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桃愣了愣。
是啊,暮月说的每一句, 说的每一个字都极有道理。就连她自己, 也无时无刻在想着这个问题。
张狂实力凌驾于万人之上, 她足够强大,足够恣意,不必惧怕任何事物, 有能力去做出任何选择,这样耀眼的一个人,又何须别人去保护。
而夏知桃自己, 除了穿越所带来的信息之外,能否在这乱世中活下去都成问题, 又何必去关心一个比自己强大百倍的人。
在暮月的咄咄逼人之下, 夏知桃反而松了口气,道:“其实没什么理由。”
她弯了弯眉,轻声道:“与名号无关, 与实力无关,我想护着她——只不过因为她是张狂, 是我喜欢的那人。”
她笑了笑, 道:“仅此而已。”
无关利弊、不加辩解。
就这么一个极为简单、纯粹的信念便足够了,足以让她心无旁骛,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暮月安静地听了半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评价道:“人类真复杂。”
夏知桃失笑,道:“确实, 大部分人都很复杂,也有很简单,一眼便能看透的人。”
暮月道:“譬如你就很复杂,说个话绕绕弯弯的,而教主则直来直往些。”
夏知桃笑了笑,没说话。
暮月认真思忖片刻,蹙眉道:“但我还是不懂,就算你真的需要去关心张狂,但这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帮你?”
夏知桃呼了口气,暮月这个问题便简单多了,轻轻松松便能回答上来。
身为剑中意识,暮月虽并无凡人的七情六欲,却自铸成之日始便效忠于主,至死方休,一旦主子遭人杀害,便是拼了命,也要为其复仇。
夏知桃轻声道:“诚然,没了传承之人,铸剑山庄已是空壳,但您的仇人,却不止四位庄主。”
暮月反驳道:“那四位庄主不顾你们凡人的手足情谊,将我主子一家生生杀害,又何来其他仇人?”
“……你不觉得古怪么?本身山庄由兄弟五人继承,可老爷子弥留之际却忽然改口,将整个山庄独独留给你主子。”
夏知桃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摆着让长子成为众矢之的,而其余兄弟本是衣食无忧,瞬息间便一无所有,又怎能受得了?”
暮月沉思半晌,道:“确实。”
夏知桃趁热打铁,继续道:“只要有人稍加诱.导,便能操控四人手刃血亲。而铸剑加入正道同盟前,与修罗道牵扯颇多,此事少不了他们干涉,其中定有腌臜。”
“但修罗道已被张狂灭门,”暮月终于开口,“我又该如何?”
夏知桃解释道:“小狂灭了修罗道不假,但这曾经的反道第二,背后或许又有其他势力操控。”
暮月道:“是何人?”
夏知桃摇摇头,苦笑道:“只是猜测而已,敌在暗我在明,这情形着实不利。”
她早就怀疑修罗道没这么简单,同样身为反道之一,千仞锏的实力不输于修罗道,却迟迟比不过对方的势力扩张,若是背后没有一个极为聪慧的引领人,是极难做到的。
再者,修罗道盘踞岐陵山许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反道最为可怖的一个,但正道却迟迟不出干涉,这态度着实古怪。
夏知桃顿了顿,道:“所以,我才想拉拢任何能帮上忙的人。”
原本只是稍许试探,夏知桃也预了暮月会拒绝,没想到她一番话听下来,对夏知桃的请求点了头。
剑中意识实力不一,很难下个定义,但夏知桃压地极准,暮月身为双生剑其一,铸主对其灌注的心血,以及所用素材都非同一般。
再加上被困魔域多年的缘故,暮月实力斐然,不仅远胜大多剑中意识,甚至能与后几位的崖山峰主相媲美。
应下夏知桃之后,她倒也干脆利落,黑雾四溢,身形向后倒入了雾中。
“哐当——”
封着剑身的刀鞘落在地上,撞开一声清脆声响,黑雾层叠弥散开来,余下一杆稍显古旧的长剑。
夏知桃弯下身子,将长剑握入手中,长剑沉沉坠着掌心,剑鞘嗡嗡作响,似在沉默着回应她。
“多谢。”夏知桃轻声道。
。
夏知桃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黑色锦布,正准备将暮月剑悉心包裹起,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转头望去,只见那道看不见的禁制后方,两人一边吵架,一边走了回来。
姜九黎拖着那黑色大鹫,蹦蹦跶跶地走在前方,而张狂在他身后一点位置,远远地冲夏知桃招手。
那黑色大鹫早没了之前威风凛凛的模样,被人狠揍一顿后,用绳索五花大绑了起来,生无可恋地被姜九黎拖着,气息奄奄地“桀”了一声。
“知桃,”张狂甩下姜九黎,任由对方不满地嚷嚷,率先跑了回来,“抱歉,耽搁了些时间。”
夏知桃望了眼那大鹫,失笑道:“无碍的,你们这趟寻到什么了?”
姜九黎将大鹫拖回来,破布般扔到一旁,淡定道:“可以确定,寒水谷真不是狂妹灭的了。”
张狂冷声道:“说正事。”
说正事就说正事,姜九黎耸耸肩,嚷嚷道:“我俩追着大鹫进了寒水谷的正楼,好家伙,有人竟然在祭祀水潭之中,开了个魔域阵法。”
“诸多魔兽从阵法汹涌而出,屠杀吞噬了整个寒水谷之后,被阵主给召了回去。”
姜九黎踢了踢瘫成一团的可怜大鹫,应和着对方凄惨的叫声,淡定道:“独独遗忘了这只。”
张狂微微颔首,道:“阵法已然被破坏,但我们寻到了些许痕迹。”
他们两人消失时无声无息,回来时蓦然闹出好大一番动静,远远坐着嗑瓜子的锦漓也注意到了,与望烟一通小步跑了过来。
锦漓对阵法、阴谋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她径直跑到大鹫面前,蹲下身在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
“这么大只魔兽,”锦漓兴致勃勃道,“若是撒上些香料烤了,不知味道如何?”
魔兽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惊恐地“桀”了一声,挣扎着想要逃跑,被张狂一步踩住跗跖,登时便动弹不得。
“是煎是烤待会再说,”张狂蹙了蹙眉,道,“暮月呢,不是让她护着你们的么?”
夏知桃将松松拢了一半的黑布打开,露出其中的漆黑长剑,简略地说了一下方才情形。
谁料,张狂一听便不愿意了。
张狂狠狠瞪了那长剑一眼,眼角委屈地弯下,染着零星水红,小声道:“为什么请求她?我也能护着你的,不要她好不好。”
她整个人被醋缸子淹没,可怜巴巴地控诉道:“那什么破暮月剑,一刀下去连核桃都切不开,要她何用。”
夏知桃:“…………”
虽说暮月论实力肯定是比不上张狂,但人家好歹是堂堂剑煞,铸剑庄主都照杀不误,在张狂口中一过,忽然就变得连个核桃都切不开了。
暮月剑显然听到了这句话,剑身“嗡”地震了一下,以示抗议。
“区区剑煞,还敢反驳?!”
张狂冷笑一声,道:“你知不知这是何意,天天被知桃带在身旁,相依相伴、和衣而眠——”
这小孩平时话极少,一副疏离至极的模样,但凡被“点着”后,便完全没了之前的冷漠,哗啦啦地一通话下来,什么都是她有理。
夏知桃哭笑不得,道:“冷静冷静,不过是佩剑而已。”
张狂坚定道:“没有那么简单,你看她都特地化了女体,绝对是对知桃你觊觎已久。”
夏知桃无奈道:“这……”
姜九黎莫名其妙,道:“狂妹你有完没完,剑煞又不分男女,大不了让暮月化个男体就行了呗。”
张狂愤愤道:“更不行!男体女体都不行!不就是化剑身么,本座也行!”
夏知桃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身影霎时崩塌、溃散,化为纷涌不息的漫天繁花,涌入凛凛寒风,于漆黑烟尘之中,一如云兴霞蔚,烟波弥散。
随着花瓣逐渐褪去,灵气凝成了星子,疏疏落落如细雨般洒下,而方才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蓦然多了一把长剑。
夏知桃:“…………”
那剑鞘通体漆黑,剑身修长,以金纹细细描着繁复纹路,剑首处系着一条兽牙吊坠,跟着“叮哐”落在地上。
围观的锦漓睁大眼,感慨道:“不愧是教主大人,连长剑都能变。”
姜九黎长叹一声:“这人没救了。”
“小狂,你这是作甚,”夏知桃哭笑不得,轻声哄道,“好啦,回来吧。”
结果,以往乖巧听话的张狂,这时候跟聋了似的,死倔着躺在地面,就是不肯变回来。
长剑栽在地面,剑身贴着灰黑土壤,金纹隐约映着微光,灵气四溢如星芒。
姜九黎建议道:“反正狂妹一动不动,咱们就把她扔这吧。”
长剑:“……”
你完了,给我等着。
扔自然是不能扔的,夏知桃将腰间的霁焰剑放入储物戒中,换成了黑布包裹的暮月。
接着,她弯下身子,将地上长剑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沾染黑灰,轻轻地抱入怀中。
张狂化作的长剑极轻,极薄,鎏金纹样细致而古雅,似丝绸般轻贴着手心,沁开零星寒意,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
姜九黎“啧”了一声,心道张狂之前凝个灵体混入崖山,现在还当着人家面变成长剑——
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决定不理沉溺在美人乡中的某人,转身拽起那黑色大鹫,道:“我俩之前望见崖山之人了,他们应当已经发现了残余阵法,走进去便好。”
夏知桃躬身道谢,姜九黎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蹭蹭地拽着大鹫,驭着巨斧消失不见。
布下的魔域禁制被崖山峰主破了,夏知桃领着另外两位姑娘,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里面。
夏知桃特意绕了个圈子,回到谷口位置,再顺着石阶走入寒水谷的主楼之中。
果不其然,崖山峰主们都聚集在这,正围着水潭四周,查看着那破损的魔域阵法。
四周站着不少弟子们,大多都是与锦漓一般,受到峰主纸鸢呼唤而来,也有不少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
望烟的哥哥望泽也在,手中捧着一沓卷宗,看见几人后,便将望烟带去一旁。
夏知桃抱着长剑,与锦漓一同往里面走,寻到了站在水潭旁,正凝神思索什么的正罗衣。
锦漓欢快道:“师尊!我们来的快吧?”
正罗衣抬起头来,温润地笑了笑,道:“你俩来的正好,过来帮下忙。”
两人依言走过去,正罗衣望着夏知桃,神色忽然有些不解,迟疑道:“知桃弟子,你怎么…带了两杆长剑?”
腰间系着一杆也就罢了,怀里怎么还跟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抱着另一杆。
夏知桃:“……”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本座有特殊的吃醋技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