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小说:千岛寒流 作者:李观妙
    长长的敞开的走廊, 仿佛忽然间变成一处窄窄的幽闭的柜子。明明是冬天,挤在柜子里的人却犹如身处溽暑, 四周潮湿而闷热, 抬头便是慌乱交错的呼吸和湿漉漉的眼。

    “江渺,”阮蔚哑声开口, 脑子一片空白,由着心脏自由活动,正要继续说下去, 尖锐的噪音就将她拖回现实。

    “医生!医生!快点!他突然不行了!”

    趿拉着拖鞋的女人在走廊上大叫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狂奔过去,听见两声着急的“准备手术”,病床就从隔壁的病房滑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护士在旁边喊。

    阮蔚就这样快速地拉了江渺一把,把对方从身前拽到身侧。两人贴墙并肩站着,眼神随着病床移到电梯口, 最后落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身上,看着她的儿女在旁边将她拉起来。

    两人收回目光,共同沉默了三秒。而后偏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不确定此时应该谁先开口。

    最后僵持几秒, 各自把头转向一边。

    算了, 刚刚的感觉都没了, 就先这样吧。

    有本事她就再问一遍。

    阮蔚拍着胸口, 如是想。

    江渺垂着眸,看不出眼底什么神色。

    不过攥着的拳头,多少显示出了她的不情愿。

    她又需要找个好时机追问这只王八。

    —

    江炳坤上午做的是一个抽胸腔积液的小手术, 甚至算不上手术,但看到江炳坤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江渺还是吓了一跳。

    她到办公室找医生把情况详细问了一遍,又去买了两瓶水,才重新安下心走回病房。病房的门是半掩着的,江渺听见阮蔚正和江炳坤讲话,便稍稍顿住脚步。

    江炳坤:“小阮啊,你和渺渺是怎么认识的啊?上次在餐厅,你们是一起吃饭吧?”

    阮蔚点头,把保温桶里的饭碟和菜碟拿出来,摆好在手边的小桌子上:“对,但最开始是因为我俩同时被请了家长,后来发现我妈和周妍阿姨认识。”

    她说完,走到床尾:“叔叔,您这个是不是太低了,我帮您调上来点?”

    “不麻烦,这样可以的。”江炳坤忙摆手,哪好意思随意支使别人家的孩子。他笑起来,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渺渺,她还被请过家长啊?”

    虽然缺席,但是江渺的学习情况,他还是十分了解。以前在学校,幼儿园或者小学低年级,老师都十分喜欢她,每年得的奖状,都是班上最多的。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阮蔚挑着眉笑起来,她原本就是不怕生的人,见过几面,就更加活泼,“您别看江渺看着老实,实际上叛逆得很。”

    江炳坤愣了下,大笑起来。

    站在门口的江渺扯了扯嘴角,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你多给叔叔说说,她怎么叛逆的?”江炳坤乐起来,“叔叔是真没见过,我以为她,还是小时候那样,乖巧听话,但上次突然见到她,发现也不是这回事,的确是有点脾气了。”

    阮蔚:“嗐,她哪叫有点脾气,她脾气大得很,我掰着指头给您数啊,我头回……”

    “咳——”

    江渺抿着唇咳了声,打断阮蔚的讲话,拿了两瓶矿泉水从门口走进来。她看着阮蔚,扬了扬手中的瓶子,撇眉递给她:“你要的水。”

    阮蔚咦了声,往掩着的门看一眼:“江渺,你偷听呀?”

    江渺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笑一下,不想理她。

    江炳坤看见江渺来,瞬间敛了笑容,正色道:“渺渺回来啦?”

    江渺“嗯”了声,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回到正题:“护士说你没什么大碍,再过十天,基本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先吃饭吧。”

    徐雁熬的有一碟皮蛋瘦肉粥和米饭,两样小菜和一份冬瓜排骨汤。

    江渺不让阮蔚帮忙,阮蔚便跷着腿,像一个老佛爷般坐在旁边,看着江渺耐心地帮人夹菜舀汤。

    虽然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但阮蔚看见了江炳坤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是想笑又不敢笑,怕太亲昵,可是又实在欣慰。

    或许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

    吃饭结束时正好两点钟,下午第一节课开始。

    江渺掐着时间,推江炳坤去走廊外转了十来分钟,才跟徐雁发消息,说她要走了。

    至于江炳坤,上次说了“会来”,便不会次次重复。江渺让他好好睡个午觉,帮他把被子盖好,才和阮蔚一起从楼梯跑下去。

    两人中途几乎没说话,生怕停下来,又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撞见明越。

    一出医院,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回去倒不用骑小电瓶了,时间来得及,又可以坐公汽。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每班车的时间,十五分钟一趟的话,她们再等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过等公交这事,如果只是干等的话,就会觉得度秒如年,怎么车子还不来。

    “怎么车子还不来啊?”阮蔚是个急性子。

    江渺看着公交站,玻璃窗里贴着的路线图:“才过一分钟,你急什么?”

    “我觉得过好久了,”阮蔚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看这个地方,交通好不便利,居然只有早晚两路公交,而且没有地铁。”

    江渺指着玻璃窗里的一处地名道。

    枫樵。

    A市精神病医院。

    “也没什么人过去嘛,本来就是老城区,听说这地方以后会拆。”阮蔚手挡在玻璃上,遮住江渺的视线,皱眉道,“看这个做什么,好无聊。”

    “寒栀姐以前从里面跑出来的。”

    江渺收回目光,面向太阳,手揣在兜里,吸了口冷空气,“说那个时候交通更不方便,她晚上跑的,沿街跑了好久。”

    阮蔚顿时觉得天气格外寒冷,呼出的白气都能在空气里结成冰。她睨了眼江渺:“说这个干什么,别说这个。”

    “哦。”江渺听话地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训练出来的,阮蔚听到这个字就格外不爽。

    “哦”是什么意思嘛。

    “我是说,你别老想这事,就一地名儿,很正常的。”阮蔚无奈开口。

    江渺点头:“我知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闲聊几句,公交车便来了。

    这一站上车的人多,两人上去时,没抢到位置,只能在后门抓着栏杆站着。

    没办法,谁让省钱又快呢。

    只不过,没坐过多少次公交的阮蔚,到底低估了人挤人的可能性。

    司机转一次弯,车里就一阵“哎哎哎”。

    前面的人踩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撞前面的人。

    阮蔚本来处在一个十分良好的三角形空间,身后是车身,身前是江渺,但看江渺努力忍着不踩身后人的姿势实在太辛苦,便和对方换了个位置。

    阮蔚本来就比江渺高一点,此时看着贴着角落的江渺,就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笑什么?”江渺皱眉问。

    阮蔚觉得抓栏杆不好,索性伸手抓着头顶的吊环,她个子本来就高,抓吊环都不需要将手伸直:“没笑什么。觉得你这个姿势,特别娇小。”

    “嗷。”

    阮蔚话音刚落,脚尖就被江渺踩了一下。

    江渺:“对不起啊,刚刚转弯。”

    信你才有鬼嘞。

    我都没晃!

    阮蔚哼哼两声,盯着江渺。

    江渺翘着唇角,很无辜,她真不是故意的。

    车上不讲话又实在太无聊。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终于有人先开口。

    阮蔚伸手没事地整了整江渺的校服领子:“渺姐啊,商量个事呗。”

    江渺拍开她的手:“有话直说。”

    阮蔚抿着唇犹豫半会儿,稍微往前站了点,江渺便眯着眼站得笔直:“就是,你以后别随便提精神病这些东西,行吗?”

    “为什么?”江渺挑起眉梢,“我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阮蔚啧了声,就因为是随口提的她才慌啊。

    “我害怕。”阮蔚说,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江渺挑起尾音,像听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怕什么?”

    “怕你有一天就和赵寒栀一样了。”

    阮蔚说:“怕你明明平时还好好的,有一天突然就不在了。”

    她说得极小声,极着急,又极委屈。

    仿佛这个人是她本人一样。

    江渺默了半会儿,舒展着眉头笑起来:“阮蔚,是不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刺激到你啦?”

    她说希望自己不会消失。

    “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那么做的。”江渺弯着一双眸,保证似的,“真不会那么做。”

    阮蔚不说话,有的保证能信,有的万一信了,人就没了。她偶尔,只是偶偶尔尔,觉得江渺的脑子还是不太正常。毕竟不是常说嘛,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太聪明的人太具有欺骗性。

    江渺盯着阮蔚越皱越紧的眉头:“还是不信?”

    “那你怎么才信?”江渺失笑。

    什么我都不信。

    阮蔚摇头,眯着眼盯着阮蔚,仿佛学着聪明人要把对方看穿似的:“一直跟着你。”

    啧。

    “那我回家,你也看不住啊。”江渺逗她,“你要是这么说,不止是回家,我要是想死,走马路上就能突然冲过去。”

    “……”

    “在学校也是一样,上个厕所就跳楼。”

    “……”

    “我真想死,你拦得住吗?”

    阮蔚已经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什么人,前一秒还说不死,后一秒又给她例举自杀的可能性。

    “江渺,你真的别死。”

    车子拐了个大弯,阮蔚手一松,身体前倾,索性就直接靠到了江渺身上。江渺没推开她,抓住了她,伸手挡着后面因为惯性靠过来的人。

    这要是陌生人,肯定就是占便宜了。

    虽然是熟人,也是占便宜。

    狭窄的三角空间,两人在角落相拥。

    阮蔚搂着身前人的腰,江渺时不时地伸手阻止其他人靠近。

    “你怎么不推开我呢?”阮蔚闻着江渺脖颈处的味道,唔,淡淡的春茶香。

    江渺盯着车厢里的其他人:“你自己没有分寸?”

    搂着她腰的人便轻轻笑了下。

    极其无奈,又极其惆怅。

    好像这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又闷又热的柜子里。

    江渺被呼吸臊得痒,微微仰头靠着车壁,脖颈与下颌便拉成一条优雅的曲线。

    “刚刚说什么,不是没说完?”

    阮蔚咽了咽口水:“我说,江渺,你真的别死,我还想咱俩长大后,一起去看很多美好的事物。”

    江渺想,这回千年王八终于自己从壳里钻出脑袋来了吗?

    “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江渺问。

    虽然在公交车上表白,一点都不浪漫。

    “还要说什么?”

    阮蔚忽地抬起头,侧身打了个喷嚏。

    边上的座位不知道何时换了位大婶,怎么香水味这么浓!还是糟糕的古龙香水!

    “……”江渺看着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两边眼睑突了几下,恨铁不成钢:“松开。”

    “啊?”阮蔚就说江渺脾气不好吧。

    “爪子拿开,搂哪儿呢?”江渺踢对方鞋尖一下,拧眉道,“站直行不行,没长骨头吗?”

    “江渺,你这话说的,我是故意靠的吗?”阮蔚收回自己的爪子,她脾气都这么好了,江渺居然还说吼她就吼她。

    “哎。”

    车子一歪,才站直的阮蔚又靠过去。

    “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渺攥着拳头叹气,这回不挡别人了,只挡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这个当三八线,谁过来谁就……”

    “江渺,你真的好幼稚。”阮蔚不屑一顾地抓紧头顶的吊环。

    “呵呵,是的,总比王八好。”

    “什么王八?”

    江渺看着她:“王八就是王八。王,八,懂?”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我都要忍不住告白了!但是大纲它阻止了我,它说:小妙呀,不能告白啊!告白了就是匹野马!告白了读者大大就要弃文!关键是告白了就忍不住酿酿酱酱,这可是未成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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