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没开灯, 只有银白色的月光洒了一地,客厅的白纱被夜风吹得轻轻摆动。
简时秋肩背抵着门上站着,直到外头那一声电梯门开的声音响起时, 她才直起身子打开了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她借着明亮的灯光立在玄关打量起这个居住了多年的房子,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但却又不是真的陌生。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个房子到处都充斥着那个人的生活痕迹,玄关处的灰色拖鞋, 鞋架上的那几双比她大上一码的鞋子,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茶几上的水杯,阳台上晾着的黑色衬衫等等……
半晌,简时秋弯腰脱下高跟鞋, 习惯性地拎了起来摆上鞋架,做完这个动作的时候, 她明显愣了一下。她以前从来都只是随意蹬了鞋, 蹬到哪里算哪里,最多不过是第二天出门时再整理一下。哪里还会弯腰脱鞋, 更不会规规矩矩的把鞋摆回鞋架去。
这些都是那个被她赶回楼上去的那人的习惯,原来她在无意中跟着那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她想了想,抬手就将摆好的鞋子丢回了地上,踩上自己的拖鞋以后又狠狠踩了脚那双灰色拖鞋,冲去阳台把那几件不属于自己的衬衫全部收下来拧成一团丢在莫北桥买回来的那张摇椅上, 水杯被她丢进了厨房的洗碗池里,而后连厨房门也被她关的震天响。
当她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一系列近乎于撒气的行为之后,余光又瞥见了柜子上摆着的糖果罐,突然想起那个人每天在她出门的时候都会往她包里塞糖的行为,一边塞还一边说,想她的时候一定要吃糖,这样时间久了就算以后不吃糖了,想她的时候也一定会是甜的。
她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走过去拧开罐子拿了一颗糖,剥开,含进嘴里。
不甜,没有味道。
她突然有些闹不清楚今天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为了惩罚那个人,还是在惩罚自己。
方才那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时,她心底涌起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是无法忽略的。
那一刻她想的是那个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被她赶走,她为什么不再敲敲门?
只要她敲门了,她也许,也许就会让她留下来了,让她留下来陪她一起过生日,然后再告诉她今天她吃醋了,很生气。
还有那句我们在一起吧……
她在意的不仅仅只是莫北桥爱藏事情的性子和对她张口即来的谎言。
她还缺少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去参与她人生的身份,一个可以拧着她耳朵对她说你不可以单独去跟别的女人见面的身份。
在感情上患得患失是她最大的问题,她无法那么轻易的去相信一个人,所以她总是在试探。
试探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依靠的同时,她也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事实证明,如果那个人是莫北桥的话,她坚守的底线会一退再退。虽然退的不多,但的确每次都在退。她不知道自己会退到何种境界,所以她才会茫然,才会不安。
而这段时间,简时秋就像被莫北桥泡进了蜜糖罐子里一般,莫北桥对她的爱也是明晃晃的,她用行动告诉她,她是被偏爱的,她做什么她都会纵容她护着她,她上瘾了,她变得再也受不得委屈了。
从她第一次见到陈晨的时候,她就知道陈晨是喜欢莫北桥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她不会看错。她喜欢莫北桥的出色,同时也讨厌她的过分出色,更讨厌她时不时撩人而不自知的行为。她不知道这个人,会专注她多久,会喜欢她多久。
可就当在今天这个她迫切需要莫北桥一个坚定回答的时候,莫北桥下意识地选择了先道歉再沉默。
于是乎简时秋委屈了,结果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合理的立场去委屈去生气。
那一刻,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涌了上来,心绪纷乱,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依赖,也意识到了她跟莫北桥之间一直被她忽略掉的某些东西,所以她逼迫自己做出了决定。
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人是被她主动推出去的,门也是她关的。
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空荡的房子里扩散开来。
简时秋想了想,就这样给两个人之间一点距离也好,让她可以有时间看清那些被她忽略掉的东西。
她想被爱,也想要去爱。
带着这样的念头,简时秋起身上楼,草草洗漱过后又将自己卷进了带着厚重木质香调的被子里,闭上眼睛等待睡意来袭。
而此时此刻的顶层正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莫北桥就站在三楼画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前不久她站在这里的时候,是心安,因为她想着的简时秋就在她楼下,她们很近。
可现在不同,她乱了,乱的一塌糊涂,她想着的简时秋仍就在她楼下,但她却觉得很远,她现在想的比以往都多得多,她想她的笑,想她的吻,想她的拥抱,想她所有说过每一句话……
她想,这大概就是得到过和没得到的差别了,她好像又要变回贪婪的她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很是晃眼,让人无法忽略。
莫北桥看着那个刚刚收到的压缩文件包,手指悬在上方迟迟没有点下。
那是她离开这些年里,简时秋的生活,她说过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但她听到简时秋说有过喜欢的人时,便忍不住了,她想要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错过了多少?她甚至想要把那个人翻出来,好让他消失……
良久,她的手指终于点了下去。
长按,删除。
说到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她害怕自己会看到简时秋对着别人柔软的样子。
屏幕的光熄灭以后,莫北桥便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思考以及自我折磨之中。
思绪纷飞,一会儿飞到她遇到简时秋的那一天,一会儿飞到动员大会简时秋那身红裙子上,一会儿飞到她第一次给简时秋画的画上,一会儿飞到多年前她坐在校门的车上看着简时秋撑着拐向她走来的时候,一会儿又飞到了那个雨夜,还有经常在她梦里出现的那一座墓碑上……
当钟表的秒针,分针,时针同时指向12的时候,夜幕中,绽开了一朵烟花,点亮了天际,同时也抓回了莫北桥飘散的思绪。
在漫天的烟花中,莫北桥摸出了手机点开微信置顶,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场烟花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准确来说是二十九分钟,是她送给简时秋今年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在京城是禁止燃放烟花的,这场烟花是莫北桥决定回国那天就开始准备的,走尽了关系,最后还扛着风险卖了属于留山居的几个秘密,才换来了这一场烟花。
就在莫北桥认定简时秋已经睡着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是简时秋发来的消息。
姐姐:烟花?
莫北桥凝视着手机屏幕,扬眉笑了。
这是看到了啊!那就好!
小狗儿:喜欢吗?
姐姐:污染环境。
小狗儿:那我下次注意。
姐姐明天想吃什么?【柴犬蹭.jpg】
姐姐:……你忘记我今晚说的什么了吗?
小狗儿:没忘呀,我打算做姐姐的田螺姑娘。
姐姐:烦死你了。
小狗儿:我想你了。【小狗超可爱.jpg】
晚安,好梦。
姐姐:晚安,别熬夜。
莫北桥在黑暗中盯着那一行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手机,点了支烟,下楼在酒架上拿了一瓶威士忌,连杯子也懒得拿,拔开瓶塞仰头喝了两口,随意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到底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喝过酒了,一瓶酒才过半,莫北桥就觉得身上开始发烫,动作也跟着迟缓起来了。
躺了会儿,只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精神了,掏出手机下意识的点进了微信,百般无赖地看起了朋友圈,发现今晚的朋友圈有大半都在发今晚的烟花。
手指在屏幕上滑着,不经意间瞥到了胡小蝶十二点左右发的动态,顿住了手。
一个小视频,也是今晚的烟花。
底下点赞的一排小头像里,她看到了属于简时秋的那片空白,没忍住又往下翻了翻,很快在那些写满“牛批”、“土豪”、“6666”的评论中找到了简时秋发的那条评论,内容跟其他人的完全不一样,特别显眼。
她评论说,喜欢。
莫北桥勾起嘴角,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轻笑。
这人还真是可爱死了。
她想了想点了下简时秋的那条评论回复道:那我下次再犯。
发出去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她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接通,就听到胡小蝶在电话那头跟机关枪似的问话,“小不点你跟秋儿怎么回事,两个人在一屋还微信互动?给谁投狗粮呢?那烟花你放的?”
莫北桥冷笑道:“我跟姐姐在一起能接你电话?我的狗粮你吃得起吗?姐姐今天生日我放个烟花有问题吗?”
胡小蝶闻言,直接忽略了莫北桥后两句话,“你们不在一起?你被赶出来了?小不点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莫北桥等着胡小蝶笑够了,自己停了,才凉凉的问了句,“好笑吗?等明天我给林爷爷打个电话给他介绍几个优质男青年给林亚的时候,你也这么笑好不好?”
胡小蝶惊了,“诶!!!别!我错了!我不笑了!我闭嘴!”
莫北桥:“没事,你笑,使劲笑。”
胡小蝶:“不笑!绝对不笑!死都不笑了!”
莫北桥:“哦,那你明天给辛月递个信,好好安排一下。”
胡小蝶有些惊讶,“诶?这么突然?”
莫北桥:“嗯,姐姐不养我了,我不得自己努力,不然你养我?”
胡小蝶:“您这笑话真冷,一定都不好笑,我哪里养得起您啊。”
莫北桥:“那你还不好好做事,成天就知道八卦?要不要我送你去做个狗仔?”
胡小蝶:“……”
她听出来了,这还是记仇了。
“我明天就跟老辛说去!”胡小蝶开口掷地有声。
莫北桥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盯着简时秋发的那条评论,又看了良久,弯着唇角,起身缓缓悠悠地往卧室去了。
如此能博她一声喜欢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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