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在众人集火的目光中,拎着包袱跨进门槛,看了一圈儿只有一张空桌,坐下后,听着同窗们的闲聊收集信息,分辨各人的身份。然而仅片刻,他便觉出了不对。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他这个位置,前面是太子,他身份超群,自成一排,这无可厚非。第二排有三张桌子,左为上,坐着大皇子,没毛病。中间是他,右边是三皇子,这就有问题了吧?但更有问题的是,堂堂七皇子竟然被赶去了第三排,和一众伴读混为一体!这尼玛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么?
就算他是他未来的那啥,让着他点是应该的……呸呸呸,我在想什么!总之,这座位太拉仇恨,趁着先生还没来,必须立刻改之!
想到此,高辰‘腾’地站起,再次成功吸引了众人目光集火。在一众人探究的注视下,高辰离座,转身,两步走到七皇子座位前,拿出平生家教的巅峰状态,微笑、躬身,用最温柔的口吻,说:“殿下,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
项璟翻书的手顿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向他看来。那双眼中明明没有感情,高辰却仿佛看到了雪山崖涧上潺潺流淌的烈泉,清澈中带着对世俗的剔透。
和这双眼对视,令高辰莫名想躲。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双颊已浮上粉红,如春季随清风飘扬的桃夭,此种情态落在旁人眼中尽是无法言说的娇艳。
其实,高辰这会是真实尴尬,主要是七皇子这个反应,八风不动的,他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殿下,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还担心七皇子继续不回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加了句“如果你不方便,那我,我自己搬着桌椅去后面坐也行。”
“不必。”项璟说完,便起身,利落地收拾书卷,“我和你换便是。”
高辰松了一口气,露出今天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来,对着七皇子深深一揖,“多谢殿下!”
“不必多礼。”
两人达成共识,项璟收拾好东西却没有坐到高辰前面的座位,而是走到第二排最右侧三皇子座前,对着那张空桌一伸手,道:“三皇兄请。”
三皇子哼了两声,没有动。而是赖在座位上,扭身对高辰道:“如雪,你今日怎么了?你是厌了大皇兄吗?连我也不挨着坐了?”
高辰简直想笑,还没说话,就听大皇子嚷嚷道:“如雪明明是厌了你,你竟好意思扯上我了?”
“皇兄这说得哪里话,我只是实话实说。”
眼看又要没完没了,太子本想出来调解,口还没张,就又咳了起来。而三皇子不起身,七皇子就没地方坐,看他抱着笔墨纸砚站在一旁越发像个小可怜。
场面一度混乱,高辰简直没眼看,内心疯狂怒吼‘你们两只小学鸡快给老子停下’!嘴里却被迫口是心非,道:“我分明是想坐在后面方便给前座的殿下捶捶肩、松松骨!”
此话一出,三皇子连书都顾不上收拾,一屁股就横着挪了过去。大皇子反应慢了半拍,没抢到‘宝座’。满脸不屑,内心却想着来日方长,待我明日扳回一局,一定比老三来得早,不就是抢座么,切!
项璟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落座前,淡淡的扫了高辰一眼,没想到高辰也在看他,还对他灿烂一笑,弄得他有些不自在。僵硬地扭回头,落座,执卷,却好半天都没再翻一页。脑子里回想起高辰刚刚说‘想坐在后面,是为了方便给前座的殿下捶捶肩、松松骨’?那他——
唉,随他怎样,与我无关。
大夏国为皇子授课的讲师为轮值制,以一旬为限,每月三人。每年十二人。今日正值轮讲日,该到文渊阁大学士付隆授课了。而巧得是,皇子伴读四人中便有付学士家的五公子叫付流生,他与高辰同岁,今年十五。生得面白乖巧,一看就是又软又萌又好戳,今日他爹授课,他显得十分紧张,他就坐在高辰右侧,此时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背什么。
高辰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他左侧的另外两人,他记得原文里曾提过一个是鸿胪寺卿杜家仁的三公子杜合,相貌俊逸,文采斐然。另一位是礼部侍郎齐顺家的二公子齐素,中人之姿,擅长河防水务。
原文中他们这几个伴读各有所长,除了齐素命好,没有被指给皇子为妃,后来在工部大展拳脚之外,其余三人都因被迫与皇子绑定,后来因女主搞事,又被迫卷入夺嫡之争,最后不得善终。此时想来就觉得很是凄凉。
轮讲日,讲师之间难免也要交接一番,因此付大学士虽姗姗来迟,却一来就开始抽查学生作业。
高辰终于知道付流生刚才为啥背得那么卖力了,估计这小子一早就料到他爹会第一个抽查他,又怕答不上来给他爹丢脸,回去挨削,真是小小年纪生活不易啊。
前面的同学们答题水平参差不齐,七皇子和小杜合基本上是对答如流,三皇子、大皇子也算尚嘉,太子殿下免考,付流生临时抱了佛脚勉强也能应付,就是到了他和齐素这儿,问题暴露得比较明显——
大学士问:“太平盛世,何以守之?”
齐素:“江、江河湖海,分而流之,治而汇之,疏则通,洪来无防则溢,然——”
“噗!”
“噗噗噗!”
大学士拍桌,怒道:“本官素来听闻你只钻河工水图,今日真是开了眼界。治国之策岂能以偏概全?课后抄《韬略》十遍,三日后上交。”
齐素默默应是。
只剩高辰,他已做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准备。
大学士点他,高辰起立。
大学士问:“何谓齐家治国平天下?”
高辰暗喜,这题他好像会答耶!道:“父母妻儿是为家;万家组成国;万国组成天下。齐,就是在家要孝敬父母,与妻子举案齐眉,把家庭打理好了,才有精力报效祖国。而治大国就如管小家,道理相同,范围不同。也可以理解为在其位谋其政,各司其职,各行其道,天下天平。”
高辰一口气说完,内心有一丢丢得意。
然而,南书房里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大学士手里攥着戒尺,颠了两颠,勉强压下怒气,没有过来抽他。这个高辰是不是故意气他的?不是传闻里说学问是这南书房里最好的吗?历届讲师都树他为楷模,且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还经常用他牵制顽皮的皇子们,十年伴读一项如此,怎么今天到了他这儿,这高辰就摆了他一道儿呢?
大学士到底还是涵养打败了怒火,给了高辰评语:“所谓出口成章,辞藻尤为重要。平口白话那是市井的说书人,蹬不得大雅之堂。课后抄《尔雅》十遍,三日后上交。”
高辰刚刚的小得意,瞬间被抽空。再次体会到了作为古代人的不易,欺负我们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不懂文言文是吧?好,算你狠,老付我记住你了!我,我回去抄书还不行吗!呜~
一堂课上下来,简直精疲力竭。中间不能上厕所,不能喝水,不能开小差,不能打瞌睡。要一直端正坐姿,认真听讲,一个时辰才能歇半刻,直到两个时辰后的饭点儿,才能出门。
巳时正,皇子用早膳,伴读可随行用餐。用餐时间为半个时辰,之后回到南书房做文章,至午时方休。下午是骑射课,伴读可以不用随侍,不随侍的伴读这时候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从凌晨四点,到下午一点,一天九小时的‘皇家学校’,简直就像人间噩梦一样,对从小到大被放养的高辰来说,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这刻板束缚的皇宫,让他再多呆一分钟他觉得自己都要爆炸。好不容易熬到午时,高辰一秒都没耽误,完全无视了身后喊他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拎起包袱第一个冲出了南书房。
身心疲惫地走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他好像迷路了。也没关系吧,找个人问问路不就得了。于是,高辰又走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没有遇上一个人,嗯?感觉不对,高辰连忙原路返回。这次他涨了记性,边走边左右看,希望能记住一些标志性建筑。然后,在转过一座假山时,他撞人了。
“哎呦”!高辰毫无防备,惊叫出声。
被撞那人比他好点,起码下盘够稳,在他撞过来时,不但将他接住了,且只退了两步,便站稳。
一阵如冷泉般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高辰连忙抬头,看到了那张四平八稳的脸,是七皇子!高辰连忙挣了下,从被抱个满怀,回归独立自主。
“对不起七殿下,我没看清,我不是故意的!”高辰连忙道歉,为什么他迷个路都能碰到这个人,难道真是冤家路窄?!
本来,高辰飞快从他怀里挣脱,项璟心里就很不舒服,又见高辰边道歉边懊恼的皱眉,这点不舒服突然就成倍的扩大了。
项璟冷冷地丢下句‘无妨’,越过高辰就想离开,却没想到袖子突然被人拉住了。他回身,落入眼帘的是高辰不好意思的笑脸。
“还有事?”项璟问。
“那个,我好像迷路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走到宫门啊?”
项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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