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师大附中站牌处停下。
阮蔚跟着江渺, 从后门挤下车,绕去学校东边的小吃街。
“江渺。”
前面的人步子迈得快, 在生气。阮蔚看着对方的背影, 在后面恹恹叫着,对方不理她。
阮蔚无奈地叹气, 说她是王八,骂她缩头乌龟,她又不是真的没听明白。
可谁让她的确就是呢。
不仅现在是, 未来持续一段时间,在推翻宋晴晴、阮怀堂和家里老人家这三座大山前,都会是。
这是她的计划。
只要江渺不跑,能不捅破就不捅破。隔着一层纱窗,哪怕再薄,都还是进退有路。
啧。
活这么多年最不勇敢的一次。
江渺没有埋头往围墙走, 身后的人喊一句,她便微不可闻地放慢些步子,可她都放慢了三次了, 身后的人还没追上来。
白费两条大长腿。
莫名的火气上来, 又莫名地褪下去。
江渺回头, 打算看阮蔚在干什么, 便见对方停在巷子口的一架三轮车前, 老大爷揭开蒸盖,雾气腾腾,似乎正在买小吃。
于是刚展平的眉头又皱起来。
不过也只是刹那的功夫, 下一秒,她就想起,这人是不是中午啃面包没有吃饱。
“江渺!你刚刚路过没注意到这个吗?我好多年没在街上看见这个了。”
阮蔚小心托着手里的东西,朝江渺跑过去,仿佛捧着什么珍贵无比的宝贝。
她停在江渺面前,摊开手掌。
掌纹清晰的手心窝里放着一块手腕粗细、圆台状的蒸蒸糕,白色的糯米,上面洒了几颗芝麻,放在干净的油纸上。
A市人口流动大,有许多川渝一带的人在此地落户,开特色餐馆或者风味小吃。
做蒸蒸糕的不需要完整的铺子,做好模具、食材再加上一辆自行车或小三轮,就能绕着几条繁华的美食街跑。
小时候跟着宋晴晴去云江路散步,经常能碰见,长大了却几乎瞧不见踪影。
江渺看着阮蔚掌心里捧着的小小一碟,虽然不认为这是值得惊异的事,但念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怀念事物,对方又笑着,便开口应了声。
“没注意,这是什么?”
“你没吃过吗?”阮蔚递给对方,弯着一双水盈盈的双眸,好像忘了对方还在生气那档子事,“要不你试一下?”
不要。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江渺掀起眼皮,平静地看对方一眼,没说话,转身朝原来的方向走。
“江渺同学,渺姐~”
阮蔚撇了撇嘴,跟上去:“这真的好吃,我不骗你,营养价值还特别高,可以祛除体内燥热,促进皮肤润滑,防止头发变白,你看你一天学习压力那么多,是不是……”
“你是推销保健品的吗?”
江渺侧眸看她一眼,话怎么这么多:“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
大冬天风一吹,蒸蒸糕就凉了,吃起来就没原来的味道,阮蔚舍不得地扔进边上的垃圾箱:“我刚刚不就是在讨好你吗?”
“讨好”两个字从阮蔚嘴里说出来,虽然对方没表现,但江渺可觉得对方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说,大小姐。”江渺冷笑着开口,伸手帮对方整了下卷折的衣领。
“别,别这么叫嘛,好歹21世纪的人了。”阮蔚往后退了点,莫名心虚。
江渺收回手,一点都不好笑:“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还讨好我呢。”
“我要说我知道,你肯定又要问我知道什么了,”上了几回当,也该吃一蛰长一智,阮蔚看着江渺挑起眉梢,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叹气道,“好吧,我知道。”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阮蔚说,和江渺对视,平时嬉笑的双眸里难得认真。
小吃街的店家缩在屋里烤火,巷子里没几个人,偶有几个过路的老太太稀奇地看两人一眼,骑着小三轮的老大爷按着车铃铛,哐哐当当地又去别的地方转悠。
江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一直在逼阮蔚先开口,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不确信。
不确信阮蔚喜欢她。
毕竟许多人喜欢暧昧,像一根羽毛在心口轻轻挠,夜里辗转反侧地想,可真要在日光下捅破,又会说一句“想多了”。
不要自作多情。
“唔,你记得上次在江边吧?”阮蔚忽然又开口,打破沉默。
江渺疑惑地皱了下眉。
阮蔚慢慢开口:“你只回答了我为什么去找那把锁,但是你没回答你为什么跑。”
遥远的记忆,裂开一条缝。
阮蔚被人欺负,她找人揍欺负阮蔚的人。
“两件事没有关联。”江渺拧起眉。
阮蔚拉长声音,点着头笑起来:“我知道,但是你可以讲一半,我也应该可以讲一半。”
江渺拒绝:“条件不同,结果不成立。”
阮蔚眨了下眼睛,这回真委屈:“渺姐,未免对我太霸道了。”
江渺下句话便哽在喉咙里。
为什么别人可以偷偷摸摸又肆无忌惮地早恋,她们却像在打一场拉锯战。
是因为更喜欢想走一辈子,还是因为没有特别喜欢所以才畏手畏脚。
可是十六岁就说永远,是不是又太矫情了?
江渺别开目光,清了下嗓子,放慢步子往前走:“好,你说,你要回答哪一个?”
阮蔚跟在江渺身边,姐俩好似地揽着对方的肩,桃花眼微微上挑:“医院那个。”
哦,医院那个。
江渺偏头,撞上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愣了一下,拂开对方的手:“了不起。打算承认了?”
“是,承认。”阮蔚拉长声音,不介意,双手揣进兜里,和江渺并肩,在太阳底下大大方方地开口,“我的确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并且比我想象得更加喜欢她。”
—
阮蔚喜欢一个女生,江渺是一个女生,阮蔚喜欢江渺——逻辑学上叫草率定论谬误,用人话讲叫不过脑的智障。
江渺觉得阮蔚放钩子比她狠,居然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阮蔚想,哪能呢,还是没有她们渺姐厉害。不愧是教了她一学期数学题的大佬,太知道怎么引导她的思维。
江渺睨了眼她,无聊。
而后熟练地从墙上翻过去。
办公室里,郑文等两人很久了,笑眯眯的。
“班长和课代表还挺起表率作用的,看来没选错,A班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阮蔚:“……”
不愧是语文老师,这明夸暗讽明褒实贬的说辞实在是高。
江渺默不作声,总要让人先把气撒完,不然有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班长同志,怎么不说话啊?”郑文微笑。
阮蔚站得笔直,说得无比虔诚:“老师,你不都知道了吗?”
“我还知道?你们在外边出事了怎么办,谁来担这个责任,就应该早点给你妈打电话!”
阮蔚忙打断:“啊,不行,老郑,错了错了,真错了,下次给你说了再走。”
郑文:“还有下次?!你们来干什么的?”
阮蔚:“……”
可不就有下次,还有下下次,还有十多次。
郑文发了一通火,气消完,就平静下来了。
盯着站在跟前两人:“回去,各写一篇3000字的检讨,把这事给我说清楚。”
阮蔚诚恳:“我现在就能说清楚。”
郑文干笑两声:“做梦,不想请家长,就给我写检讨,才开学就无法无天了。”
阮蔚只好“哦”了声,那只能写呗。
“可以走了?”
“你走,江渺留下。”郑文严肃道。
难道不是她看着更像坏学生吗?
阮蔚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外发呆。
也不知道郑文会跟江渺聊什么。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大,热风嗡嗡嗡地吹在耳边,像夏天聒噪的蝉鸣。
郑文把空调稍微调低了些,请江渺坐下,给对方接了杯茶,看着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不觉得阮蔚难管,因为这种学生只是看起来不听话,但是你若给她安个职务,对她有所期许,她会努力做得很好。当然,也不是说完全好管,逆毛支使,对方撂起狠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但顺着毛,总能把道理讲透。
而像江渺这种学生,最难管。
她不需要老师教,她什么都懂,她做什么事完全起凭着自己想法行动。你叫她停下来,她也会停,但不会打心眼里觉得你是正确的。
就像一匹孤狼。
郑文看着江渺,温和开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能不能跟老师说说看?”
—
阮蔚在走廊掐着时间等了一刻钟左右,江渺就从里面出来了。
“这么快?”她好奇开口。
江渺点头,看她一眼:“不是让你回教室?”
“我怕你俩说着说着吵起来嘛。”
阮蔚讪讪道:“不过看样子没有,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上走,下课时间,走廊上有许多急走奔跑的人。
江渺皱着眉躲开路过的男生,仰头道:“什么都聊了,跟踪软件和江炳坤。”
阮蔚惊异地扬了眉,走到楼梯中间,干脆和江渺并排,路过的人追逐着撞过来,她便拧着眉吼一声,也不管认不认识,是同年级还是高年级:“跑什么跑,把人撞倒了怎么办?”
她板着脸时模样还挺凶,加上身高优势,有时候的确像某些躲在厕所里抽烟,不务正业的女同学。撞过来的男生被她一吼,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趁着没多少人,掉头就跑。
江渺看得好笑。
她的同桌,在外人面前原来是这幅姿态吗?
“那老郑什么反应啊?”阮蔚偏头接着问,态度收放自如。
江渺回答:“有点没反应过来,坐着想了半天,然后说以后中午开车送我过去,先不跟周妍讲。”
“啊?那他送你,我不是……”
阮蔚不开心,她要跟着江渺。
江渺笑起来:“他让你呆在教室好好上课。”
阮蔚拒绝:“那不行,我今晚就去找宋晴晴说,这十来天我就要跟着你。”
“宋晴晴要是同意,老郑就管不着。”
还真怕消失一样。
江渺无奈地摇头,不过她也拒绝了郑文的好意,用不着送,她对自己做的一切负责。
五楼几乎都是文科班,一上去,便看见扎堆的女生。阮蔚上次因为厕所打架那事,虽然贴吧没光明正大地聊,但是人传人的,加上长相出众,全年级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认识的多是怕的,觉得得罪不起。
反正有关阮蔚的洗脑包到处都是,概括起来的人设形象就是有钱有势的不.良少女。
不要惹,下手狠。
于是本来乖乖的甜美的一张脸,在某些人眼里慢慢就变成“也没有多好看”、“有点俗”、“会打扮”。当然,也有喜欢的,不过大多不会说出来。
阮蔚耳朵灵光,听到的第一句便是“她怎么和江渺在一起玩啊”。
江渺在大家的眼里可女神了,据说是某位被救的“小迷妹”胆子变大了,天天在班上渲染的缘故。
什么出手救她,好飒!
什么开学典礼,学神!
再加上什么奥赛省第一,会唱歌会跳舞,长得漂亮,世界上简直没有比她再仙女的人。
“我就跟你玩怎么了,我有那么不好吗?”
阮蔚看了盯她的人一眼,偏头故意靠着江渺说悄悄话。
江渺看着阮蔚的眼睛,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挽着阮蔚的手,竟然笑起来,弯着一双清亮的眼,眼底藏着调皮的星星,嘴唇红润饱满。
草。
阮蔚躲闪地收回目光。
她渺姐居然还会笑得这!么!可!爱!
旁边的人大抵也没见过江渺笑,看见这样的江渺,心中便只剩下“这两人关系好像很好”的印象。
这两人关系好?
不是有传阮蔚踢翻江渺桌子这事吗?
学神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是害怕被打?忍辱负重?
江渺太可怜了。
阮蔚不知道别人脑补什么,其实她也不在意,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两人从后门回的教室。
一坐下来,冯怡瑶和柴飞就调过头来:“老郑怎么说你们啊?”
阮蔚耸耸肩:“能说什么,说我们是模范代表,让我们继续干下去!”
“切。”冯怡瑶嗤了声,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把手机拿出来,滑到淘宝界面,“蔚蔚,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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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蔚咧了咧嘴,盯着冯怡瑶,“你等着,我今晚回去就告诉丁馨阿姨你早恋。”
“蔚蔚!我亲爱的蔚蔚!放过我放过我。”
冯怡瑶当场双掌合十求饶,下巴搁在对方摞起的书上,无比可怜:“我的灵感枯竭,已经想不到要给你送什么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阮蔚哼两声,那怎么行。
“江学霸,那你送蔚蔚什么啊?”
于是冯怡瑶把视线转向江渺。
江渺拿数学卷子的手微微顿了下,她能说她是冯怡瑶说了才想起阮蔚的生日快到了吗?
“秘密。”江渺冷静开口。
“咦~”
冯怡瑶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打转,小声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有什么情况!”
柴飞闻声迅速转头。
“能有什么情况,数学课你们预习了吗?”阮蔚瞥她们。
“在笑哦。”冯怡瑶眯着眼,指着某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肖澈哥。”阮蔚笑着开口。
冯怡瑶立马转头坐回去,被抓住把柄的人生就是这么悲催,不过她相信,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迟早有一天!
阮蔚懒得理冯怡瑶,看着江渺,笑道:“你真在准备啦?”
她还以为江渺忙忘记了。
“啊?嗯。”
江渺低着头,心虚回答。
“什么类型的礼物啊?”阮蔚追问。
“……”江渺看她,“不是说了是秘密吗,你要是现在想要,我送你一套衡水真题。”
“那算了,我黄冈密卷都没做完呢。”
阮蔚火速不说话了,低着头,默默把书拿出来。
她还是很期待江渺会送她什么的。
总觉得生日和其他节日都不一样。
江渺低头算着题,除了请人吃饭,她这辈子都没给人准备过生日礼物这东西。
认识后的第一个生日,的确不能太潦草。
啊。好难。讨人欢心比做数学题都难。
然而在这之前,更难的事情先一步发生,天下没有密不漏风的网。
作者有话要说:生日章!等着我跨出一大步!
但是之前先来个插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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