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 唐建国孝敬父母的年礼直接把老俩口给惊呆了。
十二罐子奶粉、六箱饼干、巧克力奶糖水果糖各两盒、上好的大黄鱼四条、再有几样名贵的中药材人参、三七、虫草, 都用红樟木盒子装了。
另外还给二老一人买了一套衣服——粤省那边流行的缎面棉袄，厚实的面料、红紫闪亮的真丝锦缎, 看着就喜庆。
唐老太颤颤巍巍抚了胸口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建国憨憨一笑, 把今年家里这做生意的事儿跟老娘说了。
末了, 他推了推苏韵，“说来, 这都是我们芙蓉丫头的功劳。”说到芙蓉, 唐建国那是一百个骄傲, 满口都是女儿如何聪明、如何有眼光。
这回, 连白素芬都听不下去他这自卖自夸了, 拐了他一胳膊肘, 咳嗽两声：
“妈, 你别听建国报喜不报忧，我们这一年天天起早贪黑, 做吃食全靠一手辛苦。别说我们大人了，连两个娃娃都不轻松。”
唐老太听得心情颇为复杂，既高兴孩子们有本事挣了大钱, 又心疼他们辛苦受累。
“哎, 你们也是，好好的也不是没吃没喝，何必挣那辛苦钱？
这话, 白素芬心里颇为不屑，不过她现在也学乖了：
“哎，说来都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本事，俩孩子大了，又都这么上进肯读书，将来一个个都要读大学、在城里安家立业，咱们做父母不得给他们攒点基业？”
“辛苦就辛苦点吧，况且这早点摊也不是个长远的买卖，我们是打算辛苦干两年，就去盘个店面，也是能传家的东西。”
唐老头点头，“这话是，你们能有这个成算最好不过了。家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有什么想吃的就说，我让你妈做。”
苏韵这机灵鬼立刻打蛇随棍上：
“奶，我想吃你做的八宝鸭，我妈那手艺差了你老远。这回咱多做几只，回城里我都好久都见不到你们，也就这点念想了。”
“想当年，您那手艺十里八乡都有名，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您跟我们去城里去做吃的，那保证客人还得再翻番。”
一席话把唐老太哄得眉开眼笑，直说她是小精怪。
八宝鸭是唐老太传家的手艺，做起来很麻烦，但那滋味真是一绝，比苏韵现实中在很多高档饭店吃过的都要好。
不仅她喜欢，唐建国夫妻俩也爱吃，可是一个怕累着老娘，一个觉得自己做媳妇的没那么大脸，这么多年，除了家里结亲盖房子的大事就没吃过几回。
苏韵可不管这些，她当天下午就提着四只杀好的鸭子上门。
唐老太：……
真恨不得她老太当时没接那话茬。
苏韵笑嘻嘻地帮着唐老太熬高汤、配调料，老太太说腿疼，她就给按腿，说腰酸，她就给捶腰，总之，那脸皮比城墙都厚，半点没不好意思。
晚上，唐老太泡脚的时候就忍不住跟老头子嘀咕：
“你说芙蓉这丫头是随了谁了，跟那黄鼠狼成了精似的，她娘老子都不这样啊？”
唐老头白了老伴一眼，慢悠悠地翻着报纸：“随了谁？我看是随了你，你年轻那会儿，那牙尖嘴利的，十里八乡都没一个对手。”
“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
“哎哟哟哟，轻点，轻点，这不是夸你么？孙女的机灵劲随了你还不好嘛？”
唐老太又想起了另一桩事，颇有些不恚：“哎，你说这素芬，把老大吃得死死的，有这好事，咱家一丝风声都没听到，提携的全是她娘家人。”
唐老头怼她：“就你小儿子之前干那事儿，还指望人家能当他是兄弟？恐怕不如做梦来得快呢。”
唐老太顿时泄了气。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对老师和学生来说都被紧张而忙碌。
唐建忠也不例外，他一下课就被学生们围住问问题。
一中不愧是锦江市的顶级中学，就连课间休息都充斥着热烈的学习氛围，这个时候大家比的就是眼快手快了，慢一步都被得排在后面。
教委主任的公子也不例外，虽说私下里他绝对是唐建忠花功夫最多的学生，可现在老师都被大家围起来了，他也不能明目张胆把别的同学都赶走挤进去。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放学之后有的是开小灶的机会，这位公子索性叼了颗糖，出去透透气。
不过，一出门，他就被一个人拽住了：“兄弟，那边有人找你。”
主任公子走过去一看，是个面生的小子，看着倒是没啥恶意。
“那个，你是XXX？这个是给你的。”
那人把东西塞到他手上，还不等他说话，转身就跑。
“哎，你……”
还不等他追过去，上课铃就响了。他只好老老实实进教室，回座位。
第二节课，依然是唐建忠的语文课。
主任公子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在课桌下打开了刚才被塞到手里的那个纸团：
这张豆腐块应该是从某张有些年份的报纸上剪下来的，“我乡召开公审大会，当场枪毙流氓罪犯华XX”。这个华XX的名字还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了“唐建忠”三个字。
公子爷一下子震惊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个被枪毙的姓华的流氓是现在给他们上课的语文老师？这不可能呀？枪毙都枪毙了，难道还能诈尸？还是说，这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心里存了事，他这一节课都听得心不在焉的。回去之后，就把这事跟自家老爹说了。
那主任一想也觉得奇怪，可细想想又不对，毕竟调动之前都是经过政审的，但儿子今天说的这事也着实有些奇怪。
孩子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再说，这事儿也确实有些蹊跷，问个明白也不是坏事。
以他的能耐，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把事办好。
没多久，就有了回音：
“…唐家老爷子是教育系统的老干部了，从县教委退下来，多少还有些香火…为了不惊动唐家的人，我特意找了五里铺乡中学的老师问的…”
“…说唐建忠跟那个华姓流氓，是一起插队的同学，当年关系不错；更重要的是，华流氓的女儿就是唐建忠现在的养女…”
情况搞清楚了，主任一家心里都挺膈应的。他们不觉得唐建忠这一出多仗义，反而觉得这人拎不清，是个糊涂蛋。
主任老婆更是埋怨道：“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糊涂东西，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子去他家补课。”
他儿子倒是不在乎：“糊涂就糊涂呗，咱又不是跟他过日子，他就是以老师，能教课就行了。”
主任能做到这个位子，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他想的更深一层：
“唐老师收养这女儿都十几年了，他来一中教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突然就有人把这事儿给挑出来了呢？那给你报纸的人，你还能找出来吗？”
他儿子摇头：“完全不认识，也不眼熟，不过，他好像是往楼下跑的，不是高一就是高二的吧。”
主任表情阴沉，没说什么。几天之后的午休时间，他秘书就带着他儿子进了一中档案馆，桌上放着几本档案：
“你看看，那天来找你的是哪个人？”
主任儿子一眼就认出了塞报纸那小子：“就是他。”
秘书点头，拿走了那本档案。
“…五里铺乡，老爹是生产队书记，老娘是乡里的妇女干部，表叔是生产队的会计，原来如此，这就是华流氓那受害者的儿子呀。”
主任让秘书把那档案还了回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了半天。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去年市里的中考状元，竟是这唐建忠的亲侄女，而且他侄子也在一中。要不是出了这桩蹊跷的事，他索性让人把一中里所有是唐建忠老乡的人都查了一遍，都发现不了这事。
家里有这么争气的晚辈，竟然同事领导没一个人知道的，说明这两家人的关系一般啊。再联想到，唐建忠第一次求他帮忙，是替他们乡长的侄子转学说情，根本就没提自己还有个侄子，这主任的表情就颇有些微妙了。
不过，虽说掀出唐建忠的老底，他挺膈应的，但到底是做大领导的人，城府就是不一样，唐建忠教书还是不错的，所以他让儿子还是该补习就去补习。
说来也怪，他儿子本来在唐建忠家呆得挺好，跟老师家一儿一女处得也不错，主要是芍药活泼可爱乖巧，他也乐意逗一逗芍药，算是繁重课业中的一点乐趣。
可自从知道了芍药亲爹是流氓**犯这件事，他再看芍药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了。
倒不是说会打架斗嘴，但他毕竟是个官二代公子，老子在锦江市也是数得上的实权派，人不坏，但一般官二代那种邪性瞧不起人的臭毛病还是有的，知道芍药的底细，就再难把她当妹妹看了，有时候脾气上来了，难免就有些轻挑。
除了唐芙蓉一家，芍药身边的其他人对她都是人见人爱，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养父的这个学生都是把她当妹妹疼，所以芍药也不怵他，当即小嘴叭叭地跟他怼了起来。
那主任公子眼神一冷，顿觉受了羞辱，随即摔东西走人，留下唐家父女莫名其妙地愣在那里。
唐芍药委屈得不得了，满心要等着“大哥哥”给她道歉。
谁知道歉是没等来，几天之后，主任亲自打电话过来，说现在孩子精神压力过大需要休息，最近还是都自己在家看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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