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奶奶招呼着两人坐下, 并第一时间握住了林沐心的手。
老人家的手有些粗糙, 但干燥又温暖。就在这温暖覆盖住林沐心手背的瞬间, 她忽然想起了一幕模糊到几乎快消散的画面。
曾经也有一位老人, 这样握着林沐心的手。
“吃了没呀？鱼儿，你去我床头拿盒子，里边有糖……”章奶奶没了牙齿，说话有些漏风，但是还是能出里边和煦的暖意。
“奶奶，我们吃了饭。”章豫把饭盒里的饭菜拿出来。
鱼肉羹, 豆腐鸡蛋羹, 香菇虾仁滑, 和冬瓜排骨汤。
主食是一碗玉米饭，金黄的玉米点缀在雪白的米饭上, 属于谷物的清香扑面而来。
也许是这温暖的米饭清香和檀香混在一起刺激了林沐心的鼻子, 她眼眶倏地红了，
泪意止不住的冲上来，林沐心急忙低头，仔细看着老人的手。
沟壑交错, 是一双年迈的手。
“怎么了？”章豫有些慌乱的声音响起。
他没听到林沐心说话，转头就看见她眼里的泪打转，不免有些担忧。
林沐心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笑道：“没事啊，没事。就是被热气熏了一下。”
可是饭盒里拿出的菜肴离林沐心那么远，怎么可能被热气熏到。章豫没有拆穿她这个拙劣的谎言, 还笑起来：“吓我一跳，等着，我去拿糖给你吃。”
他起身照着章奶奶说的，从床头盒子里拿了糖出来，剥开糖纸往林沐心嘴里塞了一个。
甜度很低的糖，颇有韧性，舔到最后还剌舌头。
偏偏这样的糖果林沐心居然还吃得很认真，腮帮子都鼓起来，一会儿滚到左边，一会儿滚到右边。
章奶奶吃了点饭，就迫不及待问章豫：“心心喜欢吃什么呀？”
“她什么都喜欢吃。”章豫笑眯眯答。
“哦哦，这样好，这样好。”章奶奶也笑眯眯的点头，颇为满意。
林沐心也笑，没有说话。
“心心现在还在读书呀？”章奶奶又问。
“对，在首都大学。”章豫替她答了。
哪知章奶奶还不开心起来，一拍章豫，小怒道：“我问心心，又没问你！”
“奶奶，我在首都大学念书。”林沐心便主动开口说道。
“首都大学！”章奶奶眯着的眼睛都亮起来，“首都大学好哇，以后念出来做大官！”
林沐心便安静地笑起来。
章豫又道：“奶奶，心心赚大钱不好吗？”
“也好，也好。”章奶奶十分卡辛，说什么她都好，“赚钱也好，做官麻烦，麻烦事儿多！”
看这样子，就算林沐心说她现在下地，章奶奶也能点着头笑眯眯的说好。
这种感觉让林沐心十分受用，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在踩着，整个世界都柔软起来。
在轻慢的檀香味里，一老两小低声说着话，时光也仿佛在他们身边缓缓停下。
直到章奶奶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林沐心看了一眼表，才惊觉居然就下午三点了。
章豫将奶奶扶到床上睡下，又点燃了一支线香。
林沐心则在一旁收拾碗筷装进饭盒，继而轻轻打开门。
外边比屋里要冷上不少，她轻轻打了个寒颤，章豫便快步走出来，返身关上门后牵起她的手。
“是不是困了？”章豫低声问着。
林沐心自动自觉将饭盒放进他手里，慢慢点头。
是有点困了，章奶奶房间里十分暖和，她也被老人家的困意所感染，眼皮子有点撑不开了。
章豫便拉开一旁书房的门，拥着林沐心进门去。
书房里放了一张小床，看着之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休息过。章豫柔声道：“平日我在这里办公，有个小床在这边，你睡会儿吧。”
他知道林沐心应当是很早起来做的那些点心，这会儿估计都困得发懵了。
果然林沐心并没多问，慢慢在那小床上坐下。
章豫半蹲下来看着她半阖的眼，忍不住凑近吻了吻。
之后，他便将她按倒，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唔……”林沐心哼哼着，“不睡了……”
嘴上说着不睡，但她眼睛却闭起来了。
章豫瞧着好笑，看了她好一会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林沐心睡着的模样，很乖巧，严厉的意气全被藏了起来，像个小孩一样。
过了片刻，她彻底睡过去，下意识地换了个蜷缩的姿势。
这下，她更像是一个小孩了。
门外忽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章豫起身拉开门，见李姵晗站在外边，朝里张望。
“睡着了。”章豫小声道。
李姵晗拉着儿子出来，自己进去瞧了瞧，又笑着出门来。
“等晚饭再喊她吧。”李姵晗说完，目光中又带了一点怜惜，“鱼儿，你瞧她睡成一团。书上说，有这样睡姿的人都很没安全感，心里很孤单的。”
她说这话，是希望告诉儿子，要好好对里边那个小姑娘。
李姵晗这也是自己久病成良医，一些心理学上的书，她全都看过。
章豫心中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走吧，你爸还有事情跟你说。”李姵晗又道。
母子俩下楼去，章北廷正在客厅里喝茶吃点心看电视，见章豫下来，便问：“你奶奶怎么样？”
“奶奶很喜欢心心。”章豫难得温和的回了他爹的话。
章北廷脸上笑意稍纵即逝。
章豫走过去坐下，把茶几上点心朝自己扒拉了一下：“少吃点，都没了。还有好多是外边买不到的呢。”
“你老子吃你几块点心都不成？”章北廷眼睛一瞪。
眼见着这两父子又要吵起来，李姵晗是无奈又好笑，忙道：“你不是有事情要和鱼儿说嘛？”
章北廷把手里最后一块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吃完了才道：“对，之前你表姑不是来了么？”
“你怎么把她哄回去的？”章豫自己拿了一杯茶，吹了吹茶梗，喝了一口。
“还能怎么样。”章北廷翻了个白眼。
棍子都提出去了，自然是乱棍打出去啊！
虽然没有真的打他们，但表姑一家子还是狠狠地被吓到了，随即他们就回忆起以前章北廷还在军中时，说一不二的作风。
这几年章北廷的性格被李姵晗给磨圆了，人也好说话了，这些人就忘了章北廷身为章家的老大从来不是吃素的。又见章北廷能在饭桌上被儿子撩面子，就抱着想法再来试探。
结果自然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章豫听着颇为满意，闲闲地随口道：“昨晚你还能忍，你老婆都给人骂了你都能忍。”
又被儿子给糗了一顿，章北廷没话可说。昨晚那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奶奶也在桌上，他顾着面子不好发作。章北廷可不像章豫这样一身轻，他算是家里的大家长，总得考虑家庭和睦的。
谁知道章豫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该摔筷子摔筷子，该走人走人。
想到这儿，章北廷就想起之前中午自己提着棍子出去时，表姑跟自己说的话。
“你儿子骨头硬了，可他也不想想，现在他哪样不是你给的？我说大哥，也就你夫妻俩脾气好，千万别养个白眼狼出来！”
杀人诛心，这话挑拨之意和其明显。章北廷当即红了眼，一棍子照头就要给砸下去。
表姑吓得摔了一跤反倒躲过了这棍子，接着被她丈夫儿子女儿给扶着，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对了，咱家公司好像还有她股份。”章北廷想起了这个。
章豫在心里一算，点头道：“对，怎么了？要把她踢出去？”
“踢。”章北廷声音沉下，终于有了以前的气势。
“爸你可想好了，咱公司现在是赤字。你要把表姑踢走，她可还得赔钱给咱们的啊。”章豫架起二郎腿，一边嘴角勾着，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抽。
章北廷冷哼一声，沉静道：“这事儿交给你了，过完年你来办。”
“行嘞。”章豫浑不在意应了，继续喝茶。
三楼。
林沐心是被一阵鸟鸣声闹醒的。
她都好久没听到鸟叫声了，首都的冬天四下肃杀，鸟儿都去南方过冬。
那鸟啼声婉转，林沐心醒来就发觉自己躺在书房的小床上，呆坐了会儿，她才想起事情原委。
自己太困了，竟然在章豫家睡着了！
一想起这个，她脸颊就发烫。幸好鸟鸣声拉回了她的神志，林沐心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床，就见正对书房外的书上正挂着一个个鸟笼子。
好几种鸟儿正在里面蹦跶，树枝上还缠着挡风的帆布，以免它们被风吹得生病。
林沐心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以前章豫说过的话。
敢情章叔叔还真的喜欢提着鸟笼遛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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