氰/化/钾在阿土的动脉里自由穿行,迅速蔓延着, 疯狂夺去了他身体的生机。
在一阵剧烈地痉挛抽搐之后, 他很快散软下来, 彻底没了声息。
皎皎爬起身来,把手指轻轻伸进自己的鼻中,抠出了两颗“过滤球”来, 她长吸一口气:“憋死姐姐我了, 但好歹没中那迷香。”
望着自己衣襟前的血迹, 用两根手指爽利地伸进刀口,夹出了一个血包来:“这抗凝了的猪血到底好用, 就是实在有些腥。”
接着她脱下外衫,露出了里面的“血包马甲”来,只见那件血包马甲上缝着密密麻麻的小血包。
她再轻轻脱下血包衣,再往里面的一层, 正是她的第二代“寒光照铁衣”,布料十分结实, 丝毫未损。
手指上的红色十字,也逐渐变浅消退了。七星死劫自此已经去了三个。
皎皎从庙堂中捡拾起阿土的粗麻衣物, 将他那满目疮痍的尸体盖住了,顺便取回尸身上的注射器。
皎皎站在尸身旁, 望着那张残陋不堪的脸, 凝神了许久。
她轻叹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了步子, 回转过来,她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团东西来。
皎皎把那团皱巴巴的黄纸,仔仔细细铺展开来,用手指轻柔地抹去折痕,这是公羊死时,手里握着的那张洗灵符。
皎皎再度蹲身下来,将那张洗灵符,工工整整地盖在了阿土的脸上。
她接着向圣婴娘娘斑驳的神像望去。
圣婴娘娘仍半闭着双眸,似乎对面前的一切腥风血雨,毫不动容。她那怀中空洞的襁褓,不知还在等待着谁。
皎皎合起掌心,朝着神像虔诚地拜了一拜。
那阿水仍窝在神像下的蒲团处,悄无声息。
皎皎再看向倒在地上的沈寒。
他面色苍白如纸,眉间仍凝固着悲痛,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昏过去了,是因为晕血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时,庙门外哄嚷声大作,紧接着一班子衙役,持着腰刀匆忙闯了进来。
那衙役头儿张发,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大……大人,小的们来迟了!”
张发望着皎皎身前的血洞,大惊失色:“这……这,何大人您没事吧!”
皎皎拍了拍肚皮:“没事,那凶犯阿土,所犯罪行累累,证据确凿,已被本官就地正法,你们可以收检了。”
又过了片刻,皎皎将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后,众人唏嘘不已。
那起子衙役靠近阿土时,见他那陆离怪异的皮肤,只像见了显形的妖物,都深觉呕逆恶心,不敢正眼瞧他。
张发见沈寒躺在地上,忙哆哆嗦嗦过来问皎皎:“何大人……沈公子他……”
何皎皎也不作答,只走到沈寒面前蹲下身来,扶他起来:“我来背他回去吧,你们勿要担心。”
说罢皎皎便把他手臂揽在自己的脖颈上,奋力起身,将沈寒背在了身后,他的脸垂着,紧紧贴在皎皎的发髻边,皎皎能感觉到他口唇间微弱的暖息。
“这小子,没有轻功了,果然死沉。”
她背着他,一步一步,傍岸临溪地彳亍在归路上。
此时已有寅时了,山林间弥漫着阴森的霜雾,深夜间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
皎皎从不怕黑,越是这等时节,她越是要哼起《猪八戒背媳妇》来了。
哼着哼着,皎皎却渐渐觉得身上的重量轻了起来,这便与她脑海中故事的走向相反了。
身后那人愔愔道:“姐姐……咱们……这是往奈何桥去了吗?”
皎皎心中一怔,不再哼曲儿,必定是沈寒醒了之后他使上了功力,身子才变轻了。
“我们可是好人,好人怎么会下地狱。”
沈寒气若游丝:“那……我们……是要位列仙班了吗?”
皎皎又是扑哧一笑:“你我功德不够,所以暂且还在人间,且熬着罢。”
皎皎向前走着,沈寒却不老实了,想要下来,却一动筋骨,浑身就急痛不止。
他放弃了挣扎,皎皎只稳住他:“你小子别乱动弹,这是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方?”
沈寒痛的呲牙咧嘴,却耐力忍着,未发出丝毫呼痛声,他涩涩道:“我实在没用,中了七日解功散,中此毒者失去力量,浑身……”
“浑身怎样,寒儿,你现在很痛,是吗?”皎皎急色起来,脚步慢了些:“饶是这样,你还奋力来找我,何苦呢!”
“不痛。我师父告诉过我,此毒……七日后……便自己解了。”沈寒在皎皎耳边轻笑了一声。
他又平白咽进去一句使人发麻的话在腹中:有姐姐背着,纵是万蚁食心之痛,也值得。
前方的路上已有了人家灯火,月色下这二人凄怆的剪影,一步步离那林空阁更近了。路旁红蓼枝在月下摇曳生姿,黄芦叶灌着斗风飞舞着,皎皎后背紧贴着的,是那人有力的心跳声。
总算回到了住处,皎皎把沈寒平置在他房中的榻上,盖好了被子。
沈寒此时口唇发白,眉头紧皱着,显然处在煎熬之中。
皎皎坐在榻旁,想闲散找个话儿来,同他念叨念叨,以分散他的痛楚,却又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她犹疑了半天,方问:“你……适才在那圣婴娘娘庙里,同阿土说,我是你此生唯一的……唯一的什么啊,瞧你这半句话说的。”
沈寒端端地躺着,唇边出现了一抹笑意:“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债主啊。”
皎皎哼声一笑:“原来你还惦记着那一百两,我都说过了,你救了我,可以相抵了。”
沈寒孱弱着气息,却一板一眼说道:“今天你又救了我,又相抵了,一百两的债,便还在。”
“行吧。”皎皎细心地掖好了他的被角。
沈寒便补充道:“哎~所以当时你要是死了,我还如何还债,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就凭那贼也能要我的命,你也太小瞧你姐姐我了。”
皎皎见沈寒半天没有声息,显然已经睡着了。她便蹑手蹑脚地在地上铺了铺盖,自己窝在他的榻旁,囫囵挨了一觉。
七日后。
公羊医馆中仍旧人来人往,热闹如常。
阿水的假腿也换了新的,在院中来去间,只踩的青石路康康作响。
皎皎来到院里,见阿水忙着照看些老病人,他面上竟一改往日的阴鸷,如今多起笑容来了。
那笑容暖若朝霞,皎皎见了也会心一笑。
那些女病人们,仍是如往常般给阿水门前堆些花草香枝,只是如今这些花草,阿水每到日暮时,都会集合起来放进簸箕里,背到公羊的墓前,祭献给师父。
金何夕也在医馆里帮着忙,她这几日,每天都能“偶然”遇见些老太太的乖孙子。
金何夕忙完一阵儿后,便坐到廊檐下喝着竹茶,她见皎皎来了,忙唤她坐下。
皎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已是:雪肤花貌参差是,一双鹿眼动溶溶了。
“你算是蜕变完了啊。原来那赵星川,竟喜欢清纯玉女这一挂的,啧啧。”
金何夕澄澈的眼神笑意浅浅:“我心有所属,而那人又在我身边,已然别无所求啦。”
皎皎勾着手指,伸过去轻轻刮了刮她的巧鼻:“你这小蹄子,本官要发派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金何夕轻轻侧着头,头上的白玉珠钗晃荡着,配上她无辜的神情,甚至可爱。
皎皎也不客气,从随身锦囊中掏出了厚厚一卷书册来,她摩挲着那卷书册,眼神中尽是珍重。
“喏,这是我废了几日功夫,把我毕生所学医理,都抄在了这沓卷上,我想让你重新学起来。不该丢的别丢了,这就是我的任务。”
金何夕也不抗拒,欣然接过了那卷书,抱在怀里,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随机又露出月牙笑来:“嗯!好姐妹派的任务,夕夕保证完成!”
皎皎见她这般乖巧,便放下心来了。
惜福镇街市东头的拐角处,是一家铁匠铺。
这逼仄的铁匠铺内,到处弥漫着烟火铁灰的气味,四面墙早已薰的漆黑,墙上挂着一顶竹帽,一扇蓑衣。
铺子里面正烧着烈火,铿锵烧砸着一柄利剑的,是闻名遐迩的铁匠——青面鬼老树。
老树锻造出的兵刃,曾被大国师亲口赞过:星辰占宝剑,雷雨化龙梭。
那生铁被烧的殷红,老树举着锤子乒乓砸着,浑然不知自己的身后近处,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转身啐铁时,看见那俊后生,只撇了一眼,便仍继续忙活着,舀起水瓢往铁剑上浇着冷水。
“少年郎,你这神龙屏气功,跟当朝国师祝明俊的身法,极像啊。”
沈寒见那老树面容怪异,嘴唇敦厚,额头高隆,嘴角眉梢散着阴森青气。
他不敢妄言,对那老树说道:“我这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哪敢与国师相提并论。”
老树放下铁剑,颤悠悠转身望向沈寒:“少年郎,切勿妄自菲薄。你既然来寻我,定不是人间凡品。”
沈寒做了一揖:“老树先生,小生此次前来,不过是要寻一把利剑罢了。”
“什么样的利剑?剑锋如何?”
沈寒面上蔓出一抹阴狠的气韵,他勾唇一笑:“不论何种剑锋,能杀人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寒儿终于要病娇黑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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