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人多, 旋转木马外更是一圈一圈的家长。
当小宝提出要玩的时候,林书文微皱着眉,第无数次想着干脆派人接走这磨人的小东西, 可是又明白,小宝一走,她决计不会留下, 于是买了票进场地里,侧了侧身。
她倚在护栏上, 倒没有躲避他注视的意思,望着他, 那小小的梨涡浮着柔光, 是秋阳晒不化的一片霜花,比庭院过雾的花枝清软, 像是能见底, 其实隔着许多的东西,藏在了日影里。
熏风温凉。
她离得这样近, 也这样的遥远。
再一次, 他想将身旁的小东西直接扔掉。
当体验全了小孩喜欢的项目, 小家伙谨记着他们商量的计划,脚底一快, 转而去牵了她的手, 拉着朝鬼屋的方向去。
“姐姐,我想去那个鬼屋看看,听说有僵尸, 会咬人。”小包子说着,不清楚是兴奋还是害怕,瑟瑟贴紧了她的手背,一边拽着直直奔过去:“你要牵紧小宝,不能松。”
“不能松?”鹿安抿了三分的笑,作势要抱他:“那姐姐抱着你。”
“小宝。”
一听那低沉的声,小包子一抖,赶紧顺着哥哥蹲下的姿势让他抱起来,稳稳坐他臂弯上,觉得好险,心里舒了一口气,要是刚才被姐姐先抱着了,那一会她害怕,就没有空出的手让哥哥扶。
鬼屋前排着队,有人侧目,就见似一家三口抢眼的搭配,英俊年轻的男人抱着小孩,褪去温和,眼神堪称沉狠,几个正打量着他们的人猝地一吓,尴尬挪开了眼。
走进鬼屋,光线转暗,红绿交间的明灭。
人声渐渐的稀疏了,两条出口,林书文刻意选了最难的一条,不清楚绕了有多远,后背传来寒意。
以为是跟先前一样的僵尸演员,他想也不想准备避开,就是一霎那,呼吸猛窒。
被勒住了脖子。
他还抱着小宝,仓皇凌乱地只来得及撒手,抬起手准备应对,风声掠过,凌厉的拳风击中颚骨,猝不及防袭来的剧痛,又捶的他错愕,接着所有的剧痛聚集在手腕一片,那人竟然是攥着他敲击在地上,气力奇大。
显然是粗活做了多的。
地面是水泥的材质,刻意做出砂砾起伏,扎进皮肤里,骨骼闷响,如同一门心思想要毁了他右手,疼的几乎没剩了知觉。
狭长过道,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是鹿安自己的,抱着啼哭的小宝疾走,找不见出口,黑黢黢的透着闷热,闷到心底里抽出一丝悸,捂着小孩的眼睛索性停在原地,将他小心放下。
转过身,再也不动了。
熟悉的身影从阴影出现,眸黑的,令她心惊肉跳般安静的病态。
小宝看不见人,哭得更大声了。
看她揽着孩子,还是个男孩,他这才有了知觉,慢慢握上她手臂捏了一捏,她还是不理,摆明在两人间画了一条明晰的线,他没有办法,垂放下手,渐渐,整只竹巍巍地探着叶子,仍然想沾沾那条线。
红色的暗光在她眼前流动。
白衬打底,修瘦的骨架,眉骨惯常静隽,浸着低潮,凝了越发浓的郁气。
隐隐急了起来。
烧烤小哥伤的最重的地方是喉咙,因为他不想小哥告密,告诉她曾经他自杀过,适才他重击林书文的右手……哪怕是一报电击之仇,这只竹,也一定,看见她吃了林书文做的甜品,那包装用的是保鲜袋,加上小家伙赞不绝口,夸林哥哥手艺好。
他离她很近,鹿安眨眼,目视他快压抑不了的情绪。
出口其实就要到了,走进了光,视野豁然开敞,过山车的场地高峭,树尖上掠过一阵阵尖叫,在排队时见过鹿安和小宝的几人,看着他们出来却惊呆。
她身边,好像换了人?
看上去半点不可怕,只觉得清澈,然而他眼皮一抬,不动声色,瘆的人心里打突。
鹿安浑不觉,回身后阿竹正静静看着她,深底发亮,她走上前一步,如常地理起他头发,声音不自觉放柔:“你现在赶紧去忙你要做的事,我马上就回家,回我们住的地方,等你好了,我去接你。”
一哄,他就忍不了,眼尾肉眼可见的开始泛红。
不像林书文在时,她笑容隔着一层虚的,现在比秋光潋滟。
江默心头滞紧,摸到她的手,如愿交扣,不开心,又舒服地忍不住翘起一个角,吻在她唇上无声应答——好。
最后,软软依赖她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力,站得直了:“粤菜餐厅……”
掐着她指尖揉又揉,觑见她沉思,半晌一闪灵光,笑了出来,尾音上翘的裹着温柔情感,真情实意:“好,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去我们约定好的游乐场……约会。”
约会。
她叫来的计程车上,江默一直惦着这个词,当初她送自己的游乐园门票,迄今保存在一本书里,书上写着约会的常识,他没读完,又想,她说她马上会回去,点亮手机摩挲。
没有短信,机壳被他捂得热了,到了饭店前,迎候多时的年轻人上前来,替他拉开车门,并负责引路。
“江先生,请。”
出了电梯,走廊垂泻的流光生辉,散碎铺着屏幕闪闪的亮,他抠着按键,默默想着距离她说回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七分钟,机身就震动,她发来了短信和照片,证实已经在卧室,但不是他们住的小别墅。
江默放下手机,方抬头,陌生的年轻人推开他眼前的橡木门。
茶室恢弘而精巧,能让视线一路无阻,穿过宽窗眺望江岸。
江波滟滟,红楼船影都被洒上了浮金明碎,越南芽庄的沉香飘荡,有一种百年前商埠的繁华,说起商埠,通商的十五岸城市里包括了这一处口岸。
他看向桌上燃的香,香炉是明朝万历年。
再怎么想,迟迟的目光没有向着人身上去,桌后的老人反而饶有兴致,在他所认识的鉴古人中,如斯端整,毫无心机可言的,鲜少见过。
老人一身唐装,带着浮事新人换旧人之感,慨叹出声:“坐吧。”话落转去砌茶,杯盏递给他,见他坐得亦是拘谨,不轻不重牵了个由头,笑:“这是雨前茶,叶身薄短,香气张扬而味苦,虽不及清明前的茶叶细嫩,但人有所好,这雨前茶一泡,鲜浓耐久,气味香烈先于夺人,这才让我注意到了它。”
既想赢人,便需要有贵人提供这个契机,试上一试。
不然,谁人能知这叶身浸后,气味是香烈,或是平庸无奇。
听傅老先生娓娓而谈,江默眨眨,端起茶盏,垂首浅尝,入口的瞬间尝到满满当当的苦,青瓷上净长的指节捏的发白,小竹子暗自地发起劲,忍到苦涩过去,放下茶盏,再也不碰了。
热气缭绕,蒸出一线清雾。
他坐不住:“我……”
傅老先生邀请他入职一家公司,工作内容是鉴定古董,虽然老人家没提其它,可是他隐隐约约猜到,除了安安说的房产证券,傅老个人应是有家能赚取暴利的古董拍卖私营。
“江先生。”
声调微叹,老人搁下茶盏,侧目向着江水蜿蜒的白练,似乎所有心事尽藏在眼角皱纹,弯的温蔼:“这一盏雨前茶出自湘西,据我所知,离你们江止村并不远。”
那很轻的笑声,似乎下一句,便要牵到风土人情上。
然而话音一转,老人的眼皮略略抬起,从容不迫的回来:“江止村是你出生的地方,后来你跟着你父母搬了家,去了络田乡——”伸手抚上香炉,轻拭着不存在的脏污:“遇见了被拐卖的鹿家孩子,鹿时。”
“江先生的父亲亡故何由。”他轻笑:“我这一查,查出来是跟鹿时有关。”
沉寂一阵,茶汤变凉,老人家赏着这明万历的青花炉,轻轻挥去断了缭绕的烟,细细半截绕过他的手,弯出虚柔的痕迹,往上烟线纤细。
老人的指甲整洁。
“你时间不多,我何尝不是。”
江默一震。
那些话清清楚楚,太阳穴炸出空白,受着排山倒海的跌宕,窗外有风,凉凉的卷过,勾着冷腻如噩,僵在桌上的手虚地要握住什么,握紧了片刻,一分一秒,那气息渐转,解了力道。
拿出带来的锦盒,他起身,从中取出傅老让他今天带来的金刚菩提,同样是属于安安外公的那串念珠。
果然,老人家见了它一把按紧了桌沿,挺起背,直勾勾盯着他动作。
仿佛视不见对方越来热切的神色,江默兀自: “安安说过……”
躯壳是空的,被一日复一日的执欲填满,才觉得能活下去。
眼睫压下,黑气欲流,濡深了投影将明光隔绝:“我们不会分开,她不会骗我。”把着每一颗他修好的菩提子。
手串的线铮然被他扯断,不止菩提,配珠都一水的翡翠,水头极好,一颗一颗,水盈地掉落到他手心,被他收握,再抬目,老人两边的颊皮愤然抽搐着,气的要闭气过去。
“这串念珠只有我能修好,傅老先生不如斟酌好了措辞,我再来。”
踩着灯光离开,脚步匆忙渐渐地远去了。
门没有关,不久前被他吩咐下楼接人的那小年轻进来,恭敬的躬了身子,问道:“老先生,要不要我找人把他截住。”
气还不顺,傅老紫着脸拍抚胸口,良久吁了一口,想了想,觉得有趣:“植类之中,有物曰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不要小看了他,这芯子里比林书文那小子还要狠。”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出了酒店,车流驶往的喧嚣,在她电话打来的一刻失了声,只能听见她话语间的软:“看来你是出来了,我马上过去接你,那串念珠已经送给傅老了吗?他怎么说?”
他唇息颤起来,小声:“……安安。”
气音从齿缝变乱,低而糯,眼眶涩的疼:“我想看医生,安安……”知道她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在招待所走廊上,他曾经隔着门板偷听到她的电话,而兰城离这较远。
想跟她一起,就他们两个人,躲一躲都是好的。
此时,远在兰城的心理诊所。
日头正好,客客气气送走了来复检的霍家小夫妻,现在许初年改姓了霍,医生想着,以为能松口气,冷不丁窜上毛骨悚然的奇妙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好几章时,鹿安给了阿竹一张游乐园门票,新建的,还没开门
许初年是另外一本书《他又炸毛了》的男主,本姓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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