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山脉地处赣地西南,再往南就是十万大山, 进入粤桂之地的门户。
那里是西南夷的地盘, 据称有三十六山王、七十二洞主, 民风剽悍, 深山里的村寨甚至都不通汉化,外人若是不知深浅就贸然进入,往往九死一生。
坪山连绵起伏、遮天蔽日, 有铁矿的山体正好在抚州境内。李祯带着一队精锐人马,从抚州城出发, 扮作商队,一路走走停停, 一边卖货一边向当地人打听消息,花了大约十天走到了坪山外围的白水镇。
白水镇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一收到李祯的信, 杨廷华就以出门游学之名跟山长请假, 带着心腹亲兵提前赶到白水镇,租下一处民宅。
士别三日,杨廷华从前大大咧咧的公子习气早已褪去,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初露峥嵘。
这宅子周边住的都是殷实人家,环境相对安全可靠, 宅子里有地窖可以存粮, 有一处侧门一处后门,后门开在一条小巷中,进入方便不打眼。杨廷华甚至提前买了一车粮食和十只羊、二十只鸡放在院中, 省得每日出门大规模采购惹人生疑。
李祯看他安排得妥妥当当,啧啧称奇,“你这地方找得不错,东西备得也齐全。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杨廷华嘿嘿一笑,并不居功,“都是跟师傅学的,他老人家走南闯北多年,跟我说了许多江湖门道。”
“咱们现在怎么办,什么时候去找铁矿?”
李祯摆手:“此事急不得,我这次来带了几位寻矿的好手和向导,咱们得从长计议。”
连续几日风尘仆仆地赶路,须得好好修养几日、养精蓄锐才可入山。吃过饭,李祯让手下的兵士们都去休息,只留了几个心腹在房中商议计划。
烛光下,李祯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山川河脉历历在目,形胜细致之处不下兵部舆图。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此地名为凤凰岭,铁矿就在凤凰山深处,距最近的镇子也有三百余里”又指了不远处的另一处,“这是七十里之外的一座山,山上有峒人村寨,那里的峒民经常下山找汉人换布匹、盐巴等生活物品,很是悍勇。”
“刘居士当年云游四方时,正好遇上那峒人首领妻子难产,居士医术高超,救了他妻儿两条命,那峒主感激,允许峒民们跟居士做生意。这些年下来,咱们童叟无欺,给的货都是质量上等,峒民也信任咱们,有这交情在,咱们想在峒寨落脚不成问题。”
杨廷华点头,凤凰岭地处深山,他们此行有两百号人,如果把据点放在山外的镇上,不仅容易暴露,而且战线太长,粮草潜伏都十分不便,能借峒寨的地盘落脚,那是再方便不过了。
这个时候就知道刘居士广交朋友、施恩于人的好处了,不是她二十年前结下的善缘,今天哪那么容易打入凤凰岭内部?
“这位刘管事是刘居士家中老仆,经常代表刘家和那峒主交易,有他在,咱们落脚峒寨不成问题。另外,夷语你们学得如何了?”
杨廷华道:“我和手下的这些兄弟跟他们粗粗交流,问路、买卖、等话不成问题。”
李祯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此次进凤凰岭,不为占矿,只为打听虚实,谢咏是跟什么人联手占了铁矿、矿上有多少人、出产如何、矿石都去了什么地方,消息一到手我们就走,不可打草惊蛇。”
众人纷纷称是,接着李祯又和杨廷华等人商议了几处细节。
他们决定留下八个人在镇上,既为探听消息、收集信息,也负责撤离的接应,留下的人务必搞清楚这镇上有几股势力、几家大户,分别是什么来头。
剩下的人兵分两路,一路自西向东、一路由东向西分别从两端接近凤凰岭,自西向东的那一队由李祯亲自率领,在峒寨落脚;自东向西的那一队由杨廷华带领,在山林中扎营、需不断隐藏行踪,两队合围,争取把凤凰岭周边的地势和人口都探查清楚。
作为一个开挂的穿越者,李祯把简易版的望远镜鼓捣出来了,名曰“千里目”。不仅如此,□□、地雷这两种穿越人士使用率最高的冷□□也被他用图纸加原理,让工匠们做出来了。。
现在,李祯的手下,每十人为一什,每什配备一支“千里目”、五发地雷、人手一支□□,每什还有一个会简易包扎和急救的卫生兵,配给一个急救包。
这一套装备,加上平时千百次的训练、烂熟于胸的配合,绝对是精英级别的战斗力。所谓百战之兵,是要在真刀真枪的实战中拼杀出来的。现在,他们装备有了,练兵也练了,是骡子是马,就靠下场一试了。
事不宜迟,定下计划、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祯和杨廷华分别带着一队人马出发。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李祯才带人赶到峒寨,他们此行带来了峒人需要的盐巴和布匹,刘管事是峒主的老熟人了,这次又带来了峒人需要的好货,峒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刘管事向峒主介绍李祯,“这是我主人的一位子侄,要到这山里做买卖,借贵寨歇个脚,明日一过晌午我们就出发。”
那峒主大手一挥,十分爽快:“好说,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包你满意。”
“多谢头人。”
寨中的议事厅,一位峒人长者眉头微皱,跟旁边的人轻轻说了句话。
没想到,走到一半的李祯却停下脚步,回头用峒语道:
“您猜得不错,我们确实不是来做买卖的,不过也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找东西的。”
那老者悚然一惊,“你…你竟听得懂峒话?”
李祯微微一笑:“峒人会汉话,汉人也能学峒语,我们有句话:礼尚往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您放心,你们寨子和我姑姑是几十年的交情,我定然不会牵连到你们寨子的。”
那老人看他们一行皆是壮年小伙,而且各个有股子精气神,不像是普通的商贾,故而有此一问。
李祯早有准备,等的就是他这一问。
果然,晚间吃饭的时候,那峒主亲自来找刘管事,问他们这些人此行究竟为何。
刘管事把峒主引导李祯面前,“主人在此,您二位慢慢聊吧。”
李祯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坐下详谈。
“凤凰岭里有一伙贼人在挖矿,您知道吧?”
那峒主眼神猛地一缩,李祯不以为意,峒寨跟凤凰岭隔得这么近,就算井水不犯河水,也应该知道对方在干嘛。谢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邻居。
铁矿在这个时代意味着生产力和战斗力,没人不想要。而峒寨就在铁矿旁边却眼巴巴地看着铁矿被别人占走,只能说明他们打不过对方。但是,这么长时间,双方一直没有真得斗起来,说明其中有种微妙的平衡。
如果他猜得不错,铁矿和冶炼技术,谢咏绝不可能拱手相让,甚至这里面一条龙的利益链,谢咏不可能一个人吞下,但是用点铁器跟峒寨买个太平,他们还是愿意的。
“他们愿意以很低的价格,把铁器卖给你们,对吧?”
峒主看着李祯,眼中的神情已从早先的热情好客转为了戒备,李祯却毫不紧张。
“这是个好东西,但是以你们寨子的实力,未必守得住,且你们不会练矿,这就是你们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
李祯继续游说:“若你们愿意与我联手,助我拿下这个铁矿,日后铁矿的出产我分你们一成;若是不愿也没关系,你们大可以坐山观虎斗,等我拿下铁矿之后,那些铁器从前卖给你们什么价,今后还是一样,更不用说我们的盐和布匹,一直以来给你们的都是最低价。”
“你不妨仔细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复我。”
峒主抓了抓自己的胡子,眼神晦涩不明,“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这偌大的口气,说得好像能立时拿下这铁矿一样?”
李祯微笑:“不是立时,但总有一天要拿下。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您应该听说过一句汉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像这鸡冠山是您峒主的地盘一样,整个江西日后都是我的封地,这铁矿自然也是我的。您想想看,您的东西若是被家奴偷了,您会怎么做?”
这位峒主和长老们虽然会说汉化,懂一些汉人的规矩,但朝廷和地方、藩王和地方官、世子爵位那一套,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李祯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用来哄他是足够了。
再说,这些都只是个引子,真正能打动人的只有绝对的实力。
相信,他们展现的实力,会让这些峒人做出明智的选择。
给这位峒主留下一个结盟的邀请之后,李祯就带人离开峒寨往凤凰岭而去。
与此同时,杨廷华那边已经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战斗,俘虏了十几个山贼。
说是战斗,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以他们的装备和阵法,对上一般的山贼,结果毫无悬念。
除了一串捆成粽子样的山贼,杨廷华还救下了一群矿奴。这群矿奴各个脸上都被烙了标记、割了舌头,各个蓬头垢面、眼神麻木不堪。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人猛然蹿到杨廷华面前,背过身去,反捆在身后的双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笔画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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