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姐姐见了我,又为何突然缩回帐内,我竟如此可怕吗?”

    狐狸男接过何皎皎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抿嘴轻笑着。

    何皎皎听了这奶奶的声音,竟是个弟弟?

    狐狸男环顾了帐车,起身把车角的几盏灯提起来吹熄了。他从怀里掏出那袋萤火虫,施放在了车里。萤虫一转眼已点遍了整个帐车。

    闪闪荧光映在何皎皎瞳中,如鲛人珠泪,希冀非常。

    以万变不惊著称的何皎皎,目睹了这一切,当然不能放下身段来,故作冷冷说道:

    “小公子,你这样擅闯,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可知我是谁。”

    狐狸男跳到何皎皎面前蹲下,动作仍十分轻逸,声音却是略俏皮:

    “不知道,不知道,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呢,我家管的可严了。”

    他把脸凑近了细细端详着,温雅说道:“姐姐真是皎皎如月,可般般入画矣。”

    “我要喊人了。”何皎皎拿着空酒碗转着,她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逃避他的眼神,却发现自己的手在细微抖动。

    “小生初到民间,不通世事,不知姐姐与我对饮三碗,可算是冒犯?”

    狐狸男乖觉坐到案前,在青玉薄碗中斟满了酒。何皎皎嘴角一扬,嗤笑一声,这有何难。她举起酒来,先咕嘟嘟喝了一碗,豪气直通肺腑。

    狐狸公子只细细抿完小半碗,却咣当一声便倒在案上了。酒量这么差,还好意思提出和人对饮三碗。

    何皎皎想此时使坏,揭去他的面具,谁知手刚伸过去,这小公子竟醉醺醺抬起了头。她的手一把糊在他的脸上,一半是冰冷面具的触感,另一半却是炙热燃烧的暖玉肌肤。

    二人视线再次对上之时,时间仿佛干涸了,只有萤火虫在定格的空间里盈盈飞舞着。

    那双盛满星河的深瞳,能把人淹进去忘记了呼吸。

    这如果是在梦里,何皎皎或许要破戒了,可惜黄粱梦短,只一晌贪欢。

    咻!

    一支短箭射进车内,终结了静止的时间。当然,小狐狸并未转身,只两指向后一夹,便轻巧巧地接住了箭,他打开了捆在箭羽上的纸条,借着荧光看着。

    突然,他神色清醒起来,如中了毒一般闷闷捂着胸口,嘴唇抿紧了,似乎要咬出血来。

    “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后会有期。”

    何皎皎还未及反应,狐狸公子已经嗖的一声钻出了车,一霎间已不见踪影了,只铛铛掉下了那枚狐狸面具。

    “喂……你还没说你是谁呢!”这是心里的话,何皎皎当然不能大喊大叫。

    帐车稳稳行着,来到了曲水流觞处的长街。官差把帐车外面的幕布高高揭开,露出了里面的纱帐。圣女真容初现,伴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连锦帐也似发出圣光来了。

    “这帐内怎地已有萤火虫了,谁放进去的?”

    “不知道,别让人发现流程错了,咱们可要倒霉了……”

    几个差人低声议论着,惊出了满额的粗汗。

    沿途候着的是各州的男男女女和官员看见了帐中娇美的圣女,纷纷嬉闹起来,人流在界限外,追着帐车流动着。

    何皎皎端详着触手生凉的狐狸面具,纵使节日气氛越燃越盛,她的心也冷了下来。

    随着各州官员进献,车内的萤火虫将整个纱帐照的越发圣辉缈缈。

    就在这时,何皎皎发觉了异常。她的十个指甲中,除去两个拇指和左手小指,有七个变黑了。再仔细凝眸,这七个指甲,每一个上面长出了一个黑色的十字。

    此时她脑海中轰然激荡出了老乞丐的胡话:

    “嗟乎!嗟乎!你这个七杀星!”

    遇到千朝万代唯一的天配良缘时,便会有七次死劫。这七个黑十字指甲,说的是七次死劫吗?

    若真如此,也就是说,消失的狐狸面具小公子,正是万古长空里,她唯一的良缘?

    ……

    正待何皎皎心将乱未乱之时,她右手食指的黑十字指甲,变成了鲜红色。

    “这圣女,举着手干嘛呢……”

    “你懂什么,人家圣女自有绰约仙姿……”

    典礼还在进行着,马车缓缓前进,届时一个差人打开锦帐,递进来一个孔明灯。这是行路祭典里重要的一环,圣女点燃孔明灯,随着各州的孔明灯一起放飞。

    何皎皎轻吹了一口递来的火折子,豆大的火苗萌发出来,要将它嫁接在孔明灯里。

    劫难正是此时。

    这孔明灯似乎由火油纸造成的,何皎皎只轻轻一点,却忽作爆燃了,顿时整个纱帐车呼啦啦燃起了烈火飞烟。

    须臾之间,黑烟漠漠,红色的火焰如金蛇血马,腾燃在帐车上空。群民四处逃散,呜呜喳喳,大呼小叫。

    何皎皎在帐中无处奔逃,眼前只有这地狱景象,滚滚浓烟,仓促起身后只觉得肺中烧灼憋闷,可很快意识便游离于这嘈杂火场之外了。

    ……

    时间仿佛被揉碎了,在万古长夜中飘荡着轮回。

    黑暗中,触感温润细腻的东西在肌肤上游走着,从无边暗夜里夺回来的几丝意识,正拼命朝着高空的一丝光亮处涌动。

    知觉渐渐苏醒,那是一只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

    何皎皎总算感受真切了,有人在摸自己,她从混沌中迅速清醒,但还未睁开眼。这手的触感似乎打开了何皎皎心弦上的某个阀门,如水泻地,似火燎原。

    没工夫想了,何皎皎心道,谁特么摸我,再不睁眼把这歹人捉个现行,只怕有更下做的事情发生。

    何皎皎惊坐而起,直眉瞪眼地大吼一声:“住手!”

    ……

    这 ……好吧,竟然没人摸她,她正坐在一张精致卧榻上,身旁没有一个人。

    何皎皎身上盖着锦色轻裯,坐在清透的流苏丝帘里,只觉得肺中郁结,便深深咳了几声。

    再看那根指头,竟发现那由黑变红的十字,在眼前变淡消失了。

    “什么意思,这个死劫算是度过了?”何皎皎虚弱的咕哝着。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老乞丐的身影。

    何皎皎心中万千思绪如蛛丝一般,结起解不开的谜团,因为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何皎皎的知识范围,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命运天数,渡劫诅咒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

    只是不知在这样的世界,自己的实验室还能运行妥当吗?科学和玄学并存,而且穿越本身就是玄学。

    罢了罢了,这其中自有其道理。何皎皎显然是科学的信徒,她眼下疲累不堪,真相如何,留待日后慢慢揭开则是。

    “你醒了?”帘外似有人向她走进。

    何皎皎扯开丝帘,见到一个肤白高帽男子,正扶着一个衣着锦绣的女人走到榻前。

    这女人面容温柔可亲,显属国色天香之流,典型是仕女图中走出的妙人。

    得了,你们自我介绍吧,累了,这几天信息量太大。何皎皎靠在床头,只做弥弱之态,懒得蹦出一个字来。

    “大胆,皇后娘娘问你话,你有几个胆子还赖在床上,快滚下来受死。”

    美女身旁的男人急赤白脸的跳了脚,声音尖细刺耳,竟原来是个太监。

    这什么剧情?能不能慢点,给个反应的机会吧。

    眼前的女人,竟是《盛朝物美实录》中记载的当朝皇后——尉迟伽罗。

    却说这尉迟伽罗不是一般女子,她帮助皇帝赵建平乱世,振朝纲,功劳于国师无异,举国都赞称尉迟皇后,当然不是颁发贤良贞洁牌坊的那种的称赞,而是讲她有雄略,懂权谋。

    何皎皎望着那太监,刚要开口,却发现喉咙肿痛,嗓子已经嘶哑失声,还是努力说出口了:

    “我如何得知她是皇后,你又没喊‘皇后驾到’。”

    如果黑十字变红代表死劫出现,那现在六个黑指甲都没变红,既然没有死的危机,就皮一把?

    “你!大胆刁民!”小太监气红了脸,如果太监有胡子,他现在就是吹胡子瞪眼。

    “住嘴,小折子,她哪里知道我是谁,刚从大火里逃生,心肝都未平定吧。”皇后训斥了太监,话语中却不见一点锋芒。

    “何圣女,你莫怕,这里是皇帝在曲水流觞处设的七夕行宫,是主持祭典的大国师,从火中救了你,行宫多有不便,我便安排你住进我的偏殿了。”

    皇后以不符其年龄的慈祥眼光,殷殷注视着皎皎:“圣女帐车失火,乃鸿儒族刺客所为,此族与你们白耳族素来不和,那贼子已经抓了,不必担忧。”

    何皎皎见这尉迟皇后这般举止言谈,竟毫无高贵疏离感。

    话说堂堂皇后宫殿,为何要接纳她这等民女,圣女身份就有如此可贵?若真如此,又为何才将那太监叫她滚下床受死。

    何皎皎点点头且谢过皇后,另一方面心中有数了。

    摸她脸的,兴许是那个英雄救美大国师。昏迷中意识游走,也许在皇后这里睡着的时光,在意识中只显示了一刹。

    皇后示意清退了门口的几个太监,再次来到何皎皎榻前坐下。

    那小折子依旧步步跟着皇后,只是低头弓腰,噤若寒蝉。

    何皎皎只觉得浑身上下似有丝扯线拉,拘谨不已。怎么说呢,这皇后没给她一种至尊极权的压迫感,却是一种亲戚长辈问候的姿态,这让她更加不自在。

    那皇后望着何皎皎,眼神中竟靡靡生出了痴怨,似有冰刀雪剑埋在瞳中:

    “你……想不想做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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