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宏殿,于有的人来说, 是个金勾玉饰的仙闼, 髓玉良金, 香醪佳酿,应有尽有。
可于有的人来说,皇宫却只像是个愁惨的石牢, 不可此生尽负于此。
皎皎这么想着, 脑海中浮现出那废太子赵星川的样子, 他兴许便是后者。
她此刻举着百花酿,看着这高台歌舞, 雅乐靡靡,却犹疑沈寒当初为何不愿进宫。他分明极爱上等的吃穿用物,凡事都讲究个“雅”字。
此刻刚过了乌丸国公主求婚的风波,沈寒心刚定下, 只安静地赏味着眼前的歌舞。
随后,国师与帝后三人先行撤离, 只留下万国宾客自行赏玩,各自交际, 随意取餐。
这极物之宴才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各国能歌善舞的男女便寻着场地争逐作乐起来, 各色胡弦乐器也纷纷上场, 随意走到一人圈内,便是一处新鲜的歌舞场。
酒过三巡,烛经数跋, 人人掞今吊古,赏奇析疑起来。
皎皎第一次吃上了盛朝版的皇家自助,她却对眼前的美味珍馐不感兴趣,只坐在殿侧的石阶上,看着殿中的俊男美女们,便也觉得秀色可餐。
“野少!野少~~”
她看见沈寒被一众美人死死包围着,还有人拿酒去逗他,试探他是否真的不能喝,沈寒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自然吃不了这个亏,他怕衣服污脏了,很快就拨离了人群。
忽然,一个老太监给皎皎送来密缝小布包一个,皎皎拆开看时,内有一笺,笺上写着绢秀的行书一行,却不知是谁的笔迹:
何提刑,极物殿二层,物华台相见。
只这一行字,却没有落款。皎皎倒也大方,瞅了一眼手,不是死劫,便没甚所谓,戒备之心渐渐忘了。
她昂首阔步地来到了这极物殿的二层,这一层属实聚集了许多私会的男女,场面无比香艳。
穿过这些男女,走过一处回廊,她看见了传说中的物华台。
物华台是皇帝赵健给玲妃修建的,玲妃善舞,深得赵健喜爱。
此台朝殿外伸展,可看见平安都城的繁华之景,皎皎站在台上凭栏遥望,不禁感叹,自打她来到此世后,未曾有一日辜负了双眼。
“皎皎姑娘,多谢赴约。”
这是一声娴雅的男声,皎皎被这声音震的心里一麻,她转过身来,才看见了眼前那人,正是乌丸王子。
“阁下可是来兴师问罪的?”皎皎直言道。
乌丸王子浅浅一笑,他一身澹澹色云锦广陵合欢衣,手拿漆金折扇,显然是盛朝人的贵族装扮,比起他妹妹狐尔坦,他才是真正喜爱盛朝文化的人。
“非也。吾妹愚钝,不解盛朝风雅,还以为这世上的英雄,都非有粗豪之气不可。我便不然。”
乌丸王子依依说着,皎皎却听得一头雾水:“你不是替你妹算账来的,那找我做什么?”
王子一笑,仍不失气度:“我素来仰慕盛朝极‘物美’之精神,也仰慕盛朝精致娴雅的女子,希望我未来的王子妃,便是你们盛朝人。”
皎皎靠着栏杆,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一声:“那我便预祝王子殿下早日觅得良人,娇妻佳婿配良缘。”
这王子虽说长相润玉可人,也算是个万里挑一的妙人了,皎皎同他说话却只觉得有些瞌睡,看来这皮囊虽好,入心却难。
夜晚风凉,她想撤了。
乌丸王子却一步踏了过来,离皎皎更近些了:“不必寻觅了,良人就在我眼前了。皎皎姑娘,小王认定你了。”
皎皎心里一咯噔,不困了。早知道他要表白,就不来了。
发好人卡跟收好人卡一样难受,又得想措辞,又得照顾对方的自尊,回绝太狠了怕遭报复,这下好了,还涉及两国关系。婉拒又会被对方误以为有希望,自己不光当了绿茶,还没完没的。
皎皎想了一招,捏腔作势起来:
“殿下,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等精致娴雅的女子,可我物欲极盛,天下的宝物奇珍,我各个都想要,从不贤良自持,这些你可能承受?”
乌丸王子会心一笑:“皎皎姑娘想要的,还怕本小王给不起吗?便是你要龙脂凤膏做胭脂,小王寻遍四海也给你找来。”
皎皎摸了摸后脑勺,对哦,人家是王子,不差钱的吧。
想了又想,她便只得搪塞起来。
“王子殿下果然阔气。可我此刻想要中天之月,你也给我摘了来不成?”
王子温声一笑,儒雅翩跹。
他缓缓走到皎皎面前,靠在栏杆上,抬起锦袖,遥遥指着天上一轮满月:
“姑娘,此夜之月皎好,我心中已经得了,若你想要,可来我心中一探。”
皎皎:……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这位乌丸王子,此夜之月,分明是我先得的,现如今也存于我心,如何跑到了你那里了?”
皎皎回头一看,沈寒正抱着剑站在物华台边,虽是一脸正雅,却掩不住一丝怒意。
他快步走了过来,横在了皎皎和乌丸王子中间。沈寒神情浅淡,语气虽然温文,却依然有些傲慢。
“乌丸王子,我并非故意得罪你,你要娶她,我双手赞成,只是我可不愿两国之间,自此交恶。”
乌丸王子见这“平陵野少”前来,心中显是吃了一惊:“野少,方才吾妹唐突了你,实在是惭愧。只是为何我娶了皎皎姑娘,两国便会交恶?”
沈寒这才回过身来,看了皎皎一眼,轻蔑一笑,他随即用臂膀揽住了王子的肩:
“王子殿下,我方才都听见了,你喜欢的是精致娴雅的女子,可这四个字,跟这何大人丝毫也不沾边呀。”
皎皎听了这话,撇了撇嘴。知道他要开始表演了,沈寒却不看她。
乌丸王子一头雾水:“为何如此说?”
沈寒拍了拍他的肩,勾唇笑道:
“王子有所不知,这个女子,生活粗劣不规矩,在她眼中,粗木麻衫和上等的浮光锦,穿起来是一样的。饮食上呢,别说是玉粒金莼了,就是掺了一半沙子的糠栗饭,她吃起来也觉得香。”
王子被这话唬了一跳:“如此豪放不羁,那不是跟我妹差不多……”
皎皎一瞪眼,王子才觉得说错了话,忙用折扇捂住了嘴。
可沈寒仍继续八卦着:“王子有所不知,这女子平日里,才不像今日这样细细妆点,她穿的十件有九件都是男装,还都不拘制式,走起路来生风带雨的,跟个女阎王似的……”
王子的神情从惊诧变得渐渐识趣,他也拍了拍沈寒的肩:
“野少,小王明白了。原来说到底,是本小王来迟了,不能先你一步了解皎皎姑娘。”
说罢他转向皎皎,酸涩一笑:“皎皎姑娘,本该祝你此生顺遂,可若日后有人伤你,便随时来乌丸国找我,小王随时恭候。再会。”
乌丸王子走时仍身姿清逸,不落凡尘。
皎皎长舒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来拧住了沈寒的耳朵。
“哎疼疼疼……”沈寒娇嚷着,却不甚躲。
“你小子刚叫我什么?女阎王?”
“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皎皎这才松开手,沈寒揉了揉耳朵,嘟囔道:“人家好歹以风雅之名,著称于世。姐姐就这么欺负我,叫人看见了,岂不招人笑话。”
皎皎也心里一软,她语气有些丧:“喂,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粗劣不堪吗?”
沈寒鼓着腮帮怨尤道:“我说的都是气话,难不成在你心里,我也是个废物大侠,动不动就晕倒?”
看这沈寒发这小脾气,皎皎噗嗤一笑:“我错了,不该拆散你跟狐尔坦公主。挡了你一桩好姻缘。”
沈寒听了这话,瞬间不再娇气玩闹了。
他面色清冷,从背后一把死死抱住了皎皎,在她耳边说道:“你要再提,我可就真恼了。”
皎皎脸一热,禁不住沈寒在她耳边轻轻呵气。
沈寒接着轻声呢喃道:“姐姐,我可不管你和那王子是不是好姻缘,他要是敢强带你走,我便折他一只手臂。”
皎皎转过身来,捏了捏他的脸肉:“他虽然是王子,但他不是我的王子,你虽不是王子,却是我的王子。”
“啊?”
沈寒懵了,他当然不知道,“王子”还有另一层意思。
皎皎说完又后悔了,沈寒也是盛朝隐藏的王子,嗨,真巧。
此时,夜空中绽起了烟火,流星赶月,九龙戏珠,火树银花,真是好一番太平景象,实在是大有丰登。
沈寒和皎皎依偎着,靠着栏杆静静赏着烟花。
花火结束后,沈寒拉着她的手,回往极华殿。
一路上,皎皎欲要放下手,可沈寒却坚持死死拉着,只气的那些美女连连惊叫。
走到二层的偏僻处时,沈寒直接将皎皎横腰抱起,往回廊深处走去。
“喂,要去哪里?”皎皎轻问道。
沈寒低声笑道:“去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我要好好缠缠你。”
走到一处房门前,见四处无人,沈寒才放下了皎皎。
他发问道:“你刚才在殿中赏舞时,要和我说些什么?”
皎皎想起那时她“噗呲噗呲”叫沈寒,沈寒却没理她,登时心里有些不忿。
“我发现了宫里的一个秘密,想要问问你何解。”皎皎语出神秘。
沈寒嘟囔着:“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嘘,此事甚蹊跷,你低下头来,我悄悄告诉你。”
沈寒低下头,凑在了皎皎耳边,皎皎却寻着他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吻了许久,皎皎才放下:“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你说,该当何解?”
沈寒媚眼如丝,气吐如兰,他不说话,只轻轻吻了回去,片刻后才道:“此事只有此解。”
二人闭上了眼睛,再次亲吻了起来,在这宫闱秘处,缠绵地分享着二人的秘密。
……
许久后,沈寒抱着皎皎,他忽然耳边一动。
“不好。”
“怎么了?”
“我听见了女人隐泣声……还闻见了……血的腥味。”
皎皎眉目一紧:“我也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皎皎 &a; 金何夕:我们姐妹组合,就叫联合王子收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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