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云安看着伏在桌上认真写作业的封若，端起茶来轻轻地抿了一口，伸手将案上的书翻了一页。
封若咬着笔，撩起眼皮看了修云安一眼，见她正在低头看书，忍不住开口道：“师父。”
修云安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嗯？”
封若道：“你先去睡吧，不用陪着我的。”
“无碍。”修云安又继续低下头去看书，“左右无事，等你写完。”
封若只好又埋头写写画画。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封重华也是天天这样陪在她跟封菀身边，教她们读书写字和最简单的功法，那时候姐姐和爹爹都陪在她身边，她感觉很安心，写得认认真真，期待着爹爹的夸奖，甚至会很在意得同封菀较量，好像赢了姐姐就是件天大的高兴事……
可是后来渐渐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封重华忙着处理南沧城繁重的事务，封菀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教导她的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小老头，那老头尖酸又刻薄，很是让人讨厌。
再后来她被送去了南沧的学堂，有很多同她一般大的孩子陪着她，很热闹，她过得很开心，只是越来越讨厌静下心来读书修炼……
封若又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修云安，却见她单手支着头，双目微阖，另一只手拿着翻了一半的书摊在膝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封若用牙咬了咬嘴里的笔，双手托着腮隔着氤氲的烛光远远地望着她。
这样的修云安看上去很温和，全然没有白日里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冷气质，就像……她之前养的一只乖巧的小白兔，平时别人一碰就躲得远远的，但是睡觉的时候就会团成白白软软的一团，一戳一个小窝窝。
封若这般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将毛笔放下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修云安面前，微微俯身，然后用气声轻轻的喊她，“师父？”
修云安没有反应。
封若小声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亲你啦！”
修云安似乎睡得很沉，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封若眉梢一挑，打算将人抱到自己床上，但是她的手刚碰到修云安的衣角，方才还在沉睡地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慑人的冰冷杀意。
封若察觉到那杀意，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修云安，没敢动。
修云安过了几息眼神才恢复了清明，目光柔和了下来，望着面前呆呆的小徒弟，声音还带着点刚醒过来的沙哑，“写完了？”
仿佛刚才的杀意都是假象。
封若站直了身子，脸上堆起个乖巧的笑来，点点头，“嗯，都写完了。”
修云安拿着书站起来，叮嘱道：“早点休息，明日记得带剑谱。”
封若：“……好的师父。”
修云安带着书离开了。
封若长舒了一口气，走了几步仰面躺在了床上，抱着被子滚了几圈，然后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好吓人。
她毫不怀疑要不是修云安认出自己，说不定她脑袋和脖子就要分家了。
修云安年纪不大却在清山派辈分这么高，修为应该也很厉害吧？但是到底多厉害呢？
“清霄真人？”傅永安看着莫名其妙坐到自己桌子前的封若，疑惑道：“你难道没上过清山派的修真史吗？”
封若摇了摇头，“没有，你给我讲讲呗。”
“没听过课就自己去翻书，来问别人做什么？”明月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纸笔一边没好气道。
“啧，我又没问你。”封若挑眉道：“难不成你嫉妒人家傅永安比你优秀比你随和还比你好看？”
明月怒道：“信口胡言！他一个男的我为什么要跟他比容貌！”
“这我就不知道了。”封若撇撇嘴，转向傅永安道：“你快点跟我说说，菀菀也很想知道呢，对吧菀菀？”
一直埋头在写东西的封菀抬起头来，冲傅永安露出个温柔又钦佩的笑容来，“是啊，永安一直是松院弟子的翘楚，各门课业都非常优秀呢。”
傅永安听她这般说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正色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多是从修真史上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家族老一辈中传下来的。”
封若迷惑道：“老一辈？那照你这么说，修——清霄真人得多大年纪了？”
“据说清霄真人已经三百一十八岁，如今修为已臻化境。”傅永安神色敬佩道：“清霄真人乃是清山派第一百二十八位掌门闻承望最小的徒弟，三百年前，正是修真两千六百年，人、魔、妖三族大战，清山派作为修真界第一门派，牵头修真界七百三十二门派联合起来对抗妖魔二族，奈何人族式微，接连战败。”
“彼时真人不过十八岁，在闻掌门重伤，师兄师姐接连陨落，各门派内斗倾轧的混乱中情况下，一人一剑深入妖族腹地，几乎荡平了整个妖族的大妖！”傅永安感慨地摇摇头，“那时众人得知后，都觉得真人此去有去无回，但闻掌门坚持要去救人。”
“但是待闻掌门带着众人前去支援时，只见她一袭白衣染得血红，周围是一片尸山血海，她腰背笔直站在妖族大殿中，一手执剑一手拎着妖王的头颅，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自此清霄真人一战成名，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活了十七年从未听说过清霄真人修云安的封若：“……”
“不止不止。”旁边忽然有人插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周围或坐或站围上来了不少弟子，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怎么说？”有人好奇道。
“清霄真人如今修为是在修真界数一数二，众人只敢远观敬仰不敢亵渎，但是当年真人年纪尚轻，修为虽高但也并非不可超越，更重要的是清霄真人生得绝色，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想同她结为道侣的人数不胜数，更有不少人想用些腌臜的手段想要得到她……”
封若听得直皱眉头，目光不善地看向那个说话的弟子。
但是那弟子毫无所觉，继续道：“真人不胜其扰，便主动去了清山派的无上崖闭关，这一闭关便是十五年，等她出关之后，恰逢魔境妖魔肆虐，真人便二话不说孤身入魔境，其间斩杀妖魔无数，连带那些想用阴招暗算她接近她的修士都一一收拾干净，她带着鲜血淋漓的魔物同那些门派修士的尸体，一个一个交还给各派，自此便再也没有人敢肖想于她。”
“是呢是呢，我听我爷爷说过，有个容貌俊美的修士想同真人结为道侣，苦苦追求了她近百年，最后被清霄真人一剑钉在了无上崖的峭壁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离开了，从此那修士再也无颜求娶，回家苦苦修炼去了……”
“你们说得都是些风流轶事，简直是辱没真人的名声。”明月公主一拍桌子，朗声道：“清霄真人自十八岁一战成名，除却闭关的时候，一旦出关便会斩妖除魔扶助弱小，若不是清霄真人在清山派坐镇，你们当妖魔二族会就此罢休停战么？修真界各大城池和国家，哪个没有受到过清霄真人的帮助？”
“没错，清霄一剑动四方，你们真当只是句美誉么？”有弟子一脸崇敬道：“清霄真人才真正当得起举世无双这四个字。”
然后又有弟子开始细数修云安种种战绩，更有人夸张地赞扬她高深的修为和高洁的品性，听得封若目瞪口呆。
“清霄真人虽生性冷淡，但是却心怀天下，是我毕生的榜样！”有弟子慷慨激昂道。
“我只求修为能达到真人的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要是有真人容貌的十分之一就好了。”有女弟子羞涩道：“追我的男子岂不是就络绎不绝？”
……
封若心想，那我这费尽心思只想睡了她的愿望岂不是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门外响起了渺远的钟声，这表示快要上课了，众人四散而开，封若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是心底却有些疑惑。
照他们这般说法，像修云安这种生性高洁又为人冷淡的人，怎么可能会勾引叶天河？
就算叶天河长得再好看，修云安也不会看上他。
一点也配不上修云安，简直是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封若嫌弃地想道。
但是就修云安那种天真好骗的性子，万一被叶天河花言巧语油嘴滑舌蒙蔽了也说不准……
封若一下午都没能好好听课，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修云安的丰功伟绩，最后都觉得这女人已经圣光普照，越发觉得她会勾引叶天河这件事情匪夷所思。
就修云安这种木头，她怎么勾引？
封若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出修云安香肩半露衣衫半遮目光迷离的画面，顿觉头皮发麻，使劲甩了甩头将那画面甩出了脑子。
然后又莫名其妙想起初见那日她为修云安包扎伤口给她褪去衣衫时的场景，那精致的锁骨和漂亮的蝴蝶骨……盈盈不堪不堪一握的腰身……
还有白皙纤细的脖颈……柔软的一碰就红的耳垂……
因为伤口疼痛而紧紧皱起的秀气的眉和额头轻薄的汗水……
“封若？封若！”忽然有人喊了她几声。
她猛地回过神来，就看见讲台上的易光启正目光忧虑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封若摆摆手。
“若若。”旁边的封菀小声地叫了她一声，伸手指了指鼻子。
封若疑惑地伸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摸到了一手的血，“……”
“去洗洗吧。”易光启对她道。
封若便着急忙慌地去松院外的水池边洗鼻子，一边洗一边皱鼻子，最后拧眉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拍了上去，“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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