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灌木挡住了视野, 小枫听到枪声,却只能看到江雁行的脸。
自下往上看时, 才惊觉上方之人眉眼凌厉,或许本就是这般充满了侵略性的长相,只不过往日总是带着仿佛面具一般的笑意,才让人无所觉察。
此刻那人眉眼冷冽, 脸颊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血一滴滴地从脸颊上滚落,他自己却全然不在意,伸手一抹,看到指尖的一抹红,眉头微蹙了蹙。
“啧。”
竟然没躲开。
最近的警惕性果然下降了很多。
江雁行心情说不上好,抬眼看向暗处, 再也没掩饰身上凛冽杀意。
暗处之人也被吓到了, 动作明显停滞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继续开枪, 还是借机逃跑。
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踢翻了阴暗处的垃圾桶, 藏身阴影中的凶手低咒一声, 匆匆转身离去。
“等等”
小枫脸色一变,挣扎着起身要追上去“不能让他跑了”
“咚”
江雁行一脚踹过去, 踩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躺回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枫, 声音还算温和, 然而眉间凛冽未散, 叫人不敢反驳半句。
“在这儿等着。”
小枫不敢动了。
藏于暗处的男人全副武装, 一边猫着腰匆匆穿过曲折蜿蜒的小巷, 一边气急败坏地冲电话另一头发火。
“不是说就那个小兔崽子一个人吗怎么又多了个人”
“什么得手不得手的,妈的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瘪三,反应竟然那么快”
“我哪知道什么人,看起来男不男女不女的小白脸。跑我不跑能怎么办,带不上那小兔崽子当垫背的,还白搭上我自己的命”
巷子口显出些亮光,大路近在咫尺。
男人不由松了一口气,脚步跟着一缓。
他对着角落啐了一口,语气阴狠,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等我先回去,你赶紧来接应我裴雪霁这个小王八蛋,老子就算真跑不了他也别想好过”
“你在说谁啊”
陌生的声音微凉,男人陡然一惊,四下扫视着,想要找到声源,最终才想起来抬头。
长发的年轻人刚在上方围墙探了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微微一笑。
未等男人反应,他便撑着墙壁翻了过来。
男人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掏枪,手还没碰到口袋,就觉腰上一阵剧痛袭来。
“啊”
“咚”
男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滚去,一头撞上了尽头的墙壁,霎时间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痛苦地蜷起身子,挣扎着拿枪的力气都不剩多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清瘦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踱步到他面前。
就在片刻之前,男人还在嘲讽他只是个小白脸。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倒在了这个“小白脸”的脚下。
江雁行慢吞吞地在男人面前蹲下。
倒地的男人刚刚稍稍抬头,就被他毫不留情地伸手按下去。
“咚”得一声响,听着就觉得痛。
男人很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已经开花了。
“不用担心,我是很有分寸的。”江雁行似是看出了男人的心事,声音变得温柔和缓,“这种事情我也挺有经验的,绝对能保证你在监狱里有足够的忏悔时间。”
听起来更可怕了好吗。
男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怒瞪着眼前的陌生人,最终也只做出一个可怜和讨饶的神情来。
“我们无冤无仇,我也没针对你,何必给自己揽事呢。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对你下手,还有裴家的家产,我也分你一份。”
“哈。”江雁行轻笑了一声,“我长得有那么单纯吗。”
“你跟那个小王八那个裴二少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管,我就是一时愤怒想泻火,只要我能出国,我才不管他跟什么人交往。”男人咬着牙改了口,“裴家的家产给不了你那么多,但是绝对可以保你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话听起来倒是更有说服力一些。
“啊,听起来似乎很有吸引力。”江雁行顿了顿,思索片刻,“这样吧,也不要什么家产了,你告诉我他在裴家什么情况就可以了。”
“你们不认识吗”
“萍水相逢而已。”
豁出性命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你脑子有病吗
男人看起来很想这么骂他,但还是忍住了,用委婉了许多的方式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江雁行将他的脑袋按回到地面上,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见义勇为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男人默默将泄愤的话咽了回去。
在江雁行无声的威胁下,男人顶着屈辱的神情讲起裴家的往事。
都是迟早要公之于众的“罪行”,根本也已经称不上秘密。
裴家早年沾过不干净的东西,圈子里提起来都是“不可说”,然而随着旧时代过去,这些家族的再没有过往的荣光与稳定。
当家的目光长远些,宁愿割肉换以新生,奈何既得利益者既不愿承担责任,也不愿放弃到手的利益,两方理念政策相冲突,加上没割干净的部分作祟,动起真刀真枪来。
当年裴家一场变故,惊得圈内人数年内连名字都不敢提及。
嫡系一脉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当家夫人苦苦周旋支撑。
直到裴夫人过世之后,裴家二少爷被带回了家。
二少爷年幼,流落在外多年,无论是根基人脉还是能力技巧都远比不上家族里那些老狐狸。
原先所有人都以为这二少爷回来就是做个吉祥物门面,就连家族里的人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谁知这位主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狠。
“哼,你以为他就清清白白的小白兔吗,那个小王八蛋不要脸也不要命,连亲叔都能坑进去还害得我爸一大把年纪还要进监狱丢这个人,要不是我当时在外面应酬跑得快,这时候怕是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男人说得义愤填膺,要不是被江雁行砸了脑袋,说不准下一秒就要爬起来去找仇人拼命了。
江雁行只在意他话里的三个字“不要命”
他紧跟着问道“怎么不要命了”
男人还没答,巷子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你没事吧”
男人脸色霎时一变,指尖已经碰到了枪,再一往前就拔出来。
江雁行比他动作更快一些,扣着他的手腕将他胳膊折过去。
他没留什么力气,只听得“咔哒”一声脆响,男人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男人压住几声痛呼,脸色冷下来,空着的另一只手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自己的拇指,血淋淋地被挥向了压着他的人。
不远处小枫见到这一幕,惊得心险些从喉咙口蹦出来。
“哥小心”
话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匆匆忙忙地想要跑过去。
江雁行反应比他叫得更快些,一偏头就避开了刀锋,只有几缕断发飘飘荡荡地落地。
然而他一偏头就松了手上力道,男人趁机滚了一圈,抓起地上的枪,指向了小枫。
正如江雁行在等着小枫的反应一般,男人也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小枫的大脑反应不能,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应该躲开,然而疲惫与惊慌让他跨出一步都显得困难。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一定跟哥好好道歉。
这是他脑海里最后的意识。
他的目光下意识追逐着那个好不容易才重新相逢的人,慌乱地等待着枪声响起。
江雁行眸色一冷,来不及跟上,一脚踢起地上的石子。
“砰”
随着枪声响起的,还有巷子外逐渐接近的警笛声。
“不许动把手都举起来”
男人手中的枪不受控制地落地,停滞半晌,他终于跪倒下去,捂着胳膊哀嚎起来。
警察警惕地上前,动作迅速地将他铐起来。
男人挣扎着,一边哀嚎,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小枫。
小枫冷汗直冒,直至警察将男人拖走,他才踉跄了一下,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裴先生,你没事吧”警察对他已经很熟悉,见状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安慰道,“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小枫缓缓地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呆滞地看着某个方向。
直至警察询问起另一边的江雁行的情况时,他才慢慢回过神。
原来自己没死。
江雁行救了他一命。
“他是我哥,以前认识的邻居哥哥。”小枫临时补充道,声音有些沙哑,“我来找他有事,正好路上碰到,他救了我一命。”
有了他的佐证,警察很快就放过了江雁行。
记下名字和基本情况之后,他们便匆匆回去准备审讯罪犯。
走之前,他们问过两人要不要将他们送回去,他们都拒绝了。
最后狭窄而阴暗的巷子里恢复平静,就只剩下江雁行和小枫两人。
小枫捂住了嘴,神色晦暗不明。
他想吐,因为过度的惶恐。
更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惶恐并非源于死亡。
他只是在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江雁行了。
但江雁行还没有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小枫慢慢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委屈的模样与孩童时别无二致。
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另一边的江雁行不由轻叹了一声。
“上来。”江雁行说道,声音依然温柔。
小枫抬头时,就见江雁行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俯身,要背他回去。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午夜里,江雁行背着年幼的他回到山村里的那个家。
那时候他们都无处可去,江雁行对他说“我们回家”。
而这一次
江雁行对长大的他说“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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