是个见光死的他,抱着小浣熊犹豫地点了点头“理论上是可行的……”
“那真是太好了——请务必给我展示一下!”
“恶不恶,善不善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个混沌中立,绫辻先生的书我回去再补还不行吗你们先停一下——”司书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道理我都懂,但是乱步老师你再说多一点,场面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轰——”
像是回应司书的话一般,那边冷兵器交锋时刀光剑影的战斗,大半个森林在震颤倾斜,像是百年不遇的风暴过境般,无数棵树木被连根拔起,又带着冗杂厚重的泥土翻起砸落,融解,如海浪般翻涌摇晃,冲刷着两侧平原多年来所维持的平静。
“哪有远程跟近战打架的……哇!好险好险,我好像不是近战法师吧?!”恢复了正常的国木田神采奕奕地将弓箭握在手中,一步没跟上对方的节奏差点被过于凌厉的刀刃砍中。
“闭嘴。”满身黑气的中岛挥下利刃,眼神冰冷,“吵死了你。”
“锵——”
刀刃相接,武器摩擦间迸发的火星将对峙中的两人面容映的异常冷肃。
“吵的人是你才对吧。”反手震退从刚刚开始就不太正常的中岛,芥川退后一步,甩去武器上缭绕的剑气,“从刚刚开始就闹个不停。是太过松懈了吗?”
“如果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斩击,还是留给侵蚀者会好一点吧。”瞥了一眼被震的有些发麻的虎口,替国木田挡下攻击的芥川如是说道。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紧紧抿着唇,眸光微暗的中岛下颚紧绷,握着刀柄的手也在微微轻颤,显然是隐忍到了极点。
明显不对劲。
“司书小姐,中岛君的书被侵蚀了吗?”芥川偏过头,询问身后的司书。
“没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伸出小爪子拍着自己脸的司书一脸生无可恋,“我还特地感应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说正常过头了才对——所以乱步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遇事不决,乱步顶上。
“唔。是跟这个世界融合的原因吗?”乱步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打了个比方,“就像服用个别药物会产生排斥反应一样,既然图书馆没有出问题的话,那唯一特殊的,能够作为两个世界轴心的中岛君,是跟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产生了什么共鸣吗?”
“花袋君的书已经被修复完毕,失去凭依物的我们能够呆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相对的缩短,消失的话会像我上次那样直接融入空气中分解消散,既然司书说不是本体那边出了问题……应该是被当作‘矛点’固定投影的,这个世界的‘中岛敦’出了什么不可预测的问题吧。”
“我上一次见到中岛君这种情况,还是他被侵蚀者带走的那一次呢!”乱步兴致勃勃的抬起手,眼神明亮。
“会有什么后果吗?”芥川问他。
“也没什么,就是本该两位一体的中岛君人格分裂,你眼前看到的,只能在战斗时才能看到的里人格,那一次直接以单独的个体显现在我们的面前,而另一位中岛君,平常状态下的表人格……”
“怎么了?”
“居然变成了老虎哦!动物园里关着的那种,可以吃人的老虎,神不神奇?”
芥川:“……”这个季节就有马戏团表演了吗?
“你的意思是,中岛君不是人?”芥川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
乱步一脸震惊:“芥川君你怎么骂人呢?!”
“我什么时候骂人了?”芥川被乱步问的一懵,顶着一头雾水解释道,“我是说……如果是变成了老虎的中岛君,那还是最初的他自己吗?”
“嗯?怎么这么说啊?”
“因为……”芥川顿了顿,看向那边靠在树上,几乎控制不住身上类似于被侵蚀时才会显现的黑气,靠着插在地上的刀刃,半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的中岛。
杀死了恶人的人,最后会变成恶人吗?
“一直以来,战斗的都是里人格,在这位里人格的眼里,中岛敦的双手,是用来写作的吧?中岛君以前说过;他会为自己的愚蠢而殉死,除此之外,别无出路。他一直都在不安,不断地去接受强加给自己的东西,不知理由地活下去,唯恐自己并非珠玉,从文学到自我怀疑——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压垮。”
“中岛君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算好,为了不让这样的他成为杀死恶人的恶人——不能让主人格战斗,不能让主人格步上非死不可的道路。”
“他现在抵抗的,不止是来自外界的干扰,还有被他赶到身体内部的,那位在战斗时就会陷入沉睡的主人格。”
“他想要保护中岛敦,想要保护属于中岛敦的文学。”
“为此,他可以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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