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劈声响浩大,势如破竹, 使招那人得意洋洋, 一边冲一边嚷嚷道:“狂妹你完了!看招!”
张狂不以为然, 反手凝出一把长剑,不躲不闪,直直迎了上前。
“哐当——”
锋白长剑与黑斧撞在一处, 火星四溅,力度交织,双方皆是来势汹汹, 一时竟分不出高低。
不过境界毕竟摆着这,两人交手十逾下, 张狂五指攒紧, 锋然剑锋呼啸而过,猛地将巨斧劈开。
手腕蓦然吃痛,巨斧猛地脱手, 划开数个圆圈后没入坚石,深深劈开一道豁大口子。
而随着巨斧被甩出的黑衣少年, 踩住深灰土壤, 踉踉跄跄好几步,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
张狂瞥他一眼,道:“打够了?”
“太可惜了,”姜九黎拍了拍衣袂,拎着巨斧,大声嚷嚷道, “差一点啊,狂妹你差一点就输了!”
张狂冷漠道:“你当真觉得是差一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张狂下手留了几分力,不然姜九黎怕是连一招都顶不过去,便得被甩到巨石上摔得骨头疼。
姜九黎也不在意,他把巨斧拔.出.来,跟串萝卜似地拖在身后小步跑来。
毕竟是相熟之人,张狂轻松地笑了下,懒声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寒水谷的事么,”姜九黎重重拍了下她肩膀,十分赞许道,“可以啊你,宝刀未老,干脆利落灭了整个寒水谷——”
张狂神色一僵,眉眼覆上点怒意,声音不悦:“谁说的?”
这下子换成姜九黎傻了,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你?”
“鼎鼎有名的正道之一,这么大片地,还有这手段和实力,”他难以置信,看了眼身后疮痍,“不跟你灭修罗道时的场景,差不多么?”
张狂冷漠:“不是!”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姜九黎默默与张狂道了歉,好在张狂背黑锅已成习惯,也不甚在意。
两人一齐走近些许,姜九黎定眼一瞧,见四个姑娘都眼熟,兴奋道:“你们好!”
夏知桃向他笑了笑,锦漓也同样兴奋地挥挥手,只有望烟瑟瑟躲在身后,还是有点害怕。
姜九黎瞥见颤抖的望烟,声音抬高了些,豪迈道:“不怕!你们五个姑娘,都可以把我揍好几轮了。”
望烟攒着锦漓衣袖,被姜九黎一声吼懵了,小声道:“五人?”
姜九黎道:“有个藏着不出来。”
他将背在身后的布包卸下,将外头包裹的布料扯开,露出一把古旧长剑来。
那长剑已然上了年月,漆黑刀鞘之上划痕遍布,点缀的金玉珠宝大多遗失,边角处黑漆剥离。
但饶是如此,那破旧剑鞘之下,却蕴藏着什么极为强大之物,将剑鞘震得嗡嗡作响,锋芒毕露,几欲跃出。
瞬息之间,浓厚黑雾乍然四起,影影绰绰地描摹出一个清凌身形。那是个极为冷冽的女子,一双眼睛是清澈的湛蓝,眉目勾勒着冷意。
她脊背挺得笔直,不偏不倚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望向众人。
——双生剑其一,暮月。
。
铸剑山庄之中,最为天赋异禀的长子,无意中铸出了两把双生剑。一柄便是他的佩剑,名为“旭日”,而另一杆“暮月”便赠予了他的独女。
可世事难料,长子被四兄弟联合杀害,妻子女儿众多家仆也不能幸免。旭日被囚困于葬剑冢化为剑煞,而暮月几经辗转竟去了魔域。
她为了给小主人复仇,精心蛰伏数十载,凭借一人之力杀了四名庄主后心事已了,在崖山围攻下准备束手就擒,结果半途杀出来个张狂,暴打崖山一顿后扬长而去。
而铸剑之事后,旭日剑煞不知所踪,暮月无事可做,便默默地跟上了姜九黎,也就一同出现在了此处。
张狂瞥了暮月一眼:“恢复的不错,就是差了点水准,这境界打不过三个崖山峰主。”
暮月冷声道:“何必与崖山为敌。”
抛开其他不论,这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一个比一个冷,一个比一个狠,姜九黎被卡在中间,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过好在几人本就相熟,此番目的也相同,皆是为了寒水谷之事来,索性便一起走了。
为了防止张狂与暮月两个冰块把彼此冻死,夏知桃牵走了教主,而张狂一旦对着她,什么冷漠神色都没了。
她眉眼微微弯起,似有冰消雪融,枝头冷冽的霜逐渐化去,开出一朵极温润的花来。
其余四人跟在后头,暮月瘫着脸在边角,而姜九黎完全不顾自己身份,很是兴奋地凑过去,与锦漓道:“喂喂,狂妹得手了没啊?”
锦漓感慨道:“夏师妹肯定心中有数,但怎么说呢,我觉得教主大人还没觉察到。”
姜九黎对此很是赞同:“狂妹打架一流,但性子是一等一的倔,这不,硬生生地被崖山乍出张斓了。”
望烟本身默默听着,这下忽然懵了,小声道:“张斓?”
“你没看出来?”锦漓与姜九黎两人齐齐回望,一人神色怜悯,一人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张斓,张狂——”
“这俩是一个人。”
望烟如遭雷击,面色霎时变得惨白,想起之前各自缠着张斓,还吹嘘自己实力的举动,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沓小蠢事加起来,教主大人没把她一刀杀了简直是奇迹。
望烟恍惚着,耳畔还有姜九黎叨叨的说话声:“就张狂那破烂演技,居然能撑这么久,你们崖山是瞎的吗……”
姜九黎丝毫不顾及她们崖山身份,也没有一点身为魔尊的自觉,和两人唠嗑地可开心。
一行人速度还挺快,从谷底位置逐渐深入,才知方才的可怖情形不过是小儿把戏,谷内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谷内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骸骨累累堆成了山,血肉皆被烈火吞噬,化为一堆又一堆的蜷缩黑灰。
张狂倒是没感觉,但走在身旁的人轻轻颤了一下,而这极为细小的动作,被她捕捉在了眼里。
她紧了紧夏知桃的五指,轻声道:“别怕。”
夏知桃被面前景象悚了片刻,眉心突突直跳,发憷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张狂也不清楚,魔界屏障上古流传而至,若是强行打开,两界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五指间攒着几片花瓣,凝神道:“小心些,有些古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狂的说法,被大火烧至焦黑,还未完全倒塌的寒水阁楼中,忽然猛地跃出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鹫。
那大鹫不似凡间之物,身形大得可怖,漆黑羽翼猛地展开,呼啸而过,遮天蔽日。
“桀——”一声长啸,大鹫拍翼而起,倏地向谷中飞去,张狂呼吸一滞,回头喊道:“姜九黎!”
姜九黎唠嗑唠的正开心,冷不丁被喊道,猛地回过神来。
他望着那漆黑大鹫的身形,一个踉跄,惊愕不已:“不是吧,这是魔域的魔兽,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张狂厉声道:“追!”
她往夏知桃手中塞了一把凝灵金石,留了数片花瓣保护后,身形蓦然腾空,似离弦之箭般追往大鹫方向。
姜九黎紧跟其后,两人动作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连同那魔域大鹫一齐,消失在尽头的暗影之中。
夏知桃也想跟着过去,但没冲出两步,被一“人”拦了下来。
暮月挡在她身前,道:“别过去。”
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伸手在空中划了下,一道锋白剑气猝然而出。
白弧斩出片刻,越过了一道看不见的“边界”,霎时被黑气缠绕而上,一点点侵蚀入腹,再不见之前锋寒。
“以此为界,有人在谷中布下了魔域禁制,他们二人尚且游刃有余,而你们若是去了……”
暮月淡淡道:“只会死。”
。
夏知桃想帮忙,但她更加不愿成为张狂的负担与累赘,心中再怎么忧虑,还是停下了脚步。
锦漓秉承咸鱼原则,能不做的事绝对不会做,能偷的懒绝对不放过,宛如是来寒水谷中郊游的,寻了块黑石坐下,从怀中掏了把瓜子出来啃。
而望烟身为小队中实力垫底,有一探究竟的意愿也没那个本事,犹犹豫豫地也在锦漓身旁坐下。
只有夏知桃没有往回走。
她静静望着山谷深处,寒风悄然涌动,四周血气弥漫,身影落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悄然间似是融了进去,再不辨身形轮廓。
“那两人不会有事,”暮月道,“你不如先担心下自己。”
夏知桃没回答,她站在禁制边缘,并未踏出一步,五指却越发攒紧,蔓开一丝入骨的疼。
半晌,她像是释然了什么,颓废地向后退了几步,却并未回去与锦漓望烟坐在一处,轻声道:“暮月。”
暮月没什么表情,随意道:“他们出来之前,我会护着你们。”
夏知桃缓了口气,轻声道:“复仇完成之后,你便准备一直跟着姜九黎,没有什么其他打算么?”
暮月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湛蓝眼瞳中空茫一片,道:“也没别处可去。”
夏知桃抬头望向暮月,丝毫不惧地与她直视,声音微微颤着,神色认真无比,一字一句道:“来我这,如何?”
暮月猛地顿住了,湛蓝眼瞳聚拢几分,转头打量夏知桃,道:“为何?”
夏知桃心中涌出无数个理由,但她却忽然不知所措,言语卡在喉腔中,倒是让暮月复而开了口。
“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要我成为你的剑,供你差遣、任你使唤,”暮月嗤笑道,“给我个理由。”
她气势极强,夏知桃却丝毫不惧,声音极为镇定:“我并非此意,单纯希望您能够在危急时帮一把。”
暮月道:“与谁为敌?”
夏知桃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正道同盟,崖山十三峰,仙道第一人。”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而暮月听着这几个名字,淡漠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波动,道:“因为张狂?”
暮月身为剑煞,并不理解人类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但夏知桃这一番话,倒是说的很符合她脾性。
这短短一番话,几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是成千上万的修士,无数正道门派,而她若是选择站在张狂这侧,便也就意味着与所有势力为敌。
见夏知桃应下之后,暮月思忖片刻,道:“所以,你听命于张狂,还是她听命与你?”
夏知桃摇摇头。
她沉默了半晌,方才的气势蓦然消退,声音慢慢地,缓缓地低下来,带着点微不可即的颤:“我想要保护她。”
果不其然,暮月听了这句话后,忽地笑了,神色轻蔑:“保护?”
她踱进几步,望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言语似锋寒刀刃般,毫不留情地扎入肌骨,凶狠地向下划去:“张狂是魔教教主,反道第一人,连漠无声都败于她手。”
暮月声音骤冷,斥道:“境界云泥之别、天悬地隔——你又是凭什么,拿什么去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有人在骂我家知桃?好的,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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