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赞江姐姐厨艺精湛,所以继放弃女红之后,聂晓终于决定将近来的重心转移到厨艺上。
虽说她并不太懂,青羊姐姐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和她学习厨艺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民以食为天这可是千古不变的真谛。
如果能像江姐姐那般有一手好厨艺,以后不管到了哪里,便是荒郊野地夜猎时能给自己做出一顿美味的餐饭,那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毕竟她不是大哥,吃饭只为了填饱肚子,于聂晓而言享受美食绝对是人生第一大乐事,她很乐于与亲人、朋友一起品尝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珍馐!
再说了,等二哥吃了她做的饭菜定然会对她刮目相看,回到不净世以后,也能在那几位总是嫌弃她舞刀弄枪的外门族婶面前长长脸!
只是,事实证明聂晓定然是在彩衣镇那日将自己攒了很久的气运一并用光光了,否则又怎会在这月余的光景里如此倒霉催?
原本以为女红之惨已经是她的极限,却未曾想在厨艺面前,她那堪称不忍直视的手工其实还是可以的。
姑苏的莲藕与云梦的不同,更与清河从外地购进的大相径庭。
姑苏的莲藕洁白质软、粗大肥壮,切起来总是滑不溜丢、四下乱滚,枉费了聂晓一手足以劈波斩浪的利落刀法,在面对粉嫩肥大的藕节时非但无用武之地,还总是莫名其妙误伤自己。
素来自诩聪明一点就透的聂晓在这个月中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内心的复杂与已经不能简单用怀疑人生来形容,她简直快要生无可恋了好吗!
“等等,良辰不是直接下菜,要先放油……”
“没关系,水没开也可以下肉糜,额……应该都可以的……”
“火、燃起来了,快盖上……”
噗——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阵阵青烟伴着浓烈的焦糊味儿飘出了江氏姐弟的精舍上空。
江厌离清澈的杏眸里闪过万般无奈,她犹记得,云深不知处禁烟火。
虽然对于她时常给自家两个弟弟开小灶的行为蓝家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良辰今日这般大的动静,该不会引来惩戒堂的弟子吧?
“良辰,那个毛要烫一下才好拔,不能这样活生生的用手扯的!”江厌离的声音难的带上了几许急切,和隐隐压抑的憋笑。
相比之下,那被聂晓空手凌迟的山鸡‘咯咯哒’的惨叫声显得更为凄厉!
“哦,烫一下吗,好的!”
聂晓抬手搓指,一簇火苗自她白皙的指尖腾跃而起!
“哎呀我的大小姐,是用开水烫,不是火烧啊!”
惊呼一声,罗青羊赶紧丢下手中的青菜飞奔过去,拉住了准备点火的聂晓!
“开水,这么麻烦?好吧我明白了,是这样烫吗?”
忍了胸中憋闷,扬手加大了灶膛里的火势,聂晓顺手将兀自挣扎着的山鸡往锅里一扔,下一瞬又有谁家女修的尖叫声在耳边骤然响起!
“我的天啊!这鸡得先杀了掏干净内脏,您怎么能用活得烫啊!”
“你们没说要先杀啊……”
满目无辜的看着手忙脚乱从锅里捞鸡的几人,聂晓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做饭真的好难啊,日后一定要对家里的大厨师傅更加尊敬才是!
“不是,良辰小姐那个要切成片儿……”
“等下,锅快糊了……”
……
诸如此类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精舍内外,不时便有好奇的别加子弟反复‘路过’探头探脑想要一看究竟,直到魏无羡、江澄和聂怀桑从外边回来,江家精舍小厨房里还在鸡飞狗跳中,而聂晓已经处于快要崩溃爆发的边缘了。
她素来修养不错,但是,为毛做个饭都能这般折腾死人?
最让她沮丧是是,青羊姐姐对于她的努力视而不见,还笑话她将厨房当做了战场,说她做菜时满脸悲愤活似一副专门来炸厨房的狰狞模样!
她已经很用心了好吗,能分清楚醋和豆油,以及肉眼辨别盐和糖的区别已经很让她骄傲了!
亏得有良师在侧,历尽千辛终于捣鼓出一桌子勉强能看得过眼的菜色后,聂晓又请了位蓝家的弟子给蓝忘机送了碗莲藕排骨汤过去继续表示谢意。
当然,这也是罗青羊建议她的,说是含光君对聂小姐青眼有加,小姐也当礼尚往来才算有心!
完全没有去深思罗青羊话中‘有心’的深意,只想着那只丑到自己都嫌弃的剑穗当真万般抵不得蓝忘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大锅汤,不送一碗着实说不过去。
何况熬煮莲藕排骨汤的时候江姐姐全程在场指导,小到调料大到食材的清洗都有她把关,味道也该是差不离!
总归在厨艺小白聂小姐的眼中,熬汤比起扬铲炒菜实在是太简单不过,所有食材放一锅煮软熬浓,再加点儿调味料也就够了。
“如何,味道怎么样?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水量,连煲煮的时辰和火候我都掌握的一样,我就不信会比江姐姐做的差多少!”聂晓信心满满的看着端了汤碗认真品尝的江澄和魏无羡,一双清澈的琉璃眸眼亮晶晶、忽闪闪。
“是吗,这么有自信,那羡哥哥定然要好好……”鼓励的话未说完,魏无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忽的闪过一抹无法形容的诡异感。
“怎么了?”聂晓一颗心忽的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眼巴巴的看着魏无羡似是极为困难的咽下了口中的汤水,而后冲她挤出个颇为为难的笑容。
“味道,不错!”
“虚伪!”一旁同样强撑着没吐出来的江澄默默的翻了魏无羡一个白眼,他的表情完全是没有掩饰的嫌弃。
“江澄!”魏无羡声线微扬瞪了江澄,而后转头又看了满目纠结的聂晓安慰,“其实,味道真的还可以,没有那么难以下咽的,小可爱初次挑大梁成果还是挺不错的,再接再厉!是不是啊师妹?”
被阴阳怪气叫师妹,江澄当即梗着脖子剜了魏无羡一眼。
可转念一想,聂家小姑娘这些日子当真过的不容易,他又怎么能打击她的自信与热情呢,当下也只能强颜欢笑连连点头,“嗯,那个……他说的对,就……还行……吧……”
“算了,你们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厨艺方面也是没有半分天赋的!”看着一脸中毒表情,却还极其给面子没有将汤都吐出来的两人,聂晓很是沮丧的伸手端过魏无羡手中剩下的半碗排骨汤兀自泄气,“但是就算死,也要让我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有多难……”
!!
魏无羡阻拦不及,当下只能又急又羞,眼睁睁的看着聂晓将他剩下的小半碗汤水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嘴里。而后,看她瞬间涨红了小脸又立刻捂了嘴,将那‘滋味不同凡响’的汤拼命咽进了肚子。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憋得聂晓脸红心涨头眼昏花,“我是不是把盐当成了糖了?”
她快被这汤齁死,顺带被自己蠢死了好吗?
“小可爱,莲藕排骨汤为什么要放糖?”魏无羡一边手忙脚乱替聂晓拍背顺气,一边发挥了他好学爱问的优秀精神。
“因为江姐姐说,姑苏的莲藕没有你们云梦的软糯香甜,我就想说放点儿糖调剂……糟了!”解释未毕,聂晓忽然脸色一黑,当下扔了手中的空碗就转身飞奔出了江家精舍,朝着后院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记得,刚才应该有拜托谁给含光君送过一碗莲藕排骨汤过去,他可千万要嫌弃别喝啊,否则她原本好心的礼谢就瞬间变成谋杀了!
斜阳透过窗棂洒下金辉,静室中弥漫着龙涎的清香让人如沐梦境。
蓝忘机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前,半隐的袍袖中白皙分明的直接轻轻摩梭着什么,却因这宽大的衣摆不当叫人看得见。
一人,一香炉,与先前的每一个黄昏都那般相似,却又堪堪的似又什么不同。
书案面上,蓝忘机前方,破天荒的没有摊开一卷书册,亦或者摆放着整齐的纸笔墨砚,而是放着一盅依旧冒着些许白烟的莲藕排骨汤!
蓝家人的饮食素来清淡,相较之下,便只是这么一碗在别处已经算得上寡淡至极的莲藕排骨汤,对于蓝忘机来说也已经算的上略显油腻了。
他就那么静默的盯着眼前的汤盅,一直盯,再三看,似是想以目光将之研究个透彻清楚般。
“等一下聂小姐,含光君他……”
砰 ——
不等守在院外的弟子话落,静室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聂晓似乎从未像今日这般没有形象的奔走过。
蓝忘机微微掀了眼帘,便看见那抹瘦削高挑的身影风一般的冲到了自己面前。
聂晓双手撑了书案气喘吁吁的低头喘息片刻,或是因着乱风拂过的耳侧发丝轻轻划过她无暇的脸庞,青丝如墨,肤白似雪,又因着极速奔跑泛出了嫣然的红晕。
蓝忘机垂眸看了眼面前的汤盅,在聂晓未曾注意的间隙,唇角挂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冲门外满目惶然又尴尬的两名子弟挥了挥手,他们这才一言不发躬身退了出去。蓝忘机抬头认真的看着聂晓,静静等着她她平复了呼吸后方才轻启薄唇。
“我知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禁止喧哗,但是等不及了,再等出人命了!”抢先打断蓝忘机即将出口的‘家规论’,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位惜字如金的翩翩君子,聂晓自顾自的先替自己莽撞之举找了借口。
蓝忘机微微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的浮上了几许笑意,那般的真切明显,让聂晓便是想要自我催眠也难以自证!
“有事?”
“啊?哦有,这碗汤含光君还没喝吧?”被美色晃花了眼却也只是须臾一瞬,聂晓素来是个知轻重的人,当下伸手端起了面前那碗莲藕排骨汤上下打量。
奇怪,这汤送来时,怎么只有半碗的么?
蓝忘机藏于衣袖中的指尖微动,他看着聂晓略显稚气的举动淡淡‘嗯’了一声。
聂晓闻言,也不管他那个模糊不明的‘嗯’字到底是表示喝了,还是没喝,当下只自顾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汤我就端回去了……”
蓝忘机依旧面无表情风轻云淡,可不知怎的,聂晓忽的就从蓝忘机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股子委屈巴巴的意味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那样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竟能将委屈这种情绪化的意境给呈现在她面前?
而她,居然还破天荒的似是看懂了!
“那个,这汤味道不对,我就端走了,下次……”顿了顿,聂晓满目纠结的咬了牙愤愤自语,“算了,没有下次了,以后找不到做饭的就茹毛饮血得了!”
总归她没天赋甚至是与厨房犯冲,干嘛要这么为难自己?她堂堂聂家小姐,日后也不至于要靠厨艺才养得活自己!
“不对……”蓝忘机忽的抬眸看她,语调之中听不出是疑惑还是感慨,淡然又平静!
“啊,是这样,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明明工序用料都一样,江姐姐也在旁边指导,我就手痒想多放了一味糖,结果拿错了盐弄出来的……”聂晓沮丧的声调渐低,她小脸微红眸光尴尬又迷茫,“整个儿一穿肠毒药见血封喉,还好含光君你没喝,否则我这就是谋杀了……”
蓝忘机微微垂眸,如玉的俊颜上山水不显,叫人看不出他半分心思。
“那,我就先走了,含光君你忙!”
该做的做了,解释的话也有了终结,面对安静无比的蓝忘机聂晓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踟蹰了片刻后,她终是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汤盅尴尬开口,见蓝忘机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当下也就稍稍松了口气转身朝静室外走去。
脚步顿在门槛外,聂晓忽的蹙了眉峰停在了蓝忘机门口,她疑惑的低头看了手里半盅已然微凉的排骨汤,须臾后又抬头四下张望了片刻,“奇怪,我怎么,对来静室的路这么熟悉?”
她以前从未来过蓝忘机这边,便是曾经听旁人谈论时大致知道他的寝室就在这个方向,却也没有冒失闯进来过。可是今日情急之下,她怎地就没有旁人引路也能这般‘轻车熟路’直达静室?
就似是已经来过无数次般,将这条路镌刻在了骨子里,根本没有过大脑的,她的双腿便能寻到正确的方向!
视线忽的变得模糊不明,仿佛有什么破碎的画面倏地浮上脑海,聂晓只觉脑仁儿疼的厉害似是要炸开般,她当下扶了门框微微甩了甩脑袋,脚下一软便再也站不住半分。
没有跌个屁股开花,更没有撞上门框脑袋受罪,手中的汤盅被人轻轻拿走不知置于了何处。聂晓本能伸手敲了敲自己依旧发涨的额角狠狠闭了眼,再睁开时,便对上了蓝忘机那双清浅的眸子。
她半倚在蓝忘机宽厚的怀中,他的右臂就那么不远不近极有分寸的圈在她的肩背上,以防她因着突如其来的不适跌倒在地。
“如何?”蓝忘机眸中难得的浮上了些许的急切,因为贴的很近,聂晓甚至能嗅到蓝忘机淡淡的冷香气息。
那是他房中焚着的龙涎馨香,聂晓脸上原本已然逐渐敛下的晕色倏地又烧灼了起来。
“没、没事,多谢含光君!”
急切切的退出他的怀抱,聂晓被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紧张感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并非没有和异性这般靠近过,从小到大她身边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师兄弟间这般亲近也极为平常,只是今日和蓝忘机这般意外靠近却不知怎么竟让聂晓猛然就红了脸。
来不及理清楚自己思绪为何如此异常,聂晓便伸手夺了蓝忘机左手端的平稳的汤盅,又连连后退了三步,“我先走了,含光君自便!”
说罢再不等蓝忘机开口,她人已经奔出了七八步之外。
清冷的少年站在静室门口看着那略显踉跄的纤瘦身影,唇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做出来的汤水,当真……
似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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