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漆黑。
云丝薄被的褶皱因着里面的人一动, 相互磋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小片冻蓝的夜光成纱, 罩着江默小心支起身,不敢用力地压进她怀中去,手撑在她耳畔, 而她唇上的糖渍发了黏,糊糊的一片甜香。
见她半天没醒来, 他溺入失落,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犹是闭着眼, 终于感觉到什么, 有些迷糊地抿了抿,露出舌尖舔了嘴角一口。
见她舔过的唇面染上水光, 揭去夜色薄薄的一层亮, 依稀透出来饱满红润,包着一两分的小情绪, 循着水光痕迹, 他不高兴地, 轻轻舔舔占为己有,温热的气息湿重了她唇间的甜腻, 渐渐迷眩。
被她逮着的时候, 整只小竹子措手不及,发出了“嗯?”的一声。
别墅中其他的人都在熟睡。
云丝薄被是很薄,却抵不住两人拥抱的体温, 一节一节地攀高。
所以鹿安是被烘得热醒,后背发汗,凝视着他定了一定,便将他从身上拎开,等挪走了这一块磐石,胸腔透了一丝凉气,她才对拥在身上的人一望。
勾着她的脚踝,他神色沉溺着,渐渐清明的眸让夜光照得湿黑,像是巍巍欲试,正枕在和她同一只枕头上,浅陷着枕缎,头发朦胧,又凑近来,静然又期待着她能对他做些什么。
她遂伸出手,眠思倦倦地从他臂下,按住他背脊,仿佛被他的体温蚀化,涩气上涌,才觉得非常难过。
“阿竹……”
这样清瘦的身骨,是过去漫漫寂长的岁月里,她求不得的温暖。
泪水冰凉,浸湿了他衣服,将他烫的窒息了一瞬,在她的发顶上,气音焦灼喃喃的唤起她,比她抱得更紧,最后鹿安迷迷糊糊,从那断续的呢喃中,听出了很模糊的哽咽。
之后她光是顾着解释,有意放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阿竹,我没事,不是你的原因,别哭……”自己也不再哭,恍惚地在他的怀里,梦游一样扶到他脸庞,凑上去亲了亲。
夏末至初秋,昼来的愈发迟。
天光未明,庭院葳蕤的带着露,细亮一颗又一颗,尤其是秋季盛放的桂花,汲足了水分。
一笼屉的桂花白糖包子,蒸出的香味更是馥郁,想到素来早起的张姨,鹿安清醒,一睁眼对着正发着热的胸口。
两手还放在上面,隔着衣服触摸到熟悉的柔韧,她吓了一跳,这下记起了。
这浅浅一动,箍着她腰身的双臂顿时收紧,把她抱了上去,和他平行,让她清楚的望见他眸底的沉色,指腹粗粝,磨蹭起她脸颊,刮得痒痒,忍不住令她弯了眼梢笑,只见着阿竹转而亲过来。
“安安……”
尝到了整夜过后残留的草莓香,证明她一直都在,但这一次他做不到安心。
“他们欺负你。”
不是疑问,清越的嗓音压沉陈述。
窗前一隅的晨色,鹿安注视着他,选择握上他的手,落吻轻浅,一一地亲遍男人掌心的纹路,眼角微抬,他方还溢着死气的眸颤了下,慢慢雾气氤氲,一言不发地承着亲啄,连带着后脊引发轻颤。
目光不受控制,湿漉漉的落定她颈下,他最为惊奇的起伏上。
下一秒,“咚咚”两下敲门声。
粘缠的气息惊的一断,鹿安猛地拽上被子盖紧,摁着他脑袋塞进里边,门外,林书文的声音传来,透着没睡好的沙哑:“安安,醒了吗?”
与此同时,满手柔软的发,像逮住了一团软乎乎的小竹子,她喜欢的揉了揉,那脑袋就动了,猝然咬着了她手心,疼的她“嘶”了一声,咬着她的力道便轻了轻,小小地忿忿地咬,学着她亲吻他掌心的顺序。
鹿安眼里带着笑意,趁外面的人快耐不住开门前,语声冷轻:“你还想做什么。”
门柄转动着立刻停住。
隔着一扇门,男人低沉的解释:“……安安,九点钟舅舅会过来,你早点下来吃饭吧,张姨做了桂花白糖包子,还有奶黄包。”话语间晦涩有,甚至是罕见的,多了一丝局促:“别再生气了。”
鹿安没答应,云丝被里的热气扑面袭来,倏然一下,修长身躯席卷着灼热隔着她单薄衣衫发力箍紧,拖进了被子里去。
而她下意识挣扎的手,让他钉牢了手腕,慢慢十指交扣。
他指骨还绷着,透着发虚的意味,不过一刹那,就不管不顾又紧了桎梏。
起床时时间还不迟,阿竹带来了她的手机,只是行李,他只带了重要的部分,至于被她藏在行李箱暗包的银环,想他是没有发现,才没有带过来。
得知他能找到这靠的是傅老的帮助,对于傅老使用的手段,鹿安觉得十分惊奇,旋即听他提起了晌午,那位老人家要请他吃饭,便着手拉了他到窗子前让他坐,找出剪头发用的梳剪和领围,动一动剪子,找找手感。
京北城的傅家……
她以前略有耳闻,听说他们从事的是房产及证券两行,经久不衰,尤其近年傅家的房产股票炙手可热。
既然要见那样的人物,她再怎么不放心,怕短了他头发衬出一对眉眼专吸引女孩,也只能动起剪刀,那就剪短一点点,至少显得明澈些。
“阿竹。”鹿安梳着他碎发,一边动剪子,细细碎碎剪下杂毛,问:“正装带了没?”
断碎的发落到他颈后,他不大舒服,直到她轻轻一吹,断发飘开,他还在出神的盯着脚前,毛毯的长绒簇在脚趾间,他轻踩了踩,冷白的后颈则微弯着,泛出一片干净,经她一吹后,像是从深处打了个激灵,挺了挺背,她顺手摸一把他头发,小竹子便开心了,抿出的唇线扬着舒惬。
那一仰头,还可见他的睫薄亮,沐在窗前的日光。
落在她心上。
九点之前,舅舅一家已经到了,窗户下的庭院花枝葳蕤,远远漆黑的栅栏门,一家三口从车里下来,她端着一盘早餐,一满杯温水,阿竹站在窗前,等转过身,她长裙温香,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不怕毛毯脏,家里会有阿姨定期换洗,她让阿竹搬来了座椅,在椅子上摆上早点碗筷。
十个左右的包子,江默喝了水,夹起一只咬出奶黄时,眼睛微微睁大,一口一口的尝着奶黄绵密,隔着一张凳,她端着碗肩颈伏下去几分,看得他一怔,倒映在细边的镜片上,而后,连着耳廓渐红了。
发觉对面的小竹子磨磨蹭蹭,要挨过来,鹿安停下筷子,坐了过去:“快吃,舅舅来了,一会我得陪陪他们,不然拖得久了,他们全得上来。”
他才歇下来。
舅舅的来意并不是探亲,她端了餐盘下楼去,听见他们聚在茶几前聊着,小包子坐不住,一听见她下楼的步声就蹭地从沙发跳到地上,待她将餐盘放进厨房,小包子一扑,团进她臂弯使劲地拱着:“姐姐姐姐……”
说来这小孩这么黏她,大抵是舅舅舅妈总是繁忙,经常会拜托她托管,不是在这,就是在她的酒店,而酒店又什么好吃的都有。
她不想去沙发那,蹲下身牵着小包子的手手,他正笑着,有点皮气的说:“姐姐,林哥哥说要带我们去游乐园喔,他说你同意了,我知道姐姐不会骗我。”他脚底蹭蹭地板,声音小了小:“我好久没去过了……”
舅舅一家在医院工作,下楼的时候她分明听见,虽然上午没有工作安排,但十点钟后,他们要去参加外科研讨会,主持研讨的导师带了他们院最拔尖的人才。
——陆淮深。
理理小宝的衣服,起身牵着他,对上来自沙发上那一道灼灼的目光。
见她看过来,林书文索性坦荡凝视,便看见她唇瓣开合,不知道是对着他,还是对着小宝回答,说出了一个“去”字。
天蓝晴朗,倒是出游的好天,他想着“蘸糖吃”策略,却不知小姑娘爱好怎样浪漫,最终就只带上自己做的面包,换了身跟她颜色相近的服装,素色为主,衬着轮廓原有的温和,或许真的愉悦,从眉宇溢出来,走到车前,低眉浅笑着抱起小宝看她。
知道她不愿意坐副驾驶,于是把小宝安排进去,系上安全带,回头确定了她也系好了,发动引擎,点开了行程导航。
小宝不安分,脚够不着地,蔫唧唧的开始瞎扑腾:“林哥哥。”
“嗯?”
“为什么我不能和姐姐一起坐,是不是她不喜欢我了?”
云线雪白,后座的车窗半开,夹带着风声,小孩说的话格外的低。
他抬头望向后视镜,她半个身子倚车墙上,撑着腮,简单扎起的长发被风扬,从来不曾看他,沉默了一时半会,他轻敲方向盘,低声的道:“你爸爸没和你说过?当三个人乘车的时候,后座是留给最重要人的。”
“安安姐姐——”
林书文笑笑,腾出一只手,捏了把小家伙的脸,后座里仍是没有声息,他说:“是哥哥最重要的。”
一大一小在前面说着话,她没听,靠在那困了一会。
答应他们出来,是为了助阿竹离开,她叫了一辆车去了家里帮忙,打个幌子接阿竹出来,送他去傅老订好的饭店。
其实她不想动,到了游乐场,面对小家伙非要玩的过山车,她踯躅着不肯,小家伙就高高举着林书文做的面包,要她吃完一整个,才允许她略过这个项目。
鹿安想了想,擦干净了手,掰下一口吃,剩下喂给馋了许久的小包子,作为林书文的小帮兵,显然他是忍着饿,必须完成哥哥指派的任务,见着她好歹吃了一口,他立刻一跳,眯着眼兴高采烈地解决了剩下的。
周围人群的其中一处,在一棵树的后面,一双空黑的眸怔怔的睁着,盯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看了全程,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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