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黑色圆檐的古旧庙宇里,响起了一声钟声,声音沁人心脾,动人心魄,宁人心思。
祭/天所用的诰书于炉中焚烧殆尽,青烟袅袅,庆帝所历数太子的种种罪过,似乎已经告祭了虚无缥渺的神庙和更加虚无缥渺的天意。
祭/天一行,庆帝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接下来所需要的,只是带着那些莫须有的上天启示,废黜太子,回到京都,再挑个顺眼的接班人。
而此时被废了储君之位的太子与范闲一起,一左一右的站立在陈萍萍的身旁,目光只追随者李云睿的身影。
庆帝现如今最厌恶的儿子和最喜欢的儿子,都站在了他的对面,他却并没有十分关注,只是注视着多年前的老友。
“陈萍萍,范建,你们要背叛我吗?”庆帝嘲笑的说道。
“臣不敢,臣此次来,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陈萍萍轻轻的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那扶手发出中空的声响。
自从鉴查院建立,陈萍萍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轮椅,便是爬上大东山,如此沉重的轮椅也被几位鉴查院的官员抬上了来。
庆帝并没有否认李云睿的话,即便是没有正面回答,在场的众人便已然知道答案了。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难道你们是忠于叶轻眉的吗?”庆帝讽刺的说道。
这一处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另一处,少女步履轻盈的走到了庙宇门前,雪白的小手,推在略显陈旧的庙门之上,庙门吱呀呀的打开,露出了门内站着的,如同一棵古树一般的,眼睛上覆盖着黑布的瞎子。
“五竹叔!”范闲上前两步,紧紧的抱住五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为了护卫范闲的安全,今日也东山之上。
“多日不见,我很想你。”范闲拍了拍五竹的后背,这个瞎子嘴角罕有的微微翘起。
庆帝的面色再变,此次前来东山祭天,他一路带着范闲,自然也有想要借范闲之手,利用他背后的守护者五竹的想法。如今情况不明,当年的真相若是被揭露出来,五竹必然复仇,此时见到五竹,不知是福是祸!
然而庆帝不知道的是,他未曾亲口承认,五竹便不会出手……
悬崖下,叶流云的小船翩然而至的同时,太监洪四庠从石阶处走了上来,见到场中的众人,并未显出惊异,只是上前两步附在庆帝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陛下地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第一枝信号箭升起时,洪四庠便已经安排虎卫着手突围传讯,然而此时得到回报,确认两次趁夜突围,均以失败告终。
以百名八品虎卫的武力,都未能突围而出,大东山下必然会有更强大的敌手——东夷城的人来了,正是李云睿亲至东夷城的那一次,定下了与四顾剑联合计划,剑庐中人倾巢而出。
而东夷城究竟借给李云睿多少高手呢?难道那个剑庐里生产出来的天下最多地九品高手,今天……全部都汇聚到了大东山的脚下?
大东山是座海畔孤峰,乃是最佳地死地,东山神庙孤悬海边,往陆地山脚下去只有一条绝路,而背山临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绝对光滑地石壁。便是大宗师也无法在上面施展轻身功夫登临。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难飞。
然而围是围住了,这山,却是半步也上不去。
大东山山脚下有一百名虎卫,这些虎卫由范建亲自训练,各个皆是八品上的高手,强大地护卫力量,加上大东山这种奇异地地势,就算山下的精锐之师围山之势已成,突围虽难,但如果想强攻登顶,依然难如登天。幸而长公主殿下未曾要求山下之人攻上山顶。
就如同大东山上,那道长长石径的名字一一登天梯。欲登青天,又岂是凡人所能为。
然而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几个超脱于凡俗的人存在,比如说乘舟翩然而至的庆国大宗师叶流云,比如此时手执一把剑,正在石径上遇神弑神,顾前不顾后,剑意凄厉绝艳已然到了崖顶的四顾剑。
嘀嗒嘀嗒,血滴缓缓从一把剑的剑尖上滴落,连同脚步声一起逐渐清晰,剑很普通,剑柄随便用麻绳缚了一层,看上去有些破旧。
普通至极的剑背后,一个穿着破烂麻衣,身体矮小,剑意却凛冽的人正站在那里。
另一侧,一顶笠帽缓缓地越过了大东山巅最后一级石阶的线条,自然却又突然地出现在庙宇前一众人面前。
笠帽下方一张古拙无奇的面容,广袖下是一双极漂亮的、纤长白皙几乎发光的手,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清湛温柔有如秋水一般的眼眸。
“流云世叔。”庆帝满脸冷漠看着石阶处,看着叶流云与四顾剑,他往前轻轻踱了一步,转头看着李云睿平静说道:“看来妹妹这一次下的本钱不少。”
“只是世叔。您也和她一起发疯?实在是让朕意想不到。”
祭天本来就是庆帝针对大宗师的一个局,不论是南庆想要自毁柱石杀了的叶流云,还是眼前与李云睿联合起来的四顾剑,都是这位陛下的目标。
挡在庆帝身前的洪老太监似乎一辈子都佝着的身子缓缓地直了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开始汹涌地充入他的身体,异常磅礴地向着山巅四周散发……这股真气的强烈程度,甚至隐隐已经超出了一个凡人肉身所能容纳的极限。
霸道至极。
洪四庠看着拾阶而上的二位大宗师,忽地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收回释发出去地霸道气息,整个人的身体又拘偻了下来,回复了一个老年太监的模样。
天下间,庆国的那一位大宗师从未露面,如今瞧来,洪四庠就很像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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