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大海一望无际，海边鸟声阵阵，码头下水花轻柔拍打，远处悬崖下的大浪拍石巨响，轰隆隆的声音时响时息。
大东山，地处澹州港境内，是范闲小的时候常来的地方。
他在这里第一次见识到五竹叔与叶流云的惊天一战。也在这里用自己独特的真气练习过徒手爬悬崖。
山体临海一面是光滑无比地玉石壁，如果以现代的计量单位来算。这山至少有两千米高，而在这座山四周除了大海便是平原。两相一衬，愈发显得这座山峰突兀而起高耸入天。若要登临而上，无人不觉心寒。
庆国的皇帝千里迢迢来大东山上的庆庙祭天废储？范闲实在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在京都里办，却要跑到东海之滨来？
难道皇帝就一点不担心吗？
庆帝似乎看出了范闲所思所想，话语间霸气尽显。“朕此行临海祭天，正大光明地废储，便是要瞧瞧，谁有那个勇气和胆量，便要看看，今日庆国之江山，究竟是谁地天下。”
范闲心中一震，他有某些预感——李云睿的计划恐怕与这次祭天废储有关。
海风拂面，天色渐晚。悬崖之上只有父子二人的身影。“朕上次来澹州的时候，连太子都不是。”庆帝缓缓对身边的范闲说道：“当日陈萍萍就像洪四痒一样站在朕的身后，范建就像你此时一样，与朕并排站着，洗沐着澹州这处格外清明地海风。”
“自从当上太子后，范建便再也不敢和朕并排站着了。”范闲微微偏头，看见陛下地唇角闪过一丝自嘲。
皇帝微嘲说道：“等朕坐上那把椅子，南征北战，不说站，便是敢直着身子和朕说话地人都极少了。”孤家寡人便是如此。
“当日我们三人是被罚来澹州，其时京都两位兄长为了夺嫡暗中大打出手，我们这些人更是没有办法插手其中，趁机躲地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范闲默然无语，心想现在京都的情境与当年也没什么两样，也是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博弈，自己也想躲得越远越好。
“就在这里，我见到了你的母亲，她于庆国有不世之功，于朕，更是…恩重如山。然而一朝突变，她和她的叶家就此成为过往，身遭惨死……而朕却一直隐而不发。虽然后来稍许弥补，但较她之恩义，朕做地实在很少。”
范闲明白他说地什么意思，叶轻眉死后之后，叶家产业划归内库，皇帝忍了四年，才将京都里牵涉此事的王公贵族一网打尽，但是，却留下了几个很重要地人物没有杀。如果说是这是复仇，这个复仇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皇帝幽幽说道：“朕没有说过，他们范建和陈萍萍也没有问过。但朕知道，他们地心里都有些不甘和怨怼？”
“将叶家收归国库，叶氏被打成谋逆，是为无情。可替叶家翻案，那太后和皇后将如何自处？还是说……朕非得把皇后废了。杀了，才算是真的有情有义？”范闲不由想起自己刚刚从这世界醒来的时候，是皇后与太后合谋杀了叶家满门，包括自己也险遭毒手。
皇帝说到此节，话语依然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一丝激动，让旁听的范闲好生“佩服”。
“身为帝王，也不可能真的做一个无情之人，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模样？”庆帝说道。
“她要一个强大而富庶的庆国，朕做到了。环顾宇内，庆国乃当世第一强国，庆国的子民比史上任何一个年头都要活的快活，朕想这一点，足慰她心。”皇帝地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
庆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前年大水，今年雪灾，庆国官僚机构效率之高，民间之富，政治之清明，较诸范闲前世曾经看过的史书而言，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换句话说，此时地庆国毫无疑问是治世，甚至是盛世，此时他身旁的皇帝陛下，也是明君，甚至是圣君——前提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庆帝的功劳，并没有广信宫那位女子，在背后为庆国人民的幸福努力的话。
“你母亲说朝廷官员需要监督，好，朕设了监察院。”
“她说阉人可怜又可恨。所以朕谨守开国以来的规矩，严控宦官数量。”范闲连连点头。庆国皇宫内的太监数量比北齐要少多了，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德政。
“她说一位明君应该能听得进谏言。好。朕便给了都察院御史风闻议事地权力。”皇帝越说越快。
“她说要改革才能兴国。要根治弊端。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皇帝闭着眼睛，幽幽说道：“她去之后，朕把当年她曾经和朕提过地事情都一一记在心上，想替她实现，也算是……对她的某种承诺或是愧疚。”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感念陛下的恩情的。
“不，不是恩情。”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只是情义，朕只是想做些事情，以祭她在天之灵。并不奢求其余。”
“她若知道，是你想杀了她，恐怕内心也没什么安慰可言。”一个极其温柔婉转的女声说道。随即被软禁在皇家别院的陛下亲妹，足下轻柔地，像是踏上一片云彩一般地踏上了大东山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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